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千方百計哄媳婦兒~

人間十餘年, 山上須臾間。

倒不是說凡間和修真界時間流速不同,而是節奏慢太多, 所以顯得差距如此大。

比如沈清弦走時喝得那茶,因為沒收拾,所以現在還在飄着淡淡的茶香。

這放到人間堪稱不可思議, 一碗茶放上十年只怕早已入土為安,但這裏的茶卻還呈現出最美麗的光澤, 香氣四溢,靈氣充盈,除了沒了該有的熱度, 一切都是很美好的狀态。

沈清弦當然不會喝這放了十多年的茶, 事實上他也沒什麽心情喝茶。

他神識一掃, 察覺到某人回來了……

他立馬收回神識,一聲不吭地坐在桃花樹下。

顧見深回到本體時,那心髒凝滞般的劇痛似乎纏繞着靈魂跟了回來。

那麽的絕望、那麽的懊悔、那麽的不甘。

求得半生, 終于求到了, 結果轉瞬即空。

與之後漫長的孤冷相比, 那短暫的溫暖還不如沒有, 可真沒有的話, 他恐怕一生都不懂的該如何愛人。

帝尊按了按太陽穴, 被這沒了記憶的自己給弄得頭疼。

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本以為封鎖記憶能讓沈清弦放下戒備, 好生和他談談戀愛,結果竟鬧了這麽一出。

說起來在凡間沈清弦還真放下戒備了,可他卻多疑成疾, 從頭到尾都不喜歡他,估計看着玉簡的沈清弦肯定氣得很。

後頭他還那樣誤會他,甚至軟禁了他,他那肉胎被折騰成那樣子,想必也受了大罪……

說實話,沈清弦沒甩手回萬秀山已經是個奇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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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如何是好?顧見深琢磨着,該怎樣才能把人給哄高興?

想想他那別扭性格,顧見深覺得自己任重道遠。

顧見深略作準備便去了萬秀山,他已經做好被攔在山外的準備,可意外的是,沈清弦沒對他設下屏障,他竟可以自由進入。

這是怎麽回事?

所謂反常即是妖,帝尊很謹慎,生怕走錯一步就迎來毀天滅地的“萬法歸宗”。

然而平靜得很,萬秀山上沒像之前那樣冰霜遍地,也沒有那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姿态。

它如往常一般無二,這說明沈清弦的情緒波動不大。

沒生氣嗎?顧見深有些拿不準。

他一步一步往上走,于靡靡桃花中看到了那抹淺白色。

他坐在那兒,寬袍長袖垂在地面,沾上了點點桃花,仿佛一汪缥缈清泉倒進了桃花池中,掀起了無數旖旎與爛漫。

可惜,再怎麽桃色夭夭也比不過他回眸的那一瞬。

——膚潔如玉,瞳眸似星,精致的五官恍似高山上最淨白的一滴露水,落在塵間,滌蕩萬人心扉。

顧見深心中大恸,在凡間哪最後失去時的痛苦盤踞了他整個心髒。

記憶歸來,他明知道那些都是荒唐事,可情緒卻還殘留在靈魂裏,那種失去摯愛的絕望,鋪天蓋地,讓人無處可逃。

理智上他覺得自己不該冒進,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過去,俯身吻住他的唇。

失去過才知道重逢的珍貴。

如同從噩夢中驚醒一般,顧見深急切地想要确認……确認他不是他的癡心一夢。

沈清弦任他親了會兒,察覺這厚臉皮要得寸進尺後,他一拂袖,漫天花雨驟然聚集,一堵桃花牆橫在兩人中間。

顧見深:“……”

隔着桃花牆,沈清弦看都沒看顧見深。

顧見深卻在盯着他看:桃花嬌嫩,卻也嫩不過他的肌膚,桃花美麗,也美不過他的眉眼……

看他這別別扭扭的小模樣,顧見深頓時心中一片柔軟,他敲了敲桃花牆,柔聲道:“這次辛苦你了。”

何止是辛苦?簡直是累死了好嘛?又當爹又當媽,結果還被這樣那樣的誤會,最後更是油盡燈枯,更氣人的是……

想想玉簡,沈清弦便不想和他說話!

