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周餘是被段斐給背回來的。

他在山上摔了一跤,恰逢腳邊是個斜坡,就這麽滾了下去,腦袋磕在樹幹上,破了一塊皮,右腳也扭了一下,骨頭斷沒斷不清楚,反正腳踝腫的像個饅頭,偏偏又沒有暈過去,于是生生疼出了一身冷汗,臉色煞白,叫都叫不出來,吓壞了段斐。

“大哥!大哥!”

伴随着段斐的叫聲,還有大哥二哥狂吠不止的狗叫聲。

正在地裏忙活的段戎一聽這驚慌吵鬧的聲音心裏頓時一沉,他起身往山腳張望一眼,發現弟弟背上的人後眸子驟然緊縮,顧不得兩手兩腳的泥巴,身影一閃,人已經躍了過去。

“怎麽回事!”小心翼翼地把人接過來,段戎面沉如水,眼底怒氣驚人。掃了衆人一眼,他急忙把人抱進房裏動作溫柔地放進軟塌裏,想要查探少年的傷口,伸出手時才意識到自己兩手泥巴,瞬間又一陣風似的從房間裏刮了出去,洗幹淨手。

段斐氣息不穩地跟在兄長後面解釋:“魚兄、魚兄從斜坡上摔下去了。”

摔?段戎對這個答案是不信的,只是眼下處理少年的傷勢要緊,其他的都暫且擱後,他沉聲道:“阿斐,去把我的藥箱拿過來。”

段二少愣了愣,匆匆走了出去,留下何春妮三人沉默無聲的站在院子裏,而站在最後面的林燕眼見段戎看都不看他們,又重新進去了房裏,她咬了咬唇,腳下一動便想要離開這裏。

大哥他們對着林燕狂叫:“汪汪汪!”

察覺到她動作的何冬文面無表情地掃過來:“我勸你留下來等大少爺問完話再走。”

那些畜生像是要撲上前來似的,林燕臉上一慌,又怕又委屈道:“我不是故意的。”

何春妮哼了一聲,諷刺道:“這話你還是留着說給大少爺聽。”

面對這油鹽不進的兩姐弟,林燕毫無辦法,揪着衣角在心裏盤算措辭,無論如何要讓段大哥相信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才好。

去拿藥箱的段斐很快回來,把東西送進房裏。

這時候段戎也已經檢查完周餘的身體,額頭上血跡看起來很吓人還好傷口不算深,身上的擦傷和碰傷都只是傷及皮肉,最嚴重就是腳踝處的扭傷,骨頭錯位,得及時掰正回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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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骨頭沒有斷,段戎松了口氣。

他低頭湊近周餘,伸手抹掉少年額頭不斷冒出的冷汗,聲音放的很輕:“阿餘,你的腳腕骨頭錯位了,得糾正回來,會有點疼,你忍着下。”

周餘睜開眼,分不清是汗水還是生理性的淚水打濕了他的睫毛,讓他的視線有點模糊,看不清段戎的臉,但男人語氣裏的緊張他聽到了,小幅度地朝他點了下頭。

段戎哪裏看不出他一直在忍着疼痛,他也恨不得能代替少年承受這份痛,可是沒辦法,長痛不如短痛,錯位的骨頭必須及時扭正,否則傷害更大。

“阿斐,去燒水。”段戎開口-交代了一聲,沒有回頭。

“我這就去。”段斐說着一溜煙跑了出去。

房裏沒有其他人,段戎的目光落在少年腿上,周餘身上的衣裳在段戎檢查傷口時全都解開了,褲子脫不下來是被徒手撕開的。

眼下周餘身上就只蓋着一塊毯子,露在外面的兩條腿,一條腳腕腫脹發青,看着吓人,另一條纖細光滑,如羊脂白玉,對比強烈。可是段戎的目光卻絲毫不帶旖旎,甚至沒有在傷勢以外的地方多作停留。

他小心翼翼地觸摸少年受傷的腳腕,一手握住對方秀氣的腳掌,另一只手慢慢靠近錯位的地方,沒有開口打招呼的意思,兩手用力迅速一扭,只聽見骨頭“咔”的一聲,尖銳的痛感讓周餘渾身繃緊,即便他咬緊了牙關依然洩出一聲悶哼,冷汗不斷滾落。

“好了,放松,阿餘。”段戎輕撫少年臉頰,拇指在周餘抿的死緊的唇角輕揉,擔心他咬傷自己。

在他的安撫下,周餘松開牙關,氣息不穩地喘息,胸膛上下起伏。

段戎心疼得緊,情不自禁地在少年額頭上輕吻了一下,自責道:“是我不好,我應該陪你一起去的。”

他說過會保護少年,可是卻讓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傷。

段戎又是自責又是憤怒。

強烈的疼痛逐漸變得麻木,周餘眨了眨眼睛,眼角滾落一滴水珠,他伸手勾住男人一片衣角,微弱地開口:“不關你的事。”

段戎抓住少年的手握在手心:“我沒保護好你。”

周餘搖頭:“不,不是……”

他很清楚這次的事情完全與段戎無關,是他自己不小心疏忽大意。

沒再和他争辯,段戎一下又一下地輕撫少年的手背,帶着一絲的珍重和安慰,借此分散少年的注意力。

等到段斐端着一盆燒好的水進來,周餘已經昏昏欲睡。他受了傷,一直清醒着忍痛,崩的太緊,體力消耗很大,在段戎動作輕柔的安撫下,終于放松地入睡。

段斐見狀放輕了聲音:“大哥,水好了。”

