12

在龍傲天被大廚掀在一邊的時候，葉桃花正跟廚房裏的幾個小丫鬟打聽消息。說到碧色，大家的反應都變得有些奇怪。

其中一個小丫鬟說道：“我們與碧色不熟，但我們都讨厭她。”

葉桃花覺得奇怪：“既然都不熟，為何會讨厭？”

小丫鬟看了看小姐妹們的表情，像是覺得這些話可以說，這才神神秘秘的說道：“碧色極其在意自己的容貌，若是我們敢說她長得不漂亮，她就會嚎啕大哭。但這都不算什麽，女子在意自己的容貌我們可以理解。然而她的脾氣已經壞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這廚房裏大家都不願意理她，唯一願意理她的是綠影。綠影對她輕言細語，笑顏相對，反觀她對綠影卻總是冷言冷語，就像看着仇人一樣，我們都看在眼裏，時間久了，大家就更不願意理她了。”

葉桃花問道：“是因為綠影比她長得好看？”

小丫鬟搖了搖頭：“碧色發脾氣是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征兆的。心情好的時候，她對每個人都會笑上一笑，心情不好的時候，她連少爺要喝的湯水都敢打翻，還不止一次。”

葉桃花心中更是感到詫異，臉上卻依舊平靜：“但綠影說她是個溫柔的人……”

小丫鬟捂嘴笑了一聲：“那是綠影脾氣好，你随便換個人問問，大家都會告訴你碧色的脾氣有多壞。”

說罷撓了撓因為燒火而變得幹燥分叉的頭發，與小姐妹們對視一眼就一起笑了起來，廚房裏一時間歡聲笑語。

葉桃花看着這丫鬟穿着舊布裙，頭發亂糟糟的沒什麽首飾，嘴邊還沾上了一點黑色的灰，偏偏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十分輕松，竟是讓人覺得心情舒暢，本來壓抑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想了想，她伸手替丫鬟擦去了嘴邊的黑灰，在丫鬟的臉慢慢變得紅起來的時候，又幫她理了理亂七八糟的頭發，輕言道：“我看你的脾氣倒是挺好。”

小丫鬟一下子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睛：“我的脾氣才不好呢！我的脾氣壞死了……我自己都嫌自己脾氣壞來着！”一邊說一邊變得手足無措，紅着臉揪着自己的衣角。

葉桃花也不多說，只是仔細的将小丫鬟松松散散的發髻整理了一下。平日裏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也含了抹難得的溫柔，她輕輕替小丫鬟将一縷散亂的頭發別到耳後，然後輕道：“不必妄自菲薄，能在任何時候都露出現在這樣燦爛的笑容，你已經是個很難得的女子。”

小丫鬟：“……”明明是個長相漂亮氣質冷漠的姐姐而已，她的臉紅得跟火燒雲一樣驚天動地是怎麽回事！

在湖心亭，葉桃花将自己與小丫鬟的對話過程講給龍傲天聽，龍傲天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順便将頭轉到一邊去。

葉桃花道：“我已經都告訴你了，你怎麽看？”

Advertisement

龍傲天道：“我看不了。”

葉桃花皺眉：“怎麽看不了？”

龍傲天：“眼睛都被你的女主光環給閃瞎了還怎麽看得了？”

葉桃花：“……”

葉桃花不想去追究龍傲天有時候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了，因為他如果肯解釋而她也聽懂了，她一定會變得很心塞。而如果他不肯解釋只是露出“你懂的”的微笑，她會覺得更心塞。

總之跟龍傲天說話，随時随地都會心塞。

龍傲天摳了摳臉，很想像死神小學生一樣裝·逼的大喊一聲“線索都串起來了”，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将案件告破，但事實上他說出的話是：“那個，你別這樣看着我，我剛才只是嫉妒你男女通吃的魅力随口說說，你不要打我。我怕……”

葉桃花：“……”

龍傲天從那幾句話裏看不出什麽，葉桃花也不是個多話的人，兩個人相對無語了片刻，龍傲天正扛不住這種沉默準備亂放厥詞，卻聽層層疊疊的蓮葉之中傳來一聲輕輕的哭泣。透過碧綠如洗的蓮葉，低低的哭泣聲如泣如訴，如怨如慕，聽得人不由得就後背一涼。

大晚上如果聽到這種哭泣聲，龍傲天會覺得一定是鬧鬼了，而大白天聽到這種哭泣聲，龍傲天只會覺得是有人在搗鬼。

龍傲天覺得沒有危險的下一秒，葉桃花伸手護住了龍傲天。

葉桃花拔劍，劍從劍鞘裏被拔·出發出金屬摩擦的冰冷聲音。她将劍握在手裏，對龍傲天說道：“我能感覺到那是個高手，你躲在我身後，不要亂跑。”

龍傲天：“……”

龍傲天想捶地。為什麽！為什麽他就一定是需要被護在身後需要保護的那一個！

葉桃花向着蓮葉深處冷聲問道：“哪裏來的小人，裝神弄鬼。”

龍傲天跟着喊道：“是啊，裝神弄鬼！”

