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來首都大學交換學習的時間總共是一年半,一段時間之後,常家昱越發迫切地覺得嚴鈞沒有必要天天在這裏陪着自己。

“公司的事情不會少,你在這裏就只是陪我上學,應該會耽誤不少事,我不想這樣,反正再剩三個月,也不差這點時間。”這天在嚴鈞的住處午睡起來,兩個人在沙發上看電影,間隙常家昱提了一句。

“不願意我在這裏陪你?”

常家昱喝了口水:“不是,就是……算了。”

嚴鈞嘆了口氣,從他手裏接過水杯放到桌子上,輕聲說:“至少讓我陪你過完生日再走吧。”

常家昱唔了一聲,說好。可實際上真要等他過完生日,交換時間也就剩一個月了。不過嚴鈞堅持,也就這麽定了。

他們看的是一部戰争片,兩個小時下來,血肉橫飛的畫面終于結束,那炸裂的音效還在耳邊回蕩,讓人心裏有些沉重。

但嚴鈞靠過來給予的親吻安撫了常家昱的情緒,他也側過身,手臂攀着男人的後背,和他唇舌相依。

嚴鈞越吻越深,有力的舌尖撬開了整齊的齒列,強勢地攫取他的氣息。

“唔!”口腔中的軟肉被重重地舔過,常家昱半眯着眼低吟了一聲,瞳孔上也覆上了一層迷離的水光。

“汪汪汪!”

過道中傳來了嘟嘟激動的叫聲,常家昱從意亂情迷中清醒了些,輕輕推開嚴鈞緩了緩,然後站起身。

“我去看看嘟嘟怎麽了。”

叫聲的起因是一只蟑螂。

嘟嘟顯得特別興奮,不停地用爪子撥弄着地上的昆蟲,看到常家昱的時候更加高興,把被自己玩死的蟑螂推到了他的腳底,仰着頭歡快地搖着尾巴,一臉求誇獎求表揚的明示。

常家昱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俯下身單膝跪地,用手撸了撸他的頭頂,又看了看那死去的蟑螂,想了想誇它一聲:“幹得很好,今晚上有骨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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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了一段時間,嘟嘟已經能夠将骨頭這個人類語言詞彙和美味的食物實體聯系在一起,聞言将尾巴搖得愈發起勁了。

幾步外,嚴鈞靠着牆看着一人一狗玩得不亦樂乎,嘴角微微翹起,但眼睛裏的光卻不甚明亮。

吻才進行到一半,摟在懷裏的人就抽身離去,不帶有任何留戀的意味。

重新在一起之後,嚴鈞能夠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變得主動起來,而常家昱對自己卻不像曾經那麽熱情了。

他在乎的倒不是誰更主動的問題,而是在這樣的相處中懷着不安的情緒和隐憂。

或許小孩沒當初那麽喜歡自己了,甚至可能會在某一天意識到他其實是很平庸的一個人,從而慢慢地過渡,直到最後結束這段感情。

這些都是他兩年前不曾想過的問題,現在卻受其困擾,總覺得自己不夠好,和常家昱身邊那些青春活潑的同學相比太沒有優勢了。他最大的籌碼,不過是常家昱仍然喜歡着自己,仍然願意和自己在一起,如果沒有了這種情感,他就會變得一無所有。

時間走過五月,停在了六月的尾巴上,常家昱的生日也快到了。

只是陪了他兩個多月的人有要緊事需要處理,提前幾天買了機票離開了這邊,這幾天常家昱都是一個人上下學,來往不再能見到那輛熟悉的轎車,一時間還有些不習慣。

生日前一天,人還沒有回來。

他給嚴鈞發了消息,但是臨到晚上十點也沒收到回複,心裏不免擔心起來。

他打開電腦,搜索了一下,确定沒有實時新聞報道首都機場的飛機事故,稍稍安心了些。

快十一點的時候,他收到了短信。

「寶寶,我在A字塔下等你。」

“什麽鬼……”人已經回來了,看來是白擔心了一場,常家昱徹底放心,低聲咕哝了一句,嘴角卻忍不住翹起,原來歡喜是藏不住的。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手機已經快沒電了,他和嚴鈞确定了具體的地址,換鞋後就出了門。

十五分鐘後,常家昱下了車,和嚴鈞在A字塔南邊碰面。

一見面,嚴鈞自然而然地掏出手,将常家昱的手握在掌心裏。他這兩個月一向喜歡這樣做,在外面也不避諱。一開始常家昱還不太适應,但好在這邊的環境比較開放,時不時還會看到同性情侶在街道臉龐擁抱接吻,也就不再有顧慮。

“吃晚飯了嗎?”

常家昱說:“吃過了,你呢?”

嚴鈞道:“還沒有,陪我去旁邊吃點披薩。”

“嗯。”

吃完之後,嚴鈞沒有立刻結賬,他坐在餐桌對面,眉眼溫柔,眼中泛起漣漪:“寶寶,生日快樂。”

即使已經被這麽叫了兩個月,常家昱還沒有練成波瀾不驚的境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說:“謝謝。”

還有二十分鐘才到生日當天的零點,他以為會在明天得到生日祝福。

嚴鈞繼續說:“我這次離開是去準備生日禮物了。”

常家昱有些疑惑:“什麽禮物?”