顧見深哄他:“是我不好,不該那般疑你……”

他話沒說完,沈清弦隔着桃花瞪向他。

顧見深只得說道:“你若是生氣便來打我罵我,別氣壞自己。”

沈清弦再看看玉簡,便又不說話了。

顧見深本就做足了心理準備,所以此時也不着急,繼續下猛藥:“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沈清弦哪兒也不想去,開口便想拒絕,顧見深多伶俐,袍袖一伸,一個迷你版的小金龍飛了出來。

沈清弦的眼睛頓時挪不開了。

顧見深趕緊說道:“小金就在山下等着,讓它帶我們去。”

這就很讓人心動了……

十餘年不見,沈清弦還是很思念小金的,尤其小金不親近他,每次都拿大尾巴對他——當然大尾巴也是極其可愛的。但若能坐到它背上,定然是更舒坦的。

沈清弦看看顧見深幻化出來的迷你小金龍,頓時心癢癢的。

顧見深彈了彈手指,迷你小金龍撲撲翅膀飛向沈清弦……

砰得一聲,腦殼撞桃花牆上了。

沈清弦心疼了,趕緊給它開了個小縫,小金龍飛過來的時候,腦袋上還有個小紅包,金眼睛含着淚,非常委屈了。

這模樣,尊主大人哪裏把持得住?明知道是個幻術,可還是小心捧住,在他腦袋上吹了吹。

這迷你小金龍是顧見深的一縷神識,被沈清弦這麽一吹,他頓時心一癢,只想把人抱過來好生親一親。

可惜急不得,哄心上人是個慢工細活。

假的迷你小金龍已經這麽可愛了,一想到山下還有頭真的超級無敵大巨可愛的大金龍,沈清弦便忍不住了。

哪裏能讓它等他那麽久?沈清弦這就下山。

顧見深自是後腳跟上。

兩人并肩而行,可中間卻豎了堵桃花牆……

幸虧這山上沒旁人,否則一準被逗笑。

顧見深也是十分努力才讓自己的嘴角沒揚起,沒辦法……他的小漣華太可愛了。

但不能笑,一笑沈清弦肯定要惱羞成怒,到時候他可真就上不了萬秀山了。

山下小金龍緊張得很,要不是顧見深下令,它真不敢出來辣尊主大人的眼睛。

然而看到沈清弦後,它又開心得很,覺得很值,哪怕下一瞬尊主大人就投向它嫌棄的目光,它的小心髒也可以承受得住!

很快,小金龍就感激零涕了,對于它這麽一條世俗醜陋的龍,尊主大人都報以微笑和善意……

嗚嗚嗚,他真是個好人,人美心更美的好人!

顧見深可不敢讓着一人一龍長久對眼,他把小金龍叫來是為了哄沈清弦出門的,可不是給自己戴綠帽的。

他如今夠慘了,不需要慘上加慘。

上了龍背,沈清弦心情舒暢許多,這閃亮的金,這寬闊的金,這許多許多的金……

尊主大人如同坐在金山上的老財主,很有風範了。

顧見深看看旁邊的桃花牆,不動聲色地問道:“喝點兒茶吧?”

茶在他這邊,也是他泡的,沈清弦被他伺候習慣了,想舒服喝茶就得把桃花牆給撤了。

但顯然尊主大人還在氣頭上,他說道:“不勞煩陛下了。”

他還是不想和他說話,小金龍比他可愛多了!

顧見深再說道:“你只開個小門,他給你把茶杯送過去。”

沈清弦很有定力:“不!”

顧見深只得應下:“你不喝,那我也不喝了。”

說罷便是收起茶壺,拿出了鮮亮剔透的橙果。

沈清弦:“……”

來來來,大家感受一下,金燦燦的大金龍,紅玉做的桌子,橙黃又橙紅的果子。

這讓沈清弦怎能把持得住!

顧見深看他:“要吃嗎?”

“不了。”沈清弦說這倆字的時候,心在滴血!絕對在狠狠滴血!

顧見深還真信了,竟然把果子收了起來。

沈清弦一氣之下讓桃花牆又厚了幾分,顧見深察覺到了,實在是沒忍住,嘴角彎了彎。

幸虧桃花牆夠“厚”,要不然就被沈清弦看見了,看見一定會打死他的!絕不手軟那種!

沒多會兒,目的地便到了。

顧見深說:“稍等一會兒。”

