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鏡子

小冬對袁毅說, “其實我上次就覺得有點不對, 我第一次見你姐姐, 她用右手梳頭發，第二次見她, 她用左手梳頭發。”

宋正觀敲了一下小冬的頭，“上次怎麽不說！”

“不好意思，一閃而過的念頭, 過後就忘了。”小冬有些自責, 明明注意到了, 卻沒想清楚。

“跟我上去, 你們兩個走在我後面。袁毅，你把鑰匙給我, 一會兒我來開門。”宋正觀帶着兩個年輕人開門進去, 客廳裏安安靜靜, 好像沒人在。

但是，袁毅卻看到門口有他姐姐換下的鞋, 立刻提醒，“我姐在家, 你們小心些。”

宋正觀取出羅盤，可是指針沒有任何反應, 羅盤沒有發現煞氣。宋正觀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明明那個袁楓有問題，可是自己看不出，羅盤也測不出。

輕輕推開房門, 映入眼簾的依然是袁楓在梳頭發的場景，她不緊不慢，頭都沒回，只輕輕地說，“弟呀，你又帶人來找我麻煩？我跟你說過了，不要扔了我的鏡子，你偏不聽，你說你這麽吃裏扒外，為什麽？”

被點名的袁毅雙腿發抖，努力藏在宋正觀後面不出來。

宋正觀和小冬往前走了幾步，已經看清了鏡子裏的情形。鏡子裏面的袁楓沒有在梳頭發，而是在哭着罵外面的袁楓，但是，沒有聲音傳出來。

“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宋正觀冷冷地問。

那女人抿嘴一笑，“你猜？”

小冬一只手已經伸進了背包，時刻準備着，一有異動，就把鎮妖符扔出去。

而縮在後面的袁毅也探出頭來，小心地向外看，可是，當他看到鏡子裏哭泣地看着他的姐姐，一下子就忘記了恐懼。他撲上去，手摸着鏡子，“姐姐，姐姐，你才是我真正的姐姐！”

鏡子外面的女人憤怒地把他扯開，“你別碰它！什麽真姐姐，假姐姐的。你看清楚，我跟她一模一樣，她知道的事情，我也都知道。憑什麽，憑什麽，她就是真姐姐，我就是假的！枉我對你這麽好，連你一次次扔了鏡子，這麽大的罪過，我都原諒了一次又一次！可你呢？卻找來這兩個人，想幹嘛？想對付我嗎？！”

“你才不是我姐姐！你是個怪物！冒充我姐姐！我要我自己的姐姐！”憤怒的袁毅再次沖上去，把鏡子從牆上摘下來，準備帶走。

女人也大怒，“放下我的鏡子，那是我的鏡子！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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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眼看拉扯起來，宋正觀上前握住鏡子，“別把鏡子打碎了，小心害了你親姐姐！”小冬也着急地握住鏡子另外一邊，“小心啊！”

四個人糾纏在一起，女人放了手，其他三人摔倒在地。

等三人再起身的時候，發現女人不見了。宋正觀立刻打量周圍，越看越心驚。而小冬和袁毅則慢慢爬起，警惕地看着周圍。

正在這時，床的另外一側也爬起一個女人，小冬一看，“怎麽你還在呢？我以為你消失了。”

那女人眼睛紅腫地看着袁毅，“小毅……”

袁毅立刻跑過去抱住女人，驚喜地大叫，“姐姐，你是姐姐！你回來了！你終于從鏡子裏出來了！”

女人也哭着說，“小毅，我好想你！”

但是，宋正觀此刻卻潑了涼水，“袁毅，你姐姐沒有走出鏡子。”

袁毅轉頭看他，再回頭看姐姐，“你說得不對，這就是我姐姐！我不會再認錯了！”

“這是你姐姐不假，但是，她确實還在鏡子裏。”小冬也無奈地跟袁毅說着。

袁毅糊塗了，“什麽意思？”

“你自己看吧。”小冬嘆口氣，“麻煩了呀！”

袁毅和袁楓看看房間，袁毅還沒反應過來，袁楓已經撲倒門口，打開了門，本應該是過道的地方，此刻卻是一片黑暗。

袁毅看着屋子裏，也越來越吃驚，“不對，這個門不是應該在左邊嗎？還有這個桌子，不是在右邊的嗎？這家具、床，位置都不對啊！這，都反了！”

“這是鏡中世界，自然跟現實世界，是反的。”宋正觀一邊四周看，一邊說。

小冬拿起床上的一本雜志，果然，所有的字，都是反的。她的心更沉下去，不知道，怎麽樣才能出去，要是一直困在這裏，餓都餓死了。

不過想到這裏，她擡頭看看袁楓，“你在這個世界裏，怎麽吃飯喝水？”

袁楓無力地坐到床上，“我不用吃飯喝水，我不餓。”

宋正觀說，“這裏是鏡子裏的世界，不是真實世界。”

袁楓非常失望，“見到你們，我還以為自己出去了，哪裏知道，是你們也進來了！哎。”

袁毅呆呆地看着周圍，還是反應不過來。小冬遞給他雜志，他看過了後，才慢慢明白了，所有的字都是反的，這不是現實世界！

他無法接受這匪夷所思的一切，蹲在地上，抓自己的頭發。

“呵呵呵，怎麽了？害怕了嗎？……嗨，我在這兒呢，……別找了，看鏡子。我啊，我現在在外面，你們在裏面。也讓你們嘗嘗這滋味吧，被關在一個小小的屋子裏，哪兒都不能去。只能等着別人把自己想起來，才跟自己說說話。”

