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白柳素曾經流落青樓。

青樓這種地方，在小說裏分為兩種。一種是紙醉金迷為了錢什麽事情都能夠做得出來的，另一種是俠士開來收留無家可歸的女人的。

剛到青樓時，白柳素以為他到的是第二種，因為老鸨對他好言好語，四周的人也都笑得十分友好。直到一天晚上，白柳素散步到了東牆下，然後聽到了老鸨和其他風塵女子的調笑，他才知道，原來他到的還是第一種。

“真累啊。你說咱們每天都靠皮肉吃飯，過得辛辛苦苦，待遇還比不上那個吃白飯的。”

老鸨的聲音傳來，刻意壓低帶着點神秘的輕佻：“你說白柳素？他可不是吃白飯的，早就有貴人看上他了，等那人家裏老不死的一斷了氣，就馬上把白柳素接回家去。”

“哎呀，那貴人是男的還是女的啊？”

“是城門外夏員外的二夫人，今年五十二歲。”

“那麽老？”

“你管她老不老，又不是讓你娶她。咱們只要像養豬一樣的把那天真的小子養起來，到時候直接送進那個門就行了。”

白柳素站在東牆下，覺得渾身都寒冷到了骨子裏。他無意識的慢慢轉身離開，在一棵柳樹下幹嘔，卻什麽都吐不出來。

好惡心。為什麽只是聽了幾句話，就覺得渾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惡心得恨不得将胃裏的東西吐個幹幹淨淨。

那天白柳素什麽東西都沒吃，回到房間裏對着房梁發了一晚上的呆，起來以後他也不再理睬老鸨和那些女人。不管遇到什麽事，都裝在自己的心裏。

沒辦法原諒……欺騙自己的人。

從那時起白柳素就變得痛恨欺騙了，所以他才會在恢複記憶後，立刻對白夫人變了個态度。

這個老太婆也很惡心。

欺負他沒有記憶，就肆意的捏造他的身份，說他是她的相公，還總是對他做那種事情……就算打着愛的名義，在他失憶的時候對他無比的溫柔，但欺騙就是欺騙，以愛之名進行的欺騙更是惡心。

夜色。降臨，白柳素一邊替白蓮華整理着被子，一邊怔怔的回想着白天白夫人臉上寵溺的笑。明明不想去想的，但那笑卻不知道為什麽，一直在他的眼前回蕩……

“柳素，你去睡吧。”白蓮華單手撐頭，黑發順着肩頭流瀉而下，他望着發呆的白柳素道，“這點小事，我自己能做到。”

白柳素一下子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見自家哥哥衣衫單薄的坐在桌前，不由一臉擔憂，猶猶豫豫道：“要不……我還是跟你睡吧，哥。”

白蓮華“哧”的輕笑出聲：“你怕我半夜毒發，疼痛而死嗎？”

白柳素一下子捂住白蓮華的嘴：“不要說這個字！不吉利的！”

白蓮華：“……”

白柳素：“……”

不知為什麽，兩人的腦海裏同時跳出了龍傲天的臉來，連同他白天對白柳素說過的話也都清晰的想了起來。

龍傲天：“我敢保證，你哥不久之後肯定會說到“死”這個字，而你肯定會下意識的捂住他的嘴巴，還特別傻的不讓他把那個字說出來。”

白天白柳素的回答是：“哼，我才不會！”

白柳素：“……”他真的這麽做了，跟龍傲天說得一樣特別傻的這麽做了！

房間裏沉默了兩秒，然後白柳素略尴尬的把手從白蓮華嘴上拿了下來：“哥，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睡。小心別踢被子，還老讓我起來幫你蓋。”

白蓮華：“……一般踢被子的那個人都是你。”

白柳素：“我怎麽不知道……”

白蓮華：“你睡着了怎麽會知道……”

白柳素：“……”

進行了一段極其無聊的對話之後，白柳素将白蓮華扶到床上躺下，順便安慰道：“沒事。只是三個月而已，老太婆保證過不會讓你痛得活不下去，所以你一定不會有事。”

白柳素本來已經雙眼微閉，聽到這裏卻又慢慢地睜開了雙眼：“柳素，你可知道自己有多別扭？”

白柳素一怔：“我哪裏別扭了，難道我說的話有什麽問題嗎？”

白蓮華含笑看着他：“嘴上說着痛恨她，不會原諒她，心裏卻對她的話深信不疑，你難道不別扭嗎？”

白柳素：“……這別扭嗎？因為是哥你的事情所以我才選擇相信她，其實我非常讨厭她的！”

白蓮華無奈搖頭，看着白柳素幫他蓋好被子，然後準備離開。在門關好的一剎那，白蓮華終于輕聲道：“嘴不對心，柳素，你會後悔的。”

後悔？白柳素動作一頓，卻在反應過來後不屑的嗤笑了一聲。有什麽好後悔的，說到底都是那個老太婆一廂情願。他明明就很讨厭老太婆，包括她的笑容她的身材她的聲音，通通都讨厭得無可救藥！

