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12

“最近好嗎？”

“挺好的。”好與不好，其實這樣問，都有點尴尬的，“你呢？”

“我也挺好，大學畢業後，去投行做了段日子，現在打算出國進修了。”程書意還是一如既往的有禮貌，“對了，媛媛，這周我回去，定了位置，高中同學聚會，你去嗎？”

陸媛媛突然想起幾天前和林昊陽回學校，回來的時候，林昊陽提起過同學聚會，她笑了笑，問道：“請問，程同學，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嗎？”

“大約，是的吧。”程書意也漸漸有了笑意，“不過你是怎麽知道的？”

“林昊陽說的。”

“昊陽他，你們見面了？”程書意頓住，嘆了口氣，語氣淡淡道，“也是，你們不是好朋友嘛。”

是啊，他們是好朋友，所有人都這麽認為。

“誰啊？”裴雪在一邊小聲問了句。

程書意那邊似乎有什麽事情，匆匆結束了對話：“那就這麽說定了，地址回頭發給你。”

“好的。”

陸媛媛挂了電話，才沖着裴雪回應：“一個高中同學。”

兩人沒注意的地方，林昊陽剛從樓下的咖啡廳走出來，看着兩人背影的神色有些不明。他知道，是程書意打來的電話，而透過玻璃窗，陸媛媛在電話這頭笑得這麽溫柔随意。

其實林昊陽清楚，陸媛媛和程書意之間什麽都沒有，自己不該多想，可是陸媛媛這樣的笑容，自從他回來以後，就沒在她臉上見過。在他面前，陸媛媛尴尬、羞愧、惱怒，偏偏沒有以前那樣随意地爽朗大笑，也沒有面對程書意時的溫柔輕松。

而執念，就像是一個洞，越想越深。直至後來，想忘卻也困難。

或許秦楓說得對，有些話，說開了才好，哪怕結果可能不盡人意，哪怕可能會後悔，但快刀斬亂麻，越是拖沓，越是會帶來傷害。但今天分明已經站在她面前了，卻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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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在怕什麽呢？異性這條界限一旦被打破，若真的被拒絕，或許連朋友這個詞都會覺得尴尬吧？

挂掉電話的陸媛媛，渾然不知身後還長了一雙眼睛，笑着轉過頭：“本小姐做了一個決定，我要減肥，中午飯不吃主食了。”

“該減肥的是我吧，”裴雪仰頭望天，“自從和我男朋友在一起，已經胖了三斤了，再這樣下去，遲早變得圓滾滾。”

“那正好啊，滾雪球，以後連雪糕錢都省了。”陸媛媛大笑起來，被裴雪拍了一巴掌。

馬路上車輛飛馳，行人擦肩而過，新華書店在這個忙碌的周一，顯得略微冷清。

陸媛媛捏着磁帶繞過街角，一步一步，緩緩走至裴雪所說的雜貨鋪。老舊的木屋，琳琅滿目挂滿了東西，看鋪子的老爺爺翹着腳躺在門外的躺椅上。果然如裴雪所言，不僅有留聲機，還有小電視，整間屋子，就像是穿越而來，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寫滿了歷史感。

“爺爺，有錄音機嗎？”

“有。”老爺爺顫顫巍巍起身，不知道從哪個挂角旮旯搜出來一個小型錄音機，“這個行嗎？”

“可以。”陸媛媛的一整顆心都在顫着。

“哎呦，沒電了，等我去取個電池。”老爺爺轉身，将錄音機遞給了陸媛媛，小小的錄音機，是裝電池的那種，她以前也有一個這樣的，只是很少用，後來讀了大學，就徹底報廢了。

安上電池，陸媛媛還是不忘問道：“多少錢？”

“一共給三十吧，這東西現在早就不值錢了。”

是啊，現在還有誰用這麽老舊的東西，不是二維碼，也該是MP3。時間啊，就像是一條鴻溝，看得見，卻再也跨不回去。

付了錢，陸媛媛迫不及待将磁帶放入，點開了播放按鈕。

“Unit1，survey……”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就像是回到了那個搖着風扇的教室，午後的黑板上，映着剛寫出來的板書，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銀白色的光。英語老師站在講臺上，講一遍英文，再說一遍中文：“現在把書翻到第七頁。”

一陣盲音，陸媛媛能聽到窸窸窣窣的翻書聲，緊接着，是一聲輕輕的咳嗽：“陸媛媛同學，我是林昊陽。”

一陣停頓，錄音機裏面是滋啦滋啦的聲響，就在陸媛媛以為之後不會有什麽的時候，聲音再次響起：“下禮拜一的下午六點半，我就要去日本了。或許程書意說得對，有些話我說出來，可能會後悔一陣兒，但若不說出口，可能就是一輩子：陸媛媛，我喜歡你，但我從不敢說出口。”

