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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吃了，不管是吃東西也好，還是別的事情，人要是沒個飽足，貪得無厭，到頭來一準沒有好下場。”趙全發看向二妞冷冷地說。

剛才，就是他伸出筷子架住了二妞的筷子，阻止她繼續夾餃子吃。

別看他一直都在跟宋春慢悠悠地喝酒吃菜，偶爾夾上一個餃子咬上兩口，可他對于二妞吃了多少個餃子別提多清楚。

自從那姑娘吃第一個餃子開始，他就數着呢。

四十一個！

這可比他孫子趙武吃得還多，趙武是趙家人裏頭胃口最大的，吃餃子能吃三十來個。因為孫媳婦到宋春這裏來幫忙，她擀餃子皮兒，宋春包餃子，包出來的餃子的個頭跟趙家的餃子差不多大。并且今天宋春拌的餃子餡兒裏肉多，吃下去要比趙家的餃子更頂餓。

也就是說，今天宋春家的餃子，趙武只能吃三十個左右。

但這個被宋春救進家門兒名叫黃二妞的女叫花居然一口氣吃了四十一個，還要吃，這不是沒飽足是什麽。

跟沒飽足聯系起來的還有貪得無厭這個詞兒。

之前趙全發就擔心宋春救回來這個女叫花是個貪得無厭的女人，會賴在宋春家裏騙吃騙喝。

現在看她拿筷子餃子，一口氣吃四十一個還吃，趙全發就覺得自己的擔心坐實了，對二妞的态度當然也就會不好起來，說出了那樣一句語帶雙關的話。

二妞倒是沒聽出來趙全發語帶雙關的話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她只知道坐在宋春旁邊的那個老頭子拿筷子架住了自己的筷子，不讓自己再吃餃子了，這讓她有些生氣。

這餃子又不是老頭子的，而是宋春的，宋春都沒發話，他憑什麽不讓自己吃？

眼看二妞冷眼瞪着趙全發，下一刻不知道會不會發作，宋春忙解圍：“大爺，您別擔心，二妞她能吃，這些餃子她吃了不會撐着的……”

緊接着又對二妞說：“二妞，趙大爺也是擔心你吃撐了才那麽說的，你別放心裏去。”

誰知道二妞沒發作，趙全發卻發作了，黑着臉對宋春說：“春子，你胡說八道什麽呢，我是說的你說的那個意思嗎？我知道你心好，可你不能收留這樣一個來歷不明，又不知飽足的女的。你看看她一氣兒吃了四十一個餃子還吃，吃這麽多，真當這些餃子是天上掉下來不花錢的嗎？要不是我跟你已經死了的爺爺是結拜兄弟，我是他大哥，你也叫我一聲爺爺，我不管你，随便你怎麽糟蹋糧食，做這些傻子才做的事情！”

“老頭子！你還有完沒完，這裏是宋家，桌子上還有外人，你就這麽訓春子，孩子也老大不小了，你這麽說話，讓春子下不來臺，有你這麽當爺爺的嗎？有什麽話，等吃完這頓飯再說不行，非得在桌子上說？再說了，二妞能吃，就讓她吃吧，竈臺上的蓋簾上還有不少餃子呢，吃完了再去煮就是。”周英一反常态地怼她老伴兒。

平常她都是趙全發說什麽就是什麽，大小事都聽老伴兒的，今天卻炸了。

眼瞅着老兩口為了二妞吃了四十一個餃子吵起來了，宋春連忙說：“大爺，大娘，你們別吵了，我這就去把剩下的餃子都煮了，還能裝上好幾盤子，管夠！”

趙武和孫蓮花見狀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各自去勸老兩口。

二妞呢，看見宋春下了炕，站起來，跟在她身後去竈臺邊。

宋春重新舀了些水倒入大鐵鍋裏，蓋上鍋蓋，接着往竈孔裏加了幾根柴火，讓火重新燃起來。

拍拍手，她直起腰來，一轉身，看到二妞站在竈臺邊一臉委屈的樣子，就壓低聲問她：“你怎麽不繼續吃餃子，跟過來做什麽？”

