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如此紅豔如此惹眼如此不詳!

先皇離世, 新帝還年幼,年輕的太後成了幕後掌權人。

随着太監的傳唱聲, 穿着華美宮裝的女子漫步走來。

這便是當朝太後,顧見深這肉胎的親生母親。

她比沈清弦想象中還要年輕,約莫二十四五, 正是一個女子最美麗最迷人的時候。

她生得也很好,能被選入皇家, 容貌自是一頂一的,她雖已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但仍身段纖細, 穿着華服, 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美人氣度。

沈清弦自是不能盯着她看, 她一進來,他便跪下行禮。

顧見深也很是歡喜,輕快的聲音很是可愛:“兒臣見過母後。”

太後笑得溫婉, 但聲音卻帶着些假意的溫柔:“陛下快起。”

顧見深來到她身邊, 扶着她入上座, 太後瞥了眼沈清弦, 卻沒讓他起身。

坐下後, 顧見深立馬喚來內侍為太後添茶, 太後嘴角笑着, 問向顧見深:“功課可做好了?”

顧見深應道:“經書已背,也抄了十遍。”

太後微笑:“如此甚好,陛下勤勉, 我心裏才踏實。”

顧見深道:“母後放心,兒臣定不負您厚望。”

太後道:“你是個好孩子。”

母子兩人寥寥數語卻讓沈清弦感覺到了明顯的違和感。

若是放在以前,他可能還察覺不出,畢竟母親這個詞彙于他來說很陌生,完全想象不出該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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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了凡世那三十餘載,有了李氏的關心愛護,現在的沈清弦很清楚母親該是怎樣的。

毫不客氣地說,同李氏比起來,這位太後竟像個外人。

哪怕皇家規矩多,但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并不會因為這些而生疏,若是真的關愛與疼惜,神态語氣間是藏不住的。

乍聽之下,太後似乎很關心顧見深,但細細聽來卻能察覺出她語态中的漫不經心。

而且顧見深的那句話,總讓沈清弦覺得有些怪異。

功課是背經書以及抄十遍?

太後和顧見深說着話,愣是不理跪在下面的沈清弦。太後不出聲,沈清弦也不能起來,只得垂首跪着。

顧見深卻很着急,時不時看看沈清弦,稚嫩的眉眼間全是焦灼。

太後看在心裏,面上卻不理睬,只拉着顧見深說些閑話。

真的是閑話,諸如禦花園的什麽什麽花開了,用來做胭脂香粉最好,以及天色漸熱新衣該到了……

說實話這些話放到平常人家裏的七八歲小男孩那兒,只怕聽一句就該溜出去玩了。

和這麽大的男孩說什麽這花那花,他們哪裏感興趣?什麽胭脂水粉,裁剪新衣,女孩可能還有些興趣,但男孩哪裏會在意?

不過顧見深老實坐着,認真聽着,姿态乖巧,竟還能應和上幾句。

從他語氣中,沈清弦還是能聽出幾分異樣的。

不是因為太後的話題而不耐煩,而是因為沈清弦還跪在那兒,他很着急。

聊着聊着,顧見深終于小聲說道:“母後,國師……”

他剛開了個話頭,太後便像是剛看見似的說道:“國師也在啊。”

沈清弦那麽個大活人,她如今才看到,怕不是眼瞎。

沈清弦恭聲道:“太後金安。”

太後輕笑一聲,慢聲道:“沒什麽事的話,國師且回吧。”

顧見深目露不舍,卻沒違背太後的話,只拿眼睛看着沈清弦。

沈清弦沒能看他,只應下後退着離殿。

雖然離開,但沈清弦耳聰目明,刻意将靈氣凝聚在耳朵上,還能聽到大殿裏母子倆的交談聲。

只聽太後道:“你怎同那秦清這般親近?”

顧見深道:“國師道法高深,為民謀福,兒臣不該以禮相待嗎?”

太後嗤笑一聲:“他哪懂什麽道法?憑着一張臉,迷惑人心。”說完這話,她覺得顧見深可能聽不懂,又繼續道,“你莫要被表象蒙蔽了眼睛,秦清那人口腹蜜劍,最是陰險。”

顧見深頓了下,竟小聲辯解道:“前陣子北地大旱,是國師為民祈福,才大降甘霖。”

太後擰眉道:“那不過是僥幸!”

顧見深又說道:“可數日前他還推測闵蜀降雨,恐闵江洩洪,幸虧提前預備,才……”

太後打斷他道:“你懂什麽?每到這個季節,闵蜀皆是雨水連連,本就該提前預備,哪用得着他來推測?”

顧見深抿唇,垂首不語。

如今殿裏沒人,太後是徹底沒了好臉色,她低斥道:“我看你還是太輕省,既無事便多去抄些經書,陶冶胸懷!”

