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一月，B市入了冬，接連下了一周多的雨，溫度一下子就降了下來。

學校裏，班主任突然發布了通知，高三的學生要開始強制上晚自習了，連走讀生也沒能幸免。

教室裏一片哀嚎，坐在常家昱右前方的女生苦着臉說：“學校也太愛折騰人了吧，反正各科老師都布置了那麽多作業，在家裏也得一刻不停地寫，我晚上都得過十二點才能睡，現在還硬要加一個晚自習，我爸媽都沒時間接我，真是煩死了！”

有人應和道：“是啊，住校生就不說了，走讀上也要強制留下來上自習，感覺很麻煩。”

吵吵鬧鬧中，白松轉過來跟常家昱說話：“晚自習的時間好長，九點半才放學，我坐的那一路公交車八點半就下班了，估計得讓我爸來接我，你怎麽回去啊？”

常家昱轉了轉手上的圓珠筆，撐着下颚說：“我現在不在家住，應該是嚴叔叔來接我吧，他忙的話我就坐出租。”

“為啥不在家住？”

常家昱低頭繼續寫字，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家裏有我繼母，我爸又找了保姆在家，他擔心影響我學習吧，反正就住出來了。”

白松哦了一聲，沒有多問什麽。

晚上吃過飯後，常家昱在自己房間寫作業，李嫂送牛奶的時候常家昱問了一句：“叔叔什麽時候回來？”

“這我也不大清楚，”李嫂笑了笑，“這幾天先生回來得晚，公司裏可能有事情吧，你想知道的話打電話問問。”

常家昱點了點頭，但是沒有直接打電話去問。之前有一次他撥了嚴鈞的號碼，結果人家正在開會，如果貿然打過去可能會影響到對方。

快十一點的時候，常家昱做完了數學卷子上的最後一道導數題，他将寫得密密麻麻的卷子疊好夾在書裏放進書包，拉好拉鏈後順手提了提，真是越來越重了。

他下到一樓，坐着玩了會兒手機。牆上的挂鐘不斷地改變着時間，分鐘規律性地越過時針，一直到十一點半，嚴鈞都還沒回來，常家昱躺在沙發上眯了一會兒。

意識昏昏沉沉中，隐約聽到有車聲傳來。

常家昱猛地驚醒，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擡頭看了眼挂鐘，已經快十二點了。

他從沙發上跳了下去，奔到門邊。

嚴鈞鑰匙拿在手裏，還沒插進鎖孔，咔噠一聲，門從裏面打開了。

常家昱睡眼惺忪地站在門裏，看着他說：“你一直沒回來，我都在沙發上睡了一覺了。”

剛睡醒的聲音裏還上了一點埋怨和嗔怪的意味，嚴鈞嘴角抿起，手掌在他臉頰上被沙發墊壓出來的紅印上揉了揉：“抱歉，是我回來得晚了。”

嚴鈞進了門，常家昱給他倒了杯水，靠在沙發上說：“叔叔，我們學校要加晚自習了，每天晚上九點半才能放學，你以後可以不用接我了，我自己打車回來就行。”

嚴鈞低頭喝了一口水，聽到他的說法後擡起頭：“打車不太安全。”

常家昱笑着道：“叔叔，我都快成年了，哪裏有什麽不安全的。”

看着他帶笑的眼睛，嚴鈞沉吟了片刻，說：“我還是會繼續接你，如果有事來不及，也會派人去，你別急着走。”

常家昱猶豫了幾秒鐘，點了下頭：“那行，那就麻煩叔叔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嚴鈞确實按照他所說的，有空會親自接常家昱放學，時間錯不開的時候會另找司機去接他。

這一天夜晚，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郁的燥熱氣息，教室裏的中央空調也不怎麽帶勁了，吹不散那股熱氣。教室裏的同學都有些無心學習，拿着答題板和草稿本等各種工具給自己扇風。

晚自習分成三個時間段，第二節自習快下的時候，教室外陡然間雷聲大作，不多時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雨水混雜着泥土的味道從窗邊攀爬進來，散在空氣中的每一個分子裏。

從窗外延展出去一平米左右的陽臺上也濺落了一灘水，越積越多，最終順着樓牆高墜而下。

大雨滂沱，聲音如擂鼓般擲地有聲，陣陣傳入教室內，學生們越發心不在焉起來。

第二節自習課的鈴聲一響，一群男生蜂擁至窗口，一個個往出探頭，看着傾落而下的大雨呼喊，氣氛也活潑了不少。

“這麽大的雨，等會兒能回去嗎？”白松看着從教學樓的牆上往下流淌的雨水，有些不确定了，“我沒帶傘，不知道放學的時候雨能不能停。”

“你爸爸不是來接你嗎？”常家昱問道。

“是啊，”白松聳了聳肩膀，“但是我覺得就他那健忘的程度，可能不帶傘救過來了。”

常家昱抓了抓頭發，呼了口氣說：“不帶傘也可以在學校旁邊的商店買把傘，這個不難，而且雨下得越發，停得也越快，可能等會兒就不下了。”

“也是。”

