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二妞鑽進了宋春重新給她歸置好的被窩裏，然後睜着一雙水靈的大眼睛看着宋春抱着她的被子和枕頭過來，在她身邊躺下。

為了方便吹掉拿過來放在炕下邊的小凳子上的油燈，還有因為擔心睡覺不老實的二妞翻來翻去，會摔到炕下去，宋春睡在炕頭靠外那半邊的炕上。

宋春才躺下，二妞就側過身體，冒出半個頭，被子拉在眼睛下頭，煞有興致地盯着她看。

她這種樣子特別像剛被訓過的孩子偷偷摸摸地看人。

宋春眼神瞟到，真是無語加想笑。

哎，給二妞鬧騰了這麽一陣兒，她也沒有睡意了。

不過，她暫時也不想主動找二妞說話。

剛才她可是見識了二妞有多能鬧，現在她對二妞的印象除了漂亮水靈勾人能吃以外，還有古靈精怪沒心沒肺，以及對上二妞，她就有點兒束手無策。

基于這樣的認識，宋春認為明哲保身的舉措就是盡量別搭理她。

不然今晚別想睡安穩了。

“喂，春子？你繼續跟我說說你今天沒有講完的你爺爺的故事吧？”把鼻子埋在被子裏一邊貪婪地嗅着獨屬于宋春身體味道的二妞，眼睛也把宋春看了個飽之後，終于說話了。

只不過因為嘴巴在被窩裏，她說話的聲音沒有那麽清脆，有點兒悶悶的，但聽上去還是能聽出她挺精神的。

這大晚上……

宋春有再次去把燈吹滅的沖動。

然而她又想到，要是不把二妞心心念念的關于她爺爺的故事講完，二妞會不會一吹滅了燈，又不老實了？

再說，她現在也沒多想睡。

在心裏權衡了一下，宋春決定把下午沒講完的關于自己爺爺的故事講完，滿足二妞不依不撓的好奇心。

靜默了一會兒，宋春閉上眼終于開口了：“好吧，我跟你講。不過，你得答應我，聽完故事我們就吹燈睡覺，不許再鬧騰。”

“你為什麽閉眼？”二妞突兀地問。

她都沒順着宋春的話說，在宋春看來，這又是一次天馬行空，風馬牛不相及的對話。

宋春頓了頓回答：“……因為我也有點兒困了想睡。”

她當然不會說跟二妞睡一頭已經有很大的壓力了，要是再看見二妞的樣子，也許她一會兒就會胡說八道了。

二妞看宋春面容也有點兒疲倦，就相信了她的話。

她說：“好，你講吧，講完了你就吹燈，我們睡覺，我保證不鬧騰了，乖乖地睡。”

“下午我講到哪裏了？”

“你說你爺爺憑着一手好槍法做了獵戶，進山打獵，頭一次就獵了一頭野豬。”

“那我接着跟你講……先說野豬吧，你也曉得有句大俗話說的是一豬二熊三老虎，就是說山林裏的野獸裏頭，野豬其實是很厲害的，因為它們皮厚，獠牙鋒利，招惹了一只大野豬的話，它就會玩命地追着你跑……我爺爺幸好碰到的野豬不算大，再加上那只野豬一只腿踩進一個坑裏折了，跑不快，才被我爺爺撿漏了。那個時候，我還沒出生呢，我爹才十一二歲，我們一家人也不在林子屯，而是在離這裏幾百裏靠東邊的一個村子裏。”

“那你爺爺怎麽帶着你搬到這裏來了呢？”

“我們那裏有一年夏天晚上下暴雨，河堤決口了，發大水把我們村淹了，我爹娘被大水沖走了，我爺爺拼死抱着我，抓住了一個大木盆子，我們才沒死。水退了之後，我爺爺抱着我去找爹娘，沒找到他們。後來，被淹的我們那塊又爆發了瘟疫，我爺爺就帶着我來到這裏。他說他這地方叫林子屯，他是靠着山林才能有口飯吃的獵戶，就在這裏安家最好。一晃，十四年過去了，我爺爺三年前被熊瞎子禍害了，就剩下我在林子屯住着了……”

宋春說到最後聲音低沉，有點兒傷感。

二妞看過去，似乎看到了她眼角有點兒濕，莫名跟着一起難受起來。

屋子裏靜靜的，甚至能聽到飛雪撲到窗戶上的聲音，風聲在遠近曠野嗚嗚地低吟。

二妞咬唇，好半天，陪着小心輕聲說：“春子，都過去了，以後我陪着你，你不會孤單的。”

宋春因為跟二妞講述關于爺爺的故事正陷在悲傷的情緒裏，此時聽了二妞安慰的話，心裏立刻覺得很暖，也有些感動。

畢竟自從她爺爺去世之後，這兩三年她都孤孤單單地一個人住在這裏，白天還可以去打獵幹活兒，跟趙家人和吳家人往來唠嗑混時間。可是一到晚上，她一個人躺在這間屋子裏的炕上，還是會覺得孤單。她有很多心裏話，想找人說的，可是卻沒有人可以傾訴。以前還有她爺爺聽她說，她爺爺過世了，她就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說心裏話的人了。

不管如何，二妞是這三年來第一個對她說這種安慰的話的人。

這種久違的被關心的感覺，宋春很喜歡。

她睜眼，轉頭，看向二妞，剛想說謝謝，但是猛地想起剛才二妞說的那句話，謝謝兩個字說不出來了，有點兒頭大的同時，心咚咚亂跳。

于是，二妞就看到了宋春睜眼看向自己時，滿是笑意的臉，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變得很不自然，而且眼神閃爍。

那雙幽黑的眼睛剛剛對上自己的眼睛，就無措地垂下眼皮，濃密的眼睫好象簾子一樣，把她眼底的情緒完全遮住，不洩露一丁點兒。

宋春迅速地轉過身，探身出去把放在炕下頭的小凳子上的油燈吹滅了。

接着她躺回去，裹緊被子對二妞說：“睡吧，二妞，我真困了。”

二妞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其實好想再聽宋春說話呀，但是她也不是真沒心沒肺，明明剛才宋春說起她爺爺的事情，都差點兒傷心地流眼淚了。她有點兒暗暗自責，覺得是因為自己非得纏着宋春說她爺爺的故事，宋春才會這樣的。

所以，她要乖乖聽宋春的話，宋春說睡覺，她就睡覺。

二妞睡覺其實也跟一般人不一樣，她睡覺的時候習慣性地會催動身體法力在周身運轉，可以說邊睡邊修行，并且不會沉睡，稍微有點兒動靜，她都會聽到。

宋春胡思亂想了一會兒，終于困了，睡着了，睡得很沉，甚至發出了小小的呼嚕聲。

二妞聽到了宋春的呼嚕聲，知道她睡熟了。

這聲音讓她覺得安穩，運行小周天時，比往常更快地進入修行狀态。

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宋春醒了，她心裏記着二妞要吃的白面饅頭，趕緊起來去和面燒水蒸饅頭，另外她又煮了一小鍋米粥。

看看粥快好了，饅頭也要蒸好了，宋春去叫二妞起床吃飯。

二妞吃完飯，她打算就把剩下的饅頭給二妞包起來，再拿些錢給她，讓她離開自己家去找她家裏人。這是她早起做飯時，看到她蓋了一晚上的屬于她爺爺的遺物的藍色布面的被子，想起她爺爺說的那些話後，好不容易做出的決定。

不過，等她走去炕邊叫二妞起床時時，卻發現出了點兒狀況，她叫不醒二妞。

然後她又發現二妞的臉非常紅，伸手一摸，額頭燙得吓人。

二妞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