顧見深低聲道:“是。”

太後離開,沈清弦也徹底出了宮。

看來顧小深的處境比他想象中還要艱難些,沈清弦這一個月也打探了不少東西。

當今太後孫氏雖是顧見深生母,但先皇在世時與她并不親密。

先帝的皇後是難産而死,之後便一直沒有子嗣,後來孫氏入宮,因生得與故去的皇後有幾分相似,得先帝親近幾日,但之後也冷落了,誰知孫氏竟意外有喜。

按理說這是好事,偌大個皇宮,只有她的肚皮争氣,合該好好賞賜,喜得隆恩。

然而先帝卻只去看了幾次,并未有何恩寵。

十月後,孫氏誕下龍子,這可是今朝第一位皇子,實實在在的皇長子。

可是先帝來看了一眼便生雷霆之怒,當場訓斥:“不詳!”

當時所有人都誠惶誠恐,吓得大氣不敢出一聲。

孫氏的滿心喜悅在看到孩子後徹底涼了。

衛國以金黑為尊,紅為大忌!可偏生這孩子的左耳垂上有一抹恍若血滴般的鮮紅胎記!

如此紅豔如此惹眼如此不詳!

先帝本就不喜孫氏做派,如今見到這胎記更是惡心至極,他自此離去,再未來見過這對母子。

後來先帝去世,顧見深身為他唯一的骨肉,順理成章繼承皇位,孫氏也一夜高升,直接從冷宮的妃子成了當今太後。

看到這些,沈清弦是很不滿的。

這什麽國家?實在愚昧,怎會将紅色視為大忌?

如此親切祥和之色,本該萬民推崇,居然還成了禁忌?

沈清弦就很不開心了。

知道這些後再細細回味,沈清弦便很心疼顧小深了,那般年幼,卻因耳垂上的一抹胎記而被父親嫌棄,想必在他登基之前的歲月,過得也很是坎坷。

因為活得狼狽,所以性情才那般謹小慎微,不哭不鬧不任性,早熟得讓人憐惜。

且不提那小小肉胎裏住的是顧見深,即便真的只是個凡間的小皇帝,他也不會置之不理。

大概是因為太後的訓斥,顧見深多日未召見沈清弦。

不過他不召見,沈清弦也是可以主動來的。

他是一朝國師,本就是貼身侍奉皇帝的職業,自請入宮是被允許的。

更不要提沈清弦為先皇寵愛,常備宮牌,出入都很方便。

他算好時間進宮,在禦書房見到了小皇帝。

顧見深見他來了,當即眼睛一亮,快步走下,眼角唇角全是喜悅:“國師……”

沈清弦便越發心疼他了,他行禮道:“陛下萬安。”

顧見深扶起他道:“國師能來,朕很開心!”

沈清弦還是有事禀告的,他低聲道:“閩江洪災泛濫,但因提前籌備,并無大患。”

顧見深還是憂心道:“想必很多百姓的辛勤耕作毀于一旦了。”

闵江延安土質豐盈,沿河造田産糧極高,哪怕有水患風險,百姓們還是樂于冒險。

如今江河決堤,哪怕疏散了百姓,但這些糧地卻是保不住了。

沈清弦寬慰他道:“性命尚在,已是大幸。”

顧見深轉眼又看向他,很是欽佩道:“還是國師的功勞,若非有此次推算,只怕要出大禍。”

沈清弦道:“這是臣之本分。”

顧見深還欲同他多說一些,卻又似是想起一般,着急道:“朕的功課還未做完,國師……”

他舍不得沈清弦走,沈清弦也不想走,他倒要看看太後給顧見深布置的到底是什麽“功課”。

沈清弦道:“不知臣可否看一下陛下的功課?”

顧小深竟有些不好意思道:“朕……至今也看不透這千化經,字也潦草,國師……國師……”

沈清弦已經走了過來,湊近一看,當真是一股火氣直沖腦海,登時想将那太後叫來,好生質問她。

這經果真是佛經,顧見深如此年幼,正是該好生啓蒙,認真教導的年紀,她竟讓他抄這些東西!

沈清弦不否認佛經,畢竟佛道大成者不知凡幾,但這俗世又哪有真正的佛法?

其實千化經倒也不是壞東西,閑暇之時讀來,對心性有極大的鼓舞,于人心也是有益處的。

可怎能讓七八歲的幼童成日抄這個?

要知道顧見深可是當今聖上,不學治國平權之術,反倒抄起佛經,莫非這衛國日後要改為佛國?