沈清弦就看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顧見深離了金龍,浮空飄到了一出極其空蕩之處。

乍看之下,這兒似乎什麽都沒有,但以沈清弦的修為自是看得出這兒放了個迷陣,只是不知道迷陣後藏着什麽。

顧見深站在了金龍前,殷色長發無風自動,緊接着,像是拉開了帷幕一般,無比壯麗的一幕呈現在沈清弦面前。

沈清弦看呆了,完全呆住了……

極其巨大,大到誇張的鳳凰木張揚着枝幹,肩負着豔紅,矗立于天地之間。

紅是閃着光的鮮紅,比燒起的火海還要鮮豔,比最美的夕陽還要耀眼,比天邊的火燒雲還要讓人驚豔。

實在是……美到超乎想象。

顧見深站在大片鮮紅之中,對他勾唇一笑。

剎那間,沈清弦體會到了真正的朱紅彩翼,芙蓉不及。

這景、這人都狠狠地戳到了他的心肺。

萬萬年皆古井無波的心,在拼命跳動,似是沉寂了許久,積攢了太多的力量,所以此刻它完全不受沈清弦控制了。

砰砰砰。

響在耳邊,震到血脈中。

桃花牆散落,花瓣翩然降下,恍若一場美麗又浪漫的夢。

遲到了許久,卻終于到來。

沈清弦嘴角揚了下,徑直走了過去。

他剛離了金龍,顧見深的手便伸了過來,沈清弦握住他,兩人騰空而起,無邊無盡的鳳凰花海盡收眼底。

沈清弦聲音終于軟了下來:“這可真是個好地方。”

顧見深卻實在忍不住了,他箍住他的腰,吻上他淺色的唇。

沈清弦沒再抗拒,任由他親着。

起初顧見深還很輕,試探性地觸碰着他,很快……心中的渴望便翻江倒海,它們拼命撞擊着理智的關隘,直至将其撞到支離破碎。

這便輕不了了,顧見深沖進他口腔,将心中的眷戀和愛意盡數傾倒而出,滿滿的、厚重的、同時也熾熱的。

腳下綻放大片鮮紅的花朵,他心中卻有一朵最美最迷人最扣人心弦的。

沈清弦感受到了,看到了,并且極其喜歡。

他回吻他,兩人在如火如荼的鳳凰花中相擁,仿佛天地間只有彼此。

忽然間,清冽的鳥鳴聲響起,沈清弦回神,看到了更加美麗的一幕。

金凰展翅,長長的尾翼劃過,仿佛在天邊留下了耀眼的金砂。

金龍已經更美了,金鳳凰更是……美得驚人!

本來鳳凰就是極其美麗的神鳥,這金色的……

沈清弦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他顧不上顧見深了,一把推開他便想去碰那鳥兒。

顧見深一把拉住他的手道:“莫要驚擾它們。”

沈清弦面露失望之色:“碰不得嗎?”

顧見深道:“你身上靈力太重,它們怕你。”

這次顧見深卻沒說假話,金龍是孺慕他,可這些鳥兒卻是真的怕他。

這些久居心域的鳥兒早就習慣了那邊的靈力形态,沈清弦這一身天道之氣,對它們來說是很可怕的。

畢竟兩邊多次交戰,鳥兒也被屠戮過,那印在骨子裏的恐懼讓它們畏懼着沈清弦。

沈清弦眼中全是惋惜,不過顧見深還有準備:“跟我來。”

沈清弦這下不別扭了,緊緊牽着他的手,緊跟着他。

顧見深薄唇微揚,心裏甜滋滋的。

這鳳凰木着實宏偉,內裏更有乾坤,原來顧見深還開辟了一間樹屋。

小屋不大,卻格局雅致,還有處小小庭院。

其實無論這小屋如何,只要是在這鳳凰花中,沈清弦便是極喜歡的。

顧見深帶着他落到樹屋上,引他到庭院中。

院中落滿了鮮紅的鳳凰花,踩在上面像走在火燒雲端,實在是曼妙在至極。

沈清弦坐下,顧見深給他沖茶,又将那橙果拿了出來擺在桌子上。

如此一看,沈清弦便滿心皆是歡喜,只想自此賴在此處,哪兒都不去了!

顧見深見他終于展顏,心裏也松快了些。

好歹把人哄開心了。

沈清弦正經沉迷了一會兒,半晌才看向顧見深。

顧見深待在鳳凰花中,人卻比鳳凰花還要好看,沈清弦雖看的賞心悅目,但一想起玉簡,又忍不住生氣一陣邪火。

他道:“此次人間之行,陛下覺得如何?”

顧見深慚愧道:“是我思慮不周。”

沈清弦問他:“哪裏不周?”

顧見深道:“我只想着尋個身體資質好的肉胎,想着自己沒記憶,便給自己弄個有特殊才能的,沒想到……竟适得其反。”

他這肉胎尋得當真不算好,他想着不能被沈清弦太快引誘,便找了個稚嫩的身體,又怕身體太稚氣,不足以自保,便又挑了個資質好還有特殊能力的。

結果這生在帝王家的小皇帝,多疑又缺愛,實在是個糟心至極的人物。

偏偏這肉胎和顧見深的靈魂融合得極其契合,所以本來就多疑的性格更加多疑,本來就缺愛的性格更加……

嗯,總之是他大意了。

顧見深以為沈清弦也會說幾句,誰知沈清弦開口便是:“這不怨你,錯其實在我。”

