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他和她

邱夫人不知該用什麽樣的心情來面對這個孩子，做了好一陣的心理建設，才開了門，到客廳去。

她一步步走下樓梯，心情越來越忐忑，不知道該假裝什麽都不知道，還是過去相認。她怕說破了，這個孩子就受了刺激。畢竟那是個嬰靈，她心智大約不太全？

邱夫人走到樓下，看着依舊在客廳燭光中起舞的“她”。雖然現在用的是自己兒子邱振邦的身體，但是，此刻，內裏裝的卻是女兒的魂魄。

“蘇菲。”這是她給自己起的名字嗎？邱夫人對眼前的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兒”感情很複雜。

“蘇菲”停住了舞步，回頭看邱夫人，“媽，你幹嘛？”

往常“蘇菲”也是這樣叫邱夫人的，但是邱夫人以前每次看見兒子的女性人格出來，都厭惡得很，這一聲“媽”從來沒讓她有過好感。

但是，今天，卻不一樣了，這是“女兒”回來了，這是從來不知道的女兒回來了。“她”的眼神裏，分明有渴望，有孺慕之心，有對母親的依戀，自己為什麽從來沒看出來過呢？

“女兒，你長大了。我都沒有好好照顧你。不，我就不知道有你。一直不知道，你們是雙胞胎。對不起。我太粗心了。我都不知道你來過這個世界……對不起……”看見“女兒”的樣子，一下子心軟，什麽都說出來了，聲音都哽咽起來了。

“蘇菲”驚訝了，她呆呆地，卻是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你說什麽？”

少女的聲音稚嫩柔軟，邱夫人心裏軟得一塌糊塗，她禁不住撲倒前面，抱住了“女兒”，“好孩子，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你沒有生下來呢？”

“蘇菲”說，“我和邱振邦在你肚子裏的時候，我就聽見他們邱家人，都說兒子就生下來，女兒就打了。我很生氣。後來連你都對我們說，希望是個男孩。我就更不開心了。我一生氣，就不願意生下來了。”

“對不起。真的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媽媽不是不想要你，不是不喜歡女孩子。媽媽可喜歡女孩子了，女孩子是小公主，是貼心小棉襖。我在結婚前，都想過，生個女兒就天天打扮她……可是，你奶奶、爸爸都說，是女孩子就打了。所以，媽媽才盼着是男孩，這樣就能保住自己的孩子了。對不起，真的沒有不想要你。”

邱夫人哭得痛徹心扉，“蘇菲”也傷心極了，“媽媽，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對不起，是我的錯。”

“可是，以前，我每次出來，媽媽都皺着眉，也不喜歡的。都不抱我，也不親我。你對我不好。”

邱夫人趕緊說，“不是的，媽媽那時候不知道是你，還以為是雙重人格。以為你哥哥病了。不是不喜歡你。媽媽真的不知道，是我的寶寶回來了。媽媽這不是抱着你呢，這不是親你呢。”邱夫人在“蘇菲”額頭上親了好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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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菲”哭了，喃喃地說，“你以前好長時間都沒有抱我，親我。”

“以前是媽媽不好，以後不會了。對了，大師告訴我，是你保護了你哥哥，對不對？我女兒真棒！媽媽還以為你會不喜歡哥哥呢。”

“蘇菲”哼了一聲，“我才不當他是哥哥呢，我不喜歡邱家的人，姓邱的，我都不喜歡。他奶奶、他爸、他，都姓邱，我都不喜歡！我只喜歡媽媽。可是，我不敢跟你說，我怕你讨厭我。”“蘇菲”說着，又委屈起來。

那委屈的小聲音可可憐了，邱夫人又把孩子抱在懷裏，恨不得揉進自己的身體裏，“你怎麽不早說呢，早說了，媽媽高興還來不及呢，就不用請那些人了，什麽大夫，什麽師傅的……”

“蘇菲”高興起來，她擡頭問邱夫人，“那你不會讓那個大師收了我了，是嗎？他身上陽剛氣很重，可是我知道，我拿他沒辦法，他身上有金光，我在他面前，都不敢出來。”

邱夫人聽了這話，頓時猶豫起來，留一個死去多年的嬰靈，合适嗎？哪怕自己再心疼她，可她畢竟是早該離世的孩子啊。

邱夫人身體略微僵直，“蘇菲”立刻敏感地察覺了，她漸漸離開了邱夫人的懷抱，直起身來，神色略帶失望，輕輕地說，“媽，你還是要讓大師收了我嗎？你怕我害了邱振邦，是嗎？你也覺得我多餘，不該留在這世上？是嗎？”

這一聲聲問，都刺在邱夫人心上，她哭着把孩子抱住，“不，不是的！媽媽舍不得你，舍不得你！我們今天才算真正相見了！苦命的孩子啊，苦命的我啊！不該這樣分離。你放心，媽媽會保護你的。真的。今天，媽媽就跟你保證，你奶奶和爸爸已經去了。這家裏，是我當家作主，媽媽能護住你了。不讓你再受委屈了，好不好，信媽媽一回，好不好？”

“好。”“蘇菲”靜靜地靠在邱夫人懷裏，依賴着親生母親，心滿意足。

這樣的日子，過了十幾天。

有時候“蘇菲”白天也出來，邱夫人就帶着“她”出門去逛街，買東西。“蘇菲”最高興的事情就是，出門前，邱夫人會帶着新買的衣服、假發、化妝品，進來幫她打扮，親手給她梳頭發，換衣服。

然後，“母女”兩個就手挽手去逛街，只是“女兒”身高太矚目，1米76，路人回頭率很高。

邱夫人給“蘇菲”買了好多她喜歡的東西，管家在後面提東西提到手要斷了。不過，他看邱夫人和“蘇菲”母女倆高興，也就不說什麽了。

夫人已經告訴他了，“蘇菲”是當年雙胞胎孩子中消失的女孩兒，雖然是嬰靈，但是無害，還曾經救過哥哥。

管家聽後恍然大悟，怪不得，當年，少爺能平安歸來，原來是身體有嬰靈保護的。于是，他對着“蘇菲”印象也變好多了。

只是，“蘇菲”喜歡上了跟母親一起去逛街，于是，她就越來越頻繁地在白天出現。邱夫人雖然享受女兒的嬌憨和依戀，但是，她也隐隐地擔憂，怕對兒子有什麽不好。畢竟“蘇菲”的存在，并不正常。

她貪圖了半個月和女兒的相聚，現在卻不得不來面對現實。

宋正觀放下茶杯，問道，“您今天來找我，‘蘇菲’知道嗎？”

邱夫人低頭難過地說，“我今天跟她說，讓她回去一天，也該把哥哥放出來一天了，不然振邦委屈了。她好聽話，就乖乖地回去了。”

“夫人，那是嬰靈，不可在世間久留的。您來找我就對了。”

邱夫人擡頭看着宋正觀，眼裏含着淚，“大師，有沒有什麽辦法，讓兩個孩子都留下。”

宋正觀無語了，他嚴肅地看着邱夫人，“那是嬰靈，不該留存于世的，她如果總是上你兒子的身，陰氣會妨礙活人的。您自己想想，那魂兒，是能随便換來換去的嗎？如果她天天這樣，你兒子活不過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