這是不可能的,只能說孫太後想毀了顧見深。

沈清弦怒氣沖沖,顧見深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有些緊張地問道:“國師莫要生氣,我……朕雖愚笨,但會刻苦研習,定能……”

他當是自己寫得不好,難悟真理,所以惹沈清弦生氣了。

沈清弦聽懂了他的意思,頓時心疼不止,之前只覺得這般小小的顧見深可愛,如今卻滿心都是憐惜心疼。

“陛下莫要妄自菲薄。”沈清弦輕籲口氣道,“您寫得很好,筆跡稚嫩卻已有風骨,假以時日,必定傲然百家。”

這誇獎讓顧見深眼睛一亮,他問道:“當真如此?國師莫要哄我開心。”

沈清弦溫聲道:“臣絕不妄言。”

顧見深眼中有真切的歡喜,聲音也不是之前那般拘謹,帶了些天真的孩子氣:“既如此,那我更要好生練習

“今日……”他低喃着,“今日朕便多寫十張!”

沈清弦按住他手道:“陛下喜歡這千化經嗎?”

顧見深頓了下才道:“喜……歡的,母後說只有悟得此中道理才能懂得治國平天下。”

沈清弦皺眉道:“那臣若是說,此經與治國無益,您信嗎?”

“這……”顧小深面露詫異之色,很是不解,“可母後一直說……”

沈清弦道:“太後久居深宮,又哪裏懂得治國之道。”

顧見深愣了愣,顯然是有些迷茫:“可是……”

沈清弦又道:“我這兒有幾本書卷,陛下若是有興趣,可以悄悄看看。”

說着他将袖中的書本拿出來,這書面上無名無姓,一片空白。

顧見深疑惑道:“母後不許朕亂看書,說朕尚且年幼,看多了會亂。”

沈清弦将書本放下道:“陛下若信我,那便看看,有不懂之處且先放在心中,改日我進宮,可說與陛下聽聽。”

緊接着他又道:“書無亂書,只看讀書人的心性何在。雜書擾心,但心中有定,也可從中窺得萬物。”

此話顧小深不一定聽得懂,但他卻怕沈清弦生氣:“朕……自是信你的。”

他如此這般,沈清弦只會越發憐惜,也就全心想為他好。

這凡間帝王的治世之道,沈清弦非常清楚,畢竟當了三十多年的皇後,也處理了那麽多年的政務。

帝王喜好儒家之道,推崇禮制,以寬厚仁慈治國。

但其實深入研究便明白,儒道不過是表面,內裏還是依從法度。正所謂儒表法裏,以儒治民,內裏卻有法度牽制。

更不要提官僚內部的制衡之術,更是一門深入淺出的學問,絕非單純的儒家可以概括。

沈清弦不急着教顧見深“法裏”,他只想讓他先明白“儒表”。

儒家以帝王為尊,他希望顧見深明白,這普天之下,他才是真正的掌權者。

沈清弦也不便久留,孫氏肯定留有眼線,他待的時間長了對顧見深無益。

臨走前他囑咐顧見深:“陛下只需自己看看,莫要讓他人知曉,明白嗎?”

顧見深特別乖巧:“朕知道。”

沈清弦又溫聲道:“過幾日,臣再來看您。”

顧見深點點頭,眼中有不舍。

沈清弦雖心軟,但也不便久留,他低聲道:“陛下,臣告退了。”

他要走了,顧見深卻忽然開口:“漣華哥哥。”

這一聲叫得沈清弦真想留下來好生照看他。

可惜實在不行,他這身體雖有些資質,但也違抗不了一個國家的政權。

只聽顧見深又道:“謝謝你。”

沈清弦也對他笑了笑:“為陛下分憂,是臣的職責。”

顧見深笑了笑,稚嫩的面龐上終于有了點兒七八歲孩童該有的爛漫。

沈清弦心中一暖,竟覺得很是窩心。

在上德峰上的年幼顧見深也是如此乖巧嗎?

他雖沒見過,但想來上德峰主如此疼寵他,必是百般可愛懂事的。

只不過……這樣的顧見深,怎就犯下那等滔天罪惡呢?

血洗上德峰,屠戮數十位同門師兄,這放到心域也是天大的惡行了。

沈清弦斂了思緒,不再深想。

如此又是數月,顧小深實在聰慧,沈清弦不由地對他越發喜愛。

給他的書卷,三日他必熟記于心,倒背如流。雖對一些內容了解不深,但只要沈清弦略微點撥,他便極快領悟,甚至能說出些讓人驚嘆的言語。

這大大激發了沈清弦的惜才之心。

他那三個徒弟也是曠世罕見的天驕,但顧見深顯然比他們還要優秀,沒了記憶,但靈魂的光亮仍舊如此耀眼奪目。

被困凡胎,很多道法難以領會,但此般悟性,實在讓人驚嘆。

沈清弦教他教得越發用心,他也學得很是盡興,兩人一來二往,關系日漸親昵。

讓沈清弦更加欣慰的是,雖然懂了這般多,但顧見深卻不驕不躁,從不顯露,很懂得隐忍。

其實沈清弦有些大意了,他只覺得這是顧見深,又覺得他年幼稚嫩,便想好生護着他,卻沒想過,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為何如此能忍?