顧見深一愣。

沈清弦道:“你是要封鎖記憶的,哪裏能什麽都事先想好?本來我有記憶,就該負責更多,是我大意了,總想着這是你,所以做了太多讓人疑心的事。”後來有沒法解釋,所以一錯再錯。

他頓了下又道:“凡間的小皇帝不喜歡甚至不信我,我是錯愕大過生氣,最後被你那般誤會,我也是覺得很荒謬,甚至絕對不可理喻,但卻不至于氣你。”

顧見深看向他道:“那你……”

沈清弦繼續說道:“最後那般欺瞞你,說實話我還挺不忍心的,但當時局面已經那樣,不敲醒你,只怕任務是很難完成了。我們辛辛苦苦在凡世十餘年,總不好無功而返。”

“至于我早早離開凡世,是因為那肉胎被糟蹋的不像話,每活一天都是受罪,所以想早早離了。”

聽到此處,顧見深便心疼了:“都是因為我。”他如今自是知道他裝病弄壞了身體。

沈清弦搖頭道:“總歸是我在纏着你陪我完成任務。”

他竟然會這樣說?顧見深心底生出一股不太妙的感覺。

沈清弦垂眸,看着橙紅色的果子,問他:“陛下,你果真對飛升沒興趣嗎?”

顧見深猶豫了一下。

沈清弦已經擡眸看向他。

顧見深索性說了出來:“沒興趣。”

沈清弦道:“哪怕會就此隕落?”他們如今的修為已到巅峰,每個境界所能容納的壽限是個定值,他們如今也不是無限壽命,長此以往,不飛升的話,境界就不會再提升,遲早會走向衰敗,最終化作黃土。

顧見深垂眸道:“早些時候,我對活着就沒什麽興趣。”

沈清弦莫名想起了他的那句話。

——我?亂葬崗上的一具屍骨,爬回人間也無處可去。

顧見深到底經歷了什麽?

沈清弦之前也好奇過,可現在卻真切地想要碰觸這個真相。

他看着顧見深,看了好半晌才把自己的玉簡給他。

顧見深不明所以,接過玉簡一看,頓時……

白色玉簡上亮着很多行字,而最後一行最刺眼。

“其二十六,讓顧見深信任你。”

沈清弦道:“你重新喜歡上我了,卻還是不信我嗎?”

顧見深:“……”

回到萬秀山,其實沈清弦沒什麽可氣的……誠然在凡世的經歷夠憋屈的,但一個巴掌拍不響,他自己有很多考慮不周的地方。

顧見深沒有記憶,又在那樣的環境條件下長大,會胡思亂想也很正常。

這次入世,他本就該擔起重任,可卻因為疏忽大意而讓事情一度走偏。

一味地埋怨顧見深是很不應該的。

更何況最後為了完成任務,他也狠狠虐了他一把。

讓他學會了喜歡,懂得了愛,找到了渴望的溫暖,卻又轉瞬即逝。

這種絕望哪怕只體會了一小會兒也夠讓人難受了。

沈清弦真的沒因為這些而生氣,他氣得是玉簡上的其二十六。

兩人都一起經歷了這麽多了,顧見深竟然從來都沒信任過他。

他喜歡他,喜歡上兩次,卻還是不能信任他。

沈清弦怎能不氣!

顧見深看着冷白色的玉簡,好半天都沒出聲。

沈清弦待在這漫天鳳凰花中,竟也不覺得快樂了。

直到顧見深慢慢開口,聲音有些缥缈:“對不起,我不懂的信任這種情緒。”

沈清弦猛地轉頭,眸子緊緊盯着他。

顧見深将自己的紅玉簡拿了出來,遞給沈清弦。

沈清弦看到了他的其二十六,上面寫着“讓沈清弦走進你的內心。”

沈清弦愣了下。

他們兩人的任務……看似截然不同,其實是相關聯的。

走進顧見深的內心,沈清弦便能得到他的信任。

這是因果任務,完成了顧見深的也就完成了沈清弦的。

沈清弦看向他,試探地問道:“我可以嗎?”

所謂的走進內心,其實需要顧見深同意,他才能觸碰到他心。

顧見深苦笑了一下,輕聲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沈清弦頓了下,問道:“不如……多和我說說?”

不出意外的話,當年上德峰的事應該是症結所在。

顧見深道:“其實我那一段記憶被封印了。”

沈清弦擰眉道:“封印?”

顧見深點頭道:“當年我去到心域,被養父所救,他将我在上德峰的記憶給封印了。”

沈清弦明白了:“所以說你自己都不知道……”

“對。”顧見深接話道,“我自己都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只知道自己殺了同門師兄弟數十人,血洗上德峰,被降下天罰,九死一生地走過了妄燼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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