段戎點了下頭,松開握着少年的手,把布巾打濕又擰幹,仔細地擦拭起少年的身體。

觸及這一幕,段斐很自覺地轉身出了房間。

一絲不茍地把周餘全身上下都擦拭了一遍,清洗完傷口,段戎拿過弟弟帶過來的藥箱打開,動手給少年上藥。

他的藥箱裏都是一些治跌打損傷的藥膏和藥油,因為從小習武,還要照顧弟妹,段戎懂得一些基本的藥理手段,這會兒也正好給周餘用上。

少年似乎累極了,在段戎給他身上的傷口上藥時,碰到傷口他皺緊眉頭悶哼一聲,卻依然沒有醒來。

上完藥,段戎輕輕抱起少年,把人放到床上休息。他維持着俯身的動作凝視了周餘片刻,在少年唇上落下一個輕如羽毛的吻,這才擡身站定。

床邊,金毛搭起兩只爪子,高仰的腦袋定定地望着床上的少年,嘴裏小聲嗚嗚叫着,像在撒嬌又像在呼喚少年。

段戎摸了摸它的腦袋,低聲說:“帥哥,去門口待着好不好?阿餘受了傷,你的毛發如果蹭到他傷口會癢。”

金毛尾巴甩了甩,擡頭看了眼段戎,又看了眼周餘,起身一步三回頭地走到門口,慫了吧唧地趴在門邊。

見它這麽聽話,段戎心裏一暖。只不過在踏出房間的瞬間,他臉上的神色沉了下來。

他面無表情地掃了眼院子裏的四人,慢慢走到他們面前,不帶情緒開口:“說吧,怎麽回事。”

何春妮瞥了眼林燕,見她低着頭,一副不打算主動認錯的模樣,看不過眼,于是想也不想地說道:“大少爺,是林二丫推的!”

林燕身子一抖,心裏對何春妮咬牙切齒,臉上卻一片驚慌委屈:“段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段戎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視線移向何冬文:“阿文,你來說。”

何冬文聞言板着臉,一五一十地說道:“當時我和斐少爺走在前面,阿姐在我們後面,她後面跟着林二姑娘,周兄在最後,我們不清楚後面發生了什麽,只是聽到林二姑娘尖叫了一聲,說是有蛇,回過頭來就發現周兄已經滾下去了。”

他是個不會說謊的人,段戎了解他這一點,也清楚他說的沒有絲毫的添油加醋。

于是他把目光重新投向林燕,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林燕目露膽怯,她垂下眼睛:“我、我當時正走着,周兄弟忽然扯了下我的袖子,讓我停下來,目光卻盯着我腳邊的草叢,我順着他看了一眼見那草叢裏原來有一條蛇,我吓壞了,急忙拽着他想躲他身後,這時那條蛇不知道怎麽回事朝我們的方向看了過來,我很害怕……就、就……”

說到這裏,林燕眼帶淚光地擡起頭來:“段大哥,我真不是故意推他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差不多猜到當時的情形,段戎目光變得幽深:“我相信你可能是被吓到了,阿餘不讓你走,是想讓那條蛇自己爬走,擔心你踩到它,你若是不驚叫,不至于驚動它,阿餘若是不挺身而出保護你,那麽原本走在你後面的他,不至于被你那一下,就推的滾落斜坡。”

天氣漸熱,但林間的溫度卻還是有些陰冷,從漫長冬眠裏蘇醒過來的蛇行動并不迅速,只要不驚動和冒犯它,它就不會主動攻擊人類,反而會受驚逃走。

上山的路不怎麽寬敞,少年發現那條蛇時,它離林燕的距離想必是很近,周餘肯定是不打算驚動它讓它自己慢慢游走,沒想到林燕卻驚叫出口,驚動了它。

若是阿餘不幸被蛇咬傷……

思及此,段戎心裏一陣後怕,連帶着看林燕的怒氣也增了許多,再開口時語氣不免重了兩分:“危機之下,為求自保這是人的本能,本沒有錯,然而阿餘彼時的選擇卻是保護你,而你的反應是推他出去保全自己,你不但不覺慚愧,反而還自覺委屈?我不懂你有什麽好委屈的。”

偏偏林燕不僅覺得委屈,在被如此指責之後,反而還生出了一股怨恨。

“段大哥,你怎麽能這麽說我?我都說了我不是故意推他,但是你們卻都怪我,我推他是往裏面推的,我也沒想到他會滾下去啊!”

段戎面色倏冷:“你當然是往裏面推的,你還是把他朝着那條蛇的方向推的!阿餘若不是反應靈活地躲了一下,他的确不會摔下去,而是被蛇咬傷!”

林燕被他嚴厲的語氣吓到,衆目睽睽之下,她羞怒交加,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段大哥,你怎麽能為了一個剛認識不足三個月的人來罵我?你忘了我爹是怎麽死的嗎?”

做錯了事,居然還敢搬出林老師來,段戎對她失望透頂。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就憑他是我心悅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放心,林二丫搞不出太大的幺蛾子的。

她每次作,都是給攻受的感情進展添磚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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