二妞不吭聲，還是那麽委委屈屈地看着宋春。

宋春心就莫名軟了。

她看看炕上坐着的趙家人，再看向二妞，輕聲道：“我說過餃子管夠，你吃多少都有，你看我又燒水了，還有八十多個餃子，我全煮了。不過，我也得勸你一句，真得別吃多了，到黑躺炕上肚子脹，翻來翻去睡不着，難受得很。”

二妞聽完噘嘴，小小聲地說：“我再吃一盤兒就不吃了，你放心，我不會撐着，我是真覺得你包的餃子好吃，就像你剛才跟我說的那樣，味道鮮美得想把舌頭給吞下去。”

說到這裏，她做了個吞口水的動作，把宋春給逗笑了。

她對二妞說：“只要你沒吃撐，怎麽吃都行。”

二妞重重地點頭：“嗯。”

她臉上那種委屈的神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甜甜的笑。

宋春看了，心裏也挺高興，她又對二妞說：“你回去坐着吧，一會兒我煮好餃子給你端一盤兒來。”

二妞卻在竈臺邊的一個小木凳上坐下了，她說自己不過去了，一會兒就在這裏烤着火吃一盤餃子，免得他們那些人盯着她看，讓她覺得餃子的滋味兒都沒那麽美了。

宋春本來想勸二妞還是過去，大家一起把這頓晚飯吃完，可是想起四個字“相看兩厭”，既然趙大爺看不慣二妞，二妞也覺得趙大爺呲噠她，覺得不舒服，幹脆就讓二妞在竈臺邊吃完一盤餃子算了。

等水燒開，往鍋裏下餃子的工夫，宋春也搬來一個小木凳坐在竈臺邊，一邊看着竈孔裏的火，一邊跟二妞低聲說話。

她跟二妞說：“你坐的那張小木凳，是我爺爺三年前做的，我坐着的這根，是我三年前自己做的。你看同樣一張凳子，我的這張不如我爺爺做得好。我爺爺說，他年輕的時候學過木匠手藝，後來被拉丁去當兵，打了幾年仗之後逃了，再後來憑借着一手好槍法做了獵戶……”

二妞坐在小木凳上托着腮，面帶笑容，煞有興致地聽宋春說他爺爺的事情。

宋春對二妞說的自己爺爺的故事沒說完，大鐵鍋裏的水開了，她趕忙站起來去煮餃子了。

餃子煮好，她走過去把炕桌上的三個青花大盤子拿過來，用竹笊籬撈了餃子裝盤子裏。

一個盤子裏将将裝了二十個熱騰騰的餃子，這是給二妞的，宋春還是怕她吃太多撐着，所以給她只撈了二十個餃子放進去。其餘的兩個盤子各裝了三十個多個餃子，她把這兩盤餃子端去了趙家人跟前，放到了炕桌上。

也許是趙武和孫蓮花的勸說起了作用，也許是二妞“識趣”地不在趙家人跟前，自己去竈臺邊坐在小凳子上吃餃子了，趙全發和周英老兩口沒再吵吵了。

宋春陪着趙全發繼續喝酒吃餃子。

接下來的吃飯的氣氛又恢複到了平時趙家人來宋春家裏吃飯時輕輕松松的氣氛。

酒喝到位了，桌子上的菜和餃子也吃完了，天完全黑了。

趙全發又特意囑咐了宋春幾句話，不外乎是老生常談，讓她明天就讓黃二妞走，不能做傻事等等。

宋春答應了，孫蓮花幫着宋春收拾碗筷，拿去竈上，舀了熱水洗了，趙全發就帶着一家人回去了。

送他們出了院子，宋春把院子門關了，用木棍頂上門，她加快腳步回屋。

屋外，北風呼嘯，大雪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