對面的男人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個墜飾,樸素的繩上套着一塊穿過孔的紅石頭,乍看有些像是曾經戴過的那一個,所以剛看的一眼,常家昱的臉色微變,很快才發現不是。

他抿了抿嘴唇,沒有立刻伸手去接,只問:“這是什麽?”

“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在想,怎麽樣才能夠讓你向以前那樣信任我,但是接下來的幾個月,幾年,也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達成了,”嚴鈞的臉上帶着笑,那笑容有些哀傷,還有點落寞,讓常家昱的心裏有些不好受,“但是無論如何,我也要盡全力,所以這次就去了一個古老的部落,他們那裏有一個經久不衰的傳統,如果想要向愛人表達自己的忠心,就要用刀取心頭血,滴在白色的石頭上,然後用紅漆刷成紅色,親手穿一顆心形的孔,送給自己喜歡的人。”

常家昱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走到他身邊,用手撫上他的胸膛,難以置信地說:“你——”

“我沒這麽做,別擔心,”嚴鈞微笑,将人直接抱在自己的懷裏,俯首蹭了蹭他的鼻尖,柔聲道,“那樣的辦法太偏激,還有另外的做法,就是用紅漆将石頭刷成紅色,在無數個紅石頭中找到自己做成的那一個,代表獨一無二,然後向天發誓自己的感情永遠矢志不渝,否則便會遭受誓約的反噬。”

常家昱小聲說:“你發了什麽誓?”

“在剩下幾十年的人生中,如果有背叛或者欺騙你的感情,就讓我這輩子做任何事都求而不得,且不得善終。如果有輪回的話,那就生生世世都如此。”

常家昱眼眶紅紅的,看在嚴鈞眼裏像一只委屈的小兔子,他伸手去掐男人的臉,啞聲道:“嚴叔叔真會發誓,一出口就對自己這麽狠。”

嚴鈞情不自禁地親他,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過他這麽叫自己了,心裏瞬間無法更軟。

他将人嚴嚴實實地裹在懷裏,耳鬓厮磨,低語:“我知道這其實沒什麽大用,誓言這種東西并不能成真,誰都可以這樣說,而不相信也是應當的。但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對你的喜歡,失去了你的信任,任何承諾都變得無足輕重,所以只能選擇以這種蹩腳的方式讨你一點喜歡,一點相信。”

“我不喜歡,”常家昱側着頭,用力地咬他頸側的肉,嚴鈞悶不吭聲,只将人摟得更緊,聽他在自己耳畔細語,“你剛才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真那麽傻,以後不許再做那樣的事情。”

“好,我其實也沒做——”

懷裏的人糾纏上來,準确無誤地将嘴唇貼在自己的嘴角處,嚴鈞噤了聲,握着他的腰将吻加深。

吻畢,常家昱靜靜地靠在嚴鈞的懷裏,他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樣,嚴鈞沒有叫他,只是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後背,是溫柔地撫摸,又像是哄誘般的安撫。

耳旁是如柔水流淌着的輕音樂,在嚴鈞寬闊的胸膛中,常家昱想,他可以真的放下那些不快樂的記憶,以全新的心情擁抱對方。

嚴鈞說的沒錯,他在初次的感情中受了重創,雖然再次接納了,但心裏還留着一道疤,所以他沒有完全放開投入到第二次的相處中去,他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的心,怕交出來就會再次迎來暴風雨,被摧殘得千瘡百痍。

但是現在,他不想再戴着過去的枷鎖,也不想讓嚴鈞和自己一樣被困在往事裏。打破僵局需要一個契機,一把鑰匙,而這個夜晚已經做到了。

從餐廳離開,常家昱還不想回去,他跳到嚴鈞的背上,被對方背着在A字塔旁溜達。此時夜深,塔底周圍的人很少,也沒有人向他們投去異樣的目光。

夜空落下小雨來,但雨勢微弱,掉在臉上反而驅散了初夏的燥熱,帶着輕輕的癢意。

常家昱用手臂圈住嚴鈞的脖子,在月光下看着他英俊的側臉,心神一動,低下頭啄了下他的臉頰。

嚴鈞笑着說:“偷親我,嗯?”

常家昱踢了踢自己的腿,笑意深深地說:“你都發現了,就不是偷親。”

“那你再親一下。”

常家昱就再親了一下。

“還不夠。”

常家昱又親了好幾下,在嚴鈞還說不夠的時候,他佯怒,男人側過頭,吻住了他正欲發作的嘴唇。

小小的雨珠掉在常家昱濃密的眼睫毛上,像是墜在孔雀尾羽上的珍珠,在塔燈的照耀下璀璨奪目。嚴鈞擡首,溫柔地含去,吻蜿蜒而下,落在青年俊秀的面頰上,帶着無限的情意。

“你們在做什麽?”

常家昱如夢初醒,轉過頭一看,怔住了。

常鎮豐站在十幾米外,用極度複雜的目光看着他們。

“……爸?!”

作者有話要說:

家昱:糟糕!被發現了!

嚴叔叔:雖然有些措手不及,但,還好,也該見家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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