雖說他給他的書卷都是精心篩選,由淺入深的內容,但一個總角幼兒,怎就有這樣的心性來研讀?

更不要提他還懂得藏拙。

別說是七八歲了,很多人只怕十七八歲了都沒有這般城府和韌性。

難道顧見深保留了記憶?還真不是。

夏去秋來,霜落似雪。

衛國有秋收祭,這是僅次于春節的盛大節日,不僅帝後要登山祈福,連百姓們也都要數日狂歡,以求收獲之神憐憫,降下福報。

登山祈福,登的是帝都之外的祥勝山。

為此事朝上已經吵了幾日,按照規定,應是帝後相攜,結伴登山,以萬全之福,代百姓祭神,求來年豐收。

可如今聖上年幼,哪來的皇後?沒有皇後又談何萬全?若是犯了神怒,豈不是要降下大禍!

于是有人說道,不如讓太後攜聖上共同祈福……

這下朝上吵得更兇了,紛紛大喊荒謬,夫妻同體才是萬全,母子一起算什麽?細想一下豈不是亂了倫常!

之後又有人說那就只讓太後代陛下祈福?畢竟陛下年幼,祭奠之禮繁複,他們怕出差錯。

聽到這話,沈清弦不樂意了,他出列道:“先皇仙逝,太後正是節哀之時,又怎稱萬全?”

一句話讓簾後的孫氏大怒,狠狠瞪着沈清弦。

沈清弦裝作沒看見,反正祈福之事,輪不到孫氏。

一直以來,朝上鬧得再兇,顧見深都是不插嘴的,他穿着金色龍袍,帶着萬珠明冠,坐在最尊貴的龍椅之上,卻安靜得像個金貴的擺設。

可今日,他竟出言了:“朕年幼,實在擔不起此等大任,可歷年秋收祭都是國之大事,不可恍惚。”

他清脆的帶着些怯弱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讓心疼之人心生憐憫,也讓輕視之人備生不屑。

只聽他繼續說道:“若是母後不能代行,可否讓皇叔替朕祭天。”

這話一出,整個大殿都安靜了。

沈清弦也眉心緊皺。

顧見深說完這話,小臉已經一片蒼白,瘦小的身軀竟似在顫抖。

先皇有一同胞親弟,受封理王,也是遺诏上名正言順的攝政王。

此時,理王衛琎出列,他拱手道:“能得陛下信任,臣甚是感動。”這竟是應下了。

顧見深擡擡手,清脆的聲音略微顫抖:“那就……有勞皇叔了。”

殿上再沒一人争吵,全都噤聲不語。

下朝後沈清弦很是憂心,可也不方便去尋他,只得先行回去。

夜深。

顧見深站在一片漆黑之中,看着遠處母後寝宮裏的燈火輝明。

跟着他的宮人只以為是小皇帝思念母親,卻不成想站在此處的顧見深将那光明之處的腌髒陰私聽得一清二楚。

孫氏一聲嬌喘,推開纏上來的男人:“你這下可快活了?在萬民前行帝王之事!”

說話的正是顧見深的皇叔衛琎,他湊過來親了孫氏一下:“怎的,吃醋了?”

孫氏嗤笑道:“你且同那狐媚子去祭天吧!誰稀罕!”

衛琎道:“我倒想與你一同,可這不合禮法。”

聽到這話,孫氏氣道:“你若在意禮法,又幹嘛睡在我這!”

衛琎讨好她:“禮法雖重,可也及不上你。”

孫氏聽着受用,可心裏還是不甘:“別說些甜言蜜語,你若當真看重我,就把狐媚子休了!”

衛琎應她道:“休,一定休,只要你不生氣便好。”說着便親上來。

孫氏冷哼一聲:“我氣又如何?你這沒良心的。”嘴上這般說着,人卻靠了上去,任他為所欲為。

兩人雖這般親密,孫氏卻心中有些不滿:這衛琎竟瞞着她威脅小皇帝。

衛琎卻心道:這孫氏還算識相,知道哄着小皇帝讓他祭天。

滿朝大臣也都以為顧見深在朝上那一番言論是受人哄騙威脅,可實際上……

顧見深收回視線,走回宮中。

凄冷月色下,站在極深夜色中的孩子,眸中哪有一絲天真爛漫。

那白淨耳垂上一點兒鮮紅當真像極了猩紅血月,代表着不詳與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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