葉桃花又道：“再不出來我就出劍了，我想殺的人，至今無一生還。”

龍傲天：“是啊，無一生還！”

葉桃花眉頭一皺看了他一眼。

龍傲天微笑：“我幫你造造聲勢，怎麽樣，是不是很帥？”

葉桃花：“……”

蓮葉裏寂靜了下來，整個湖心亭周圍只能聽到風吹蓮葉沙沙作響，還有時不時從蓮葉上滴落的水珠，“滴答”一聲落在水裏。

蓮葉裏慢慢的劃出一只小小的船，穿着素色裙子頭上戴着朵白色紙花的丫鬟跪在船上，低着頭瑟瑟發抖：“不要殺我……菊花姑娘，我是綠影，求求你不要殺我。”

龍傲天：“……”

葉桃花：“……”

葉桃花舉着劍冷聲道：“把頭擡起來。”

船上的丫鬟畏畏縮縮擡起頭來，果然是和碧□□同姐妹的綠影。她哭得雙眼通紅，一見到葉桃花的劍，眼淚更是不要錢的往下落：“不要殺我。我只是實在想哭，但在主人家哭是很不吉利的事情，我只是想找個安靜地方哭上一場而已，我沒有想偷襲你們，菊花姑娘。”

龍傲天本來以為以葉桃花外冷內熱憐香惜玉的性格，會馬上放下劍，但葉桃花卻沒有那麽做。葉桃花依舊護着龍傲天，眸光裏的冰冷一點也沒有減退：“只有你一個人？”

綠影吓得用力點頭：“只有我一個。這船是霍府丫鬟們用來采蓮的，只承受得住一個人的重量，真的沒有其他人！”

龍傲天瞥了葉桃花一眼，只見她微微皺起眉頭，像是心內有極其不解的事情。片刻後，她搖了搖頭收回劍，放開龍傲天，同時向着綠影伸出了手。

“不必哭了，上來吧。”

綠影戰戰兢兢的把手放在葉桃花手心，葉桃花一用力就帶得她從船上飛起，而後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

蓮葉接天，蓮花吐豔。三個人在湖心亭裏坐下來，綠影要回廚房去給兩個人倒壺茶來再拿些糕點來，被葉桃花婉言謝絕了。

葉桃花輕抓着綠影一只傷痕累累的手，仔細看了看，擡首對綠影道：“方才可是被我吓到了，情急之下被蓮葉杆刮傷了手？”

綠影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刮傷，輕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沒什麽的，菊花姑娘……我們做丫鬟的，又不像養在深閨的小姐那樣嬌貴。這些傷，都是家常便飯。”

龍傲天也看了一眼綠影的手，只見上面果然有些擦傷，甚至除了擦傷以外，還有燙傷和切傷。

可見做丫鬟的妹子和做小姐的妹子姐妹相稱是多難的事情，要對着一個賜予了自己滿身疤痕的人開口叫姐姐，只有綠茶婊和白蓮花才能毫無障礙的做到。

葉桃花從自己的衣袖內拿出一瓶藥膏對綠影道：“這是消影膏，每日一次，連塗十日你的傷便能完全的好起來，連疤痕都不會留下。”

綠影收了藥膏，感動的吸了吸鼻子又要哭出來，龍傲天連忙擺出爾康手道：“別哭啊，那麽多眼淚，我看着都心疼！”

綠影一怔，看着龍傲天就臉紅了起來。

龍傲天沒看到綠影的臉色，只是小聲的又加了一句：“你臉上也有刮傷啊，眼淚流到傷口上一浸泡，別說你，我看着都疼啊。”

綠影：“……”

葉桃花：“……”

一個人無所謂蠢，但要是蠢過了頭，就只能注孤生。

綠影臉上的紅色慢慢的褪了下去。她搖了搖頭：“像我們這種丫鬟，那點痛根本就不放在眼裏，龍公子你多慮了。”

葉桃花問道：“聽起來，做丫鬟是一件很苦的事情？”

綠影輕輕點頭。

葉桃花又問：“但即便是這樣的苦，有個姐妹陪伴，應該也會好受一點吧？”

綠影輕皺眉頭：“如果碧色姐姐不死，一直陪着我的話，或許會好受一點。但她現在也被人殺死了，府裏不準我燒紙錢，也不準我哭哭啼啼，我只有一個人劃着船跑到蓮葉深處的時候，才敢哭上兩聲。我不懂那個人為什麽會殺了碧色姐姐，碧色姐姐明明是個不招惹別人溫柔的女子……”

葉桃花打斷了綠影：“但剛才有人告訴我，碧色的脾氣很壞。”

綠影一下子露出惱怒的表情：“她們說碧色姐姐脾氣壞，但在我的眼裏她是世界上最溫柔的女子。人大多都是這樣，只因為一個人長得醜就對她有偏見，明明那個人該是好人，也催眠自己說她是壞人。”

龍傲天幽幽嘆了口氣：“不怪那些人。”

綠影和葉桃花一起看向他。

龍傲天道：“怪就怪，這是個看臉的世界。”

綠影：“……”

葉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