常家昱換了個姿勢，坐在桌子上晃悠着腿，想着嚴鈞如果來接自己，應該是會帶傘過來的，他雖然話很少，但卻是一個很細心的人。

上課鈴聲再次響起，坐班的老師用粉筆頭在講桌上敲了敲，不滿地說：“都看什麽呢？還不快回去，上自習了！”

圍在窗邊的人一哄而散，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寫作業。

雨并沒有像常家昱以為的那樣小起來，而是持續不斷地下着，第三節晚自習的下課鈴聲都被雨聲遮掩了大半。

沒有帶傘的學生将走廊擠得滿滿的，打電話的聲音此起彼伏，紛紛叫家長來接自己。

常家昱背着書包靠在後門口，也給嚴鈞打了個電話，只是并沒有打通。

白松伸長脖子張望了一陣，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老爸，轉身對常家昱說道：“哥們，我爸來了，走不？我送你回家。”

常家昱搖了搖頭：“不用，我再等會兒，你先走吧。”

“真的不需要？”

常家昱失笑：“你別婆婆媽媽的，快走吧，晚上早點睡。”

“那行，那我先走了。”

“再見。”常家昱晃着手機朝他揮了揮手。

白松離開之後，身邊的人陸陸續續走了很多，雨勢卻始終沒有降下來。

常家昱又等了十幾分鐘，仍然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也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他從牆壁上直起身，走到樓道口，外面大雨如注。

沒怎麽猶豫，他直接跨下了教學樓的臺階，邁着大步沖進了雨中。

暴露之後，豆大的雨滴直直地往他的身上砸，帶着不容忽視的重量。

常家昱的運動外套沒半分鐘就濕透了，料子黏在皮膚上，濕噠噠的感覺讓常家昱忍不住甩了甩手臂。

他的額發被浸濕後軟趴趴地垂在眼前，水滴順着鼻梁一直滑到了嘴角，常家昱擡手揩去，正準備一鼓作氣跑過操場，突然聽到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

雨聲太大，他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後來又聽到了一聲，這才停下腳步轉過頭。

一個高大英挺的身影撐着傘在花壇旁，正邁着矯健的步伐朝他行來。

雨水粘在睫毛上，常家昱回過神後眨了眨眼，朝着嚴鈞飛奔過去。

他跑近了的時候，嚴鈞立刻伸出手将人抱住，擡手就摸到了他已然濕透的外套。

常家昱仰着頭，在黑魆魆的夜色中望住了嚴鈞深邃的雙眸，心裏有種莫名的興奮：“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嚴鈞用傘罩住他的身體，攬着他的肩膀：“怎麽不等我就急着跑出來了？”

“我給你打了電話，但是沒有打通，我就想着你可能在忙，這麽大的雨路上也有可能堵車，所以就直接下來了。”

“我沒帶手機，”嚴鈞用手抹去他眼角的淚水，“不說了，先回車上。”

“嗯。”

兩個人擠在一個傘下朝校門口走，空間顯得有些逼仄。

他們的身體貼得很緊，常家昱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嚴鈞身上的溫度和氣息，他輕側過頭便能夠看到對方筆挺的眉骨和緊抿的嘴唇，高大的身型将他完完全全地護在了懷裏。

終于回到車裏，常家昱看到嚴鈞的外套右側濕了一大片，又看着自己衣服上的水珠，心中有股異樣的感覺。

“把外套脫掉，”嚴鈞轉過身對他說，“濕衣服穿在身上會着涼。”

“哦。”常家昱這才如夢初醒，将運動外套的拉鏈拉開，脫下外套放在了一旁。

嚴鈞也脫了外套放在副駕駛座上，他裏面穿了一件緊身的襯衫，雨水從外套的布料中滲了進去，浸濕了裏面的襯衫，勾勒出性感的肌理與流暢的肌肉線條。

常家昱怔了怔，用手邊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脖頸。

回去之後，常家昱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

等他從浴室裏出來，李嫂已經将熱騰騰的粥擺在了茶幾上，看他洗完出來忙招呼道：“家昱，來喝點熱粥吧。”

粥喝到一半的時候，常家昱問她：“叔叔是去書房了嗎？”

“是，先生一回來就去沖了熱水澡，出來後就去了書房，吩咐我讓你喝點熱粥暖暖胃。”

常家昱唔了一聲，雖然已經有些撐了，但還是埋頭将剩下的粥喝得幹幹淨淨，放下碗跑去了書房。

當他擡手準備敲門的時候，手指背扣在門上，才發現是虛掩着的。

常家昱看進門內，書房東面的床邊，嚴鈞站在那裏背對着門口，他赤着上身，下面也只着一條黑色的內褲，背部的肌肉結實而勻稱，動作間線條滑動，充滿了男性荷爾蒙的氣息。

他将半濕的外褲搭在一旁，側過身從方櫃裏拿了一條幹淨的褲子。

常家昱站在門口，清楚地看到對方走動時兩腿間鼓囊囊的一團，被布料兜着束縛住，更顯得贲張欲發。

就在這時，嚴鈞似有所覺，轉頭朝門口看了過來，和常家昱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