聲音從鏡子裏傳來，大家走到鏡子前面，裏面是那女人的大大的笑臉，非常得意。

袁毅着急地說，“放我們出去！”他拿起鏡子，做了一個要摔碎的動作，“不然，我摔碎你！”

“住手！”“不要！”“我們在裏面，砸碎了鏡子，死的是我們！”

其他三人趕緊上前，把鏡子奪過來，宋正觀小心地把鏡子挂回到牆上。

袁毅英雄氣短，想到自己可能差點又惹禍，他就不敢輕舉妄動了。小冬沒好氣地說，“我想明白了，我們之所以會進來，也是因為你剛才要動鏡子，我們上去阻止，于是，就被那女人算計了！我的祖宗啊，你可別動了！你離遠點兒！”

袁楓也趕緊拉住弟弟，“你可別再亂動了，聽大師們的。”

鏡子那邊的女人又得意了，“你們摔了裏面的鏡子沒用，只能毀了你們和外界溝通的渠道。我怕什麽！應該你們怕我才對！我要是把外面的鏡子摔了，你們可就永遠出不來了。”

宋正觀冷笑，“你摔啊！我看你摔啊！你是鏡子的産物，不是有血有肉的人。摔了鏡子，只怕倒黴的首先是你！先前我之所以被你騙過，是因為你身上沒有煞氣。但是，現在我明白了，我眼中看到的你，是袁楓的影像，自然是看不出問題的。不過，就算你到了真實世界，你不是她，不是真人，你存活不了太久的。我料定，你遲早要回到這裏，回到鏡子裏，這才是你的世界。聽我一句勸，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是，對你來說，外面的世界也很無奈。”

那女人臉上的笑容沒了，眼神也變得越來越兇狠，“你少管閑事，先管好你自己吧。我要不要回去，跟你沒關系。”

宋正觀呵呵笑了，轉頭對袁楓說，“袁楓，從現在起，你不要再讓鏡子照到你。”

“混蛋！”外面的女人一聽立刻沉不住氣了，破口大罵，“如果你讓她不照鏡子，她可就活不了多久了！你們都得死，你們全得死！”

袁楓雖然有些遲疑，但還是聽話的站到了牆角，鏡子絕對找不到的地方。

宋正觀向大家解釋，“假的，就是假的。外面那個是袁楓的在鏡子裏的影像，雖然她到了真實世界，也有了實體化的身體，但是，她依然是依附于袁楓而生的。如果袁楓不再照鏡子，她的影像會慢慢地模糊，在真實世界也就過不了多久了。”

“大師，您這是推斷，還是确定的？”袁毅還是不太放心，畢竟這事關幾條人命呢。

宋正觀反問，“那你問問她，為什麽她出去後，不把鏡子毀了。你要扔鏡子，她還一次次找回來。因為她是鏡子生出來的東西，這個鏡子是她本體的依托，她無論如何不能長期離開鏡子。這跟任何精怪的本體毀了，他們就無法長存一樣的道理。”

果然，一天後，外面的女人無法支撐下去，只好回到鏡中世界，宋正觀趁鏡子通道打開的一刻，迅速竄出去。回到真實世界後，他又把手伸進鏡子裏，把小冬、袁毅姐弟，一個個拉出來。

鏡子裏那個虛弱到無力支撐的女人只能眼睜睜看着所有人回到真實世界，她苦笑起來，“我也是真的，我也是有感情，有思想的。憑什麽我被困在裏頭？憑什麽說我是假的？！”

袁毅出來後，終于放了心，他對宋正觀說，“大師，摔了這鏡子吧！”

小冬被他吓到，“你可別再碰那鏡子了！不然，我們又進去了！”袁楓也說，“弟呀，你就消停會兒吧。”

袁毅一聽，想起之前的經歷，也不敢再靠前。

裏面的女人苦苦哀求，“我知錯了！我不該想往自己不配擁有的東西。可是，求你們別摔鏡子。”

宋正觀扔出幾道符，貼在了鏡子上，裏面的女人不動了。

然後幾人小心翼翼地把鏡子裝進一個大盒子裏。宋正觀師徒倆開車把鏡子帶到郊外的小樹林裏，深埋了下去。

小冬問，“不能毀了嗎？萬一将來被人再挖出來呢？會不會又禍害人？”

宋正觀邊埋土，邊說，“裏面的女人見不到袁楓，自然就會消失了。根據袁毅和袁楓說的，這面鏡子之所以有了靈性，有了自主意識，開始和袁楓有了不一樣的舉動，起源是袁楓遇到苦惱，就跟鏡子說話。有時候還把鏡子摘下來，抱在懷裏，說到動情處，還會流下眼淚。還有一次，袁楓不小心，打破了玻璃水杯，劃破了手指，無意之間讓鏡子沾上了血跡。有了袁楓的情愫，鏡子有了思想；再加上袁楓的血淚，賦予它陽氣。這鏡子裏的影像就成了第二個袁楓。她有袁楓的記憶和樣貌，但是，她又和袁楓不一樣。她嫉妒，嫉妒袁楓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活在真實世界，而她只有在袁楓來照鏡子的時候，才能訴說。”

小冬接話，“是啊，袁楓擁有整個外面的世界，而她只有鏡子能照到的一個屋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