那種壓抑的，解脫的情緒被釋放出來，帶着初戀的青澀味道，陸媛媛倒帶又聽了一遍。原來他不是不告而別，原來他不是沒有感覺，只是當時，這份磁帶被藏在了時間的黑洞裏，陸媛媛沒看到那上面貼得一行小字，而林昊陽，也沒等到前來送機的陸媛媛。

誰能想到，一向不可一世的林昊陽同學，從哪裏學來了這麽老土的告白方式，上個世紀的人都用膩了吧？

倒帶回到最初，陸媛媛甚至能想象到，他坐在角落裏，紅着臉錄下這段音頻，悄悄翻書，藏住身上的錄音機，咳嗽幾聲，可能是旁邊有人經過。等了好久，才鼓足勇氣說出了那句久違的喜歡。

分明是那麽甜的話語，可是，卻讓人聽得心酸，眼淚不争氣，吧嗒掉下來，陸媛媛覺得有些遺憾。如果當初多看一眼，如果随手放到錄音機裏，是不是就能聽到這些話，是不是就不會有錯過的這五年？

那林昊陽呢？當初沒聽到這番話，他會不會以為，是被拒絕了？一個人站在機場等着，卻始終沒等來自己，那時候的他，該有多傷心啊。

錄音機一遍一遍播放着，陸媛媛将每一個細節聽得清清楚楚，末了，她輕笑，喃喃自語：“林昊陽，原來你喜歡我啊？”恰好，我也喜歡你。

拿起錄音機，陸媛媛飛奔出雜貨鋪，她不知道現在該幹什麽，但直覺告訴她，應該去見林昊陽的。這聲遲到了五年的喜歡，在五年後，依舊那麽悅耳動聽。

陸媛媛敲門的時候，林昊陽剛從浴室出來，身上的浴袍松松垮垮，恰好套上。陸媛媛手裏拿着一個錄音機，臉因為極速奔跑而漲得通紅。兩人見面，明顯互相愣了一下。

“林昊陽，我聽到你當年留給我的磁帶了。”

不僅是陸媛媛，林昊陽的心也驀地一停。

“對不起，我，我以為是你不告而別，我以為……對不起，對不起。”

笨蛋，這時候不應該說對不起，應該說我喜歡你，可是陸媛媛聽到的，就是自己口中機械式冒出來的對不起。

對于陸媛媛當年沒聽到磁帶內容這個消息，林昊陽并沒有多少意外，反正她一直這樣，一直馬馬虎虎。可若說不遺憾，那也不是。

在國外的時候，他開始生氣，切斷了一切能夠來往的消息，反正陸媛媛沒來，反正他被拒絕了，那就不要聯系。可是後來，當他看到一臉若無其事的陸媛媛，他想着，或許東西沒到陸媛媛的手裏，也或許，她壓根就沒聽到。光是想着，就有些後悔了。

但當真相揭露，那些脾氣，早就沒有了。林昊陽想，不管當年他有沒有聽到，只要能見到她，這樣也好。

不知道為什麽，陸媛媛口中的這句對不起聽起來格外煩人，他想堵住她的嘴。微微俯身，逐漸靠近，兩人的呼吸交錯。

陸媛媛能聞到一股好聞的沐浴液味道，林昊陽那張帥氣英俊的臉在眼前放大，她偏頭，躲過了落下來的吻。

陸媛媛低頭，不是不想，只是，有些不适應。

果然，還是不行的。林昊陽藏在袖子裏的手逐漸握緊，心，一點點在這沉默中沉下去，他站定，冷冷發話：“如果你當初聽到了，會去嗎？”

別說了，你知道答案的，何苦為難她？那樣只會讓自己變得更加難堪，你究竟在別扭什麽？

但是他還是聽到自己說出來了。

“如果我沒記錯，那個周一，學校正好有一場模考。”他冷眼睥過來，“六點半，你應該還沒從考場出來。”

陸媛媛一頓，他怎麽可以這麽冷靜，怎麽可以記得這麽清楚？如果是當初的自己，會去嗎？陸媛媛的心裏也打了個問號，缺考被母上知道了，意味着什麽。她會去嗎？她真的會去嗎？

“我……對不起。”陸媛媛一時語塞，擡頭看向林昊陽，這雙無助的眼神，那麽熟悉，那麽陌生，林昊陽聽到自己嘆了口氣，聲音無不平靜：“陸媛媛，已經過去了五年，你憑什麽還會以為，我會在原地等你？”

是啊，已經過去五年了，昔日結伴而行的人，也會變得陌生，何況是感情。陸媛媛苦笑，一切就像是一場笑話，而深陷其中的人，竟然不清楚自己有多麽可笑。

他一定在嘲笑你吧？看，你這個笨蛋，瞧瞧自己這副蠢樣子，憑什麽以為，我還會喜歡你呢？

只要想一下，就覺得胸口痛，陸媛媛終于頂不住頭頂目光的壓力，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