與兩排黃衣葫蘆娃擦肩而過，走到基業山莊後院的時候，白柳素依然在心裏腹诽。那麽讨厭的人，就算她死了他也不會掉半滴眼淚的，相反，他一定會很開心的拍着手，歡慶她的死亡……

“如果我領了便……不對，如果我死了，你會再找個男人嗎？”

耳邊忽然傳來龍傲天的聲音，白柳素吓得停住腳步，前後左右打量一番都沒看到人。一只手忽然從樹後伸出來，将他一把拽到了樹後，撲進一個軟綿綿的懷抱裏。

白柳素：“你是……唔唔唔！”

來人捂住了他的嘴巴，然後在他耳邊輕聲道：“噓，有好戲看。”

白柳素：“……”

白柳素是個輕信的孩子，當發現捂住他嘴巴的竟然是白夫人以後，他的輕信更是發揮到了極點。對着白夫人厭惡的飛了個眼刀，掙脫白夫人的束縛後，白柳素從樹後露出半個腦袋來，然後看到了坐在草叢中的龍傲天和葉桃花。

葉桃花穿着一件雪白的女裝，手邊上放着一把劍。面無表情的臉在夜色中顯得越發冷豔動人，而龍傲天則坐在她身邊，十分惬意将頭靠在葉桃花的肩膀上，手指還略少女的揪着葉桃花的袖子。

白柳素：“……他們一直維持着這個姿勢？”

白夫人見白柳素同他說話，一下子笑得燦爛：“是啊，我一直在這裏看，他們的感情看起來很好。”

白柳素：“……重點并不是感情吧，你難道不覺得他們的姿勢好像有哪裏不對嗎？”

白夫人又仔細看了看，然後搖頭：“這個姿勢我看不出什麽問題啊。”

白柳素：“……”

難道男人靠在女人的肩膀上真的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嗎……他已經孤陋寡聞到這個地步了嗎……

卻見龍傲天再次扯了扯葉桃花的袖子：“你還沒回答我啊，如果我不小心領了便當，你會再找個男人嗎？”

葉桃花直視前方鎮定自若：“男人這種麻煩的東西，有你一個就好了。”

白夫人捂住胸口，壓低聲音做低吼狀：“他們的感情，實在是太感人了。”

白柳素：“……感人難道是重點嗎？你難道不覺得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好像有哪裏不對嗎？”

白夫人：“這種相處方式相當自然溫馨，沒有哪裏不對啊。”

白柳素：“……”

快來個人告訴他，情話是該男人對女人說的，不然他一直所相信着的世界都要崩塌了啊……

龍傲天“啪”的打死一只爬來爬去的蟲子，然後幸福的将頭在葉桃花的肩膀上蹭來蹭去，蹭着蹭着就蹭到了胸前。而葉桃花還冷着臉擡了擡頭，讓龍傲天能更方便的将頭埋進去。

龍傲天：“你的肩膀真溫暖，可以只讓我一個人靠嗎？”

葉桃花：“本來就是你一個人的。”

白柳素：“……”不……他絕對不相信！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變得讓他完全看不懂了啊！

白柳素幾乎咆哮，卻見葉桃花側過臉，将頭也靠在了龍傲天的頭上，平靜的聲音裏絲毫沒有波瀾：“明天早上早些起床，我會來你房裏找你，然後送你離開這裏。”

龍傲天“啧”了一聲：“因為你要去殺慕容鷹，不想讓我跟着你去送死？”

葉桃花：“原來你都明白。”

龍傲天擡起頭來，一邊嘴角微微上揚，笑得賤賤的：“你想用殺慕容鷹危險這個理由，說服我不跟你去。但是你覺得我像是會被這種理由說服的人嗎？”

葉桃花：“……不像。”

龍傲天內心：就算在危險也不能離開女主角身邊，因為說不準離得越遠死得越快。

龍傲天擡起頭在葉桃花嘴巴上舔了一口：“乖，不管你去哪裏，我都跟着你去。你忘了在白蓮華的洞裏我說過的話了嗎？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葉桃花：“哪怕我飛上天？”

龍傲天：“=口=……”欺負哥不會飛！

為難的摳了摳臉以後，龍傲天忽然眼睛一亮：“剛才那句話收回，我知道該說什麽了！”

葉桃花：“？”

龍傲天對葉桃花羞澀的抛了個媚眼：“女神，你還缺腿部挂件嗎？會賣萌能暖床的那種。”

葉桃花：“……”

不忍直視的捂住龍傲天瘋狂眨動的眼睛，葉桃花垂眸直接親了上去。

白柳素盯着親吻的葉桃花和龍傲天眼睛都移不開，好久之後才發現，身邊的白夫人從剛才開始就沉默着。

他轉過頭，發現白夫人微微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但臉上凝重的表情卻莫名的讓他心裏一跳，就像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一樣。

“喂，老太婆你……”

話音未落，白夫人忽然抓住白柳素的下巴，然後也親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