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更合一

作為洛陽城的太守,平時一舉一動都有無數雙眼睛盯着,太守家小姐出遠門,邊境城又是當下官場一個比較敏感的地方,大家自然多加留意,想從中窺得一二是否有什麽別的意思,所以偷偷派人跟随,此舉在意料之中。

柳喻夏一開始沒往這方面想,經過尉遲璟‘點透’後,發現四周總是有跟蹤的人,雖然對方時不時的換個面孔,又或是故作商人打扮,但她也是行走過江湖的人,這些充其量就是小把戲,如果留心不難發現。

把人抓住也沒有用,揪出來第一個有第二個,揪出來第二個有第三個……

所以趕路的這幾日,柳喻夏徹底發揮出了自己畢生的演技,演繹出一個和未婚夫兩情相悅的女子角色。

如今演技飚到了什麽地步?例如她這邊飯吃的好好,尉遲璟一個眼神飄過來,她就明白對方是什麽意思了,翹着蘭花指給尉遲璟夾一筷子菜,還要笑得溫婉羞澀。

疲憊,太疲憊了,幾天下來從一路颠簸的身體酸痛,到演戲上的精神‘折磨’,柳喻夏覺得這簡直是她穿越過來的生活中,最大的挑戰!

幾日下來柳喻夏已經養成了下意識和尉遲璟‘做戲’的習慣,偏偏對方還喜歡往她跟前湊!美曰其名是為了消除他人的疑心,又說正常情況下,沒有哪個男子見到心悅的女子不想靠近。

聽到尉遲璟一本正經說這句話的時候,柳喻夏再度感嘆對方臉皮之厚。好在路程已經過了大半,她再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越往邊境走,地勢便越偏,之前的城鎮村落之間比較密集,如今趕路越遠人煙也越稀少,就連驿站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因為之前車子陷入了坑窪中,拉出來後轱辘又壞了,停下修整車輛耽擱了好陣子的時間,沒能按時趕到驿站,看天色越來越黑,荒郊野嶺的,為了防止遇到半夜出沒的野獸,一行人便在附近的山神廟留宿。

廢舊的山神廟年久失修,地勢又偏平時沒什麽人來,到處都是厚厚的灰塵,吱呀呀推開漏風的門,裏面嘎嘎叫着飛出幾只鳥來。

丫鬟利落的整理出一塊空地,拿着草席鋪在地上,上面鋪了層薄墊子,另一邊侍衛撿柴回來,升好了火,另一個侍衛手裏拿着兩只野雞,一只野兔子,兜裏還揣着六七顆野雞蛋。

“大小姐,附近不少野味,等下可以烤來吃了。”侍衛興沖沖的說,行走在外,身上少不了帶一些火折子鹽巴等物。

柳喻夏面上閃過一些糾結,好似不忍又好似煩悶,侍衛心咯噔一下,他之前被委派保護過一次趙大人家的小姐,那位小姐十分嬌弱,當時天氣惡劣路程緩慢,兄弟們好幾天沒吃過油水,抓了兔子雀鳥野雞等物,那大小姐統統讓放生不許吃,侍衛耷拉下手,心中嘆了口氣,看來沒有口福了。

柳喻夏沒那麽善良,她其實是在糾結別的,他們此刻在山神廟啊!這山神佛像應該是信奉不食葷,他們借宿在此,當着佛像面大吃大喝,是不是不太好?沒穿越前,柳喻夏信奉科學,現在有了自己為例,她滿心敬畏。

咕嚕嚕,柳喻夏肚子響了兩聲,看碧玉從包袱裏拿出硬邦邦的幹糧,吞了吞口水,算了,不管那麽多了,填飽肚子最重要。饑餓的瞬間,讓柳喻夏把之前的猶豫全都抛在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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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開包袱的柳喻夏,走到山神廟的院子裏,從進來的時候她就觀察到井邊的黃土了,正好做叫花雞,前世旅游的時候她和當地大廚學過,不用放太多的調料,原本的食物鮮香最美味。

“你們把雞處理一些,留下一只我動手做。”侍衛聽了眼睛一亮,可以吃?響亮地應了一聲是,聽得出來是真高興。

大慶朝每年都有美食比賽,其中有不少是女廚師,女孩子出嫁做飯手藝也是一項添頭,算是證明女方賢良淑德之一,即便世族大家并不需要新媳做飯。

所以柳喻夏說她要動手,其餘人不驚訝,京城內小姐們外出游玩,親自動手做食物很正常的舉動,讓衆人張大了嘴巴的是柳喻夏為什麽在玩泥巴……

“小姐,您,這,我來吧。”碧玉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不知道大小姐要做什麽,尉遲璟則是饒有興味的看着柳喻夏。

“沒事,你去讓侍衛來我這邊支攤火來。”別以為和泥很容易,其實泥巴的濕幹程度很重要,碧玉弄不好的。

從塘子裏揪下來幾片葉子,将雞裹住,往雞身上均勻抹一些鹽巴香料,之前從家裏帶了一些要給姨母拿的八寶,抓出一小把塞進了野雞腹部,用棉繩捆好,然後糊上黃泥巴,放在木柴火裏烤。

“夏夏這個做法我還第一次見,不知待會能否有幸嘗一嘗?”尉遲璟笑問道。

洗好了手柳喻夏正拿帕子擦幹水跡,對尉遲璟的話随口應好,一只雞她自己吃不了,本來也打算分給別人吃的。

“我的叫花雞差不多一個時辰能好,先休息一下,你們烤好了自己吃不必叫我。”柳喻夏吃了一顆熟了的蛋,打了個呵欠說道,然後起身去丫鬟鋪好的床鋪躺下睡了去。

一路太颠簸,幾天下來柳喻夏便是練武好身子也挨不住,山神廟一共有兩間,丫鬟和柳喻夏住在旁邊的小屋子,尉遲璟侍衛等人睡在有神像的大房間。

噠噠噠,噠噠噠,一陣馬蹄聲傳來,随即山神廟的大門被推開進來了一夥人,五個身強體壯的男子走了進來。幾人見到正堂內的尉遲璟幾人,面露驚訝,再一看侍衛歸刀腰間的配劍,身上的氣勢一看就不是個好惹的。

“天黑不好趕路,各位行個方便了。”大胡子男子拱了拱手,尉遲璟回了個禮道:“出門在外,互相照顧,諸位請便,只是小屋子裏有女眷,各位壯士不要去那邊就好。”

“自然自然。”男子朗聲大笑,不管地下灰塵席地而坐,從懷中拿出幹糧啃了起來,其餘幾人的眼神,看着侍衛正在烤着的雞和兔子眼冒亮光,不過也沒有說要吃的話,就着涼水幾人吃完了後,拿着一些枯草鋪在身底下,周圍撒了一圈藥粉,防人也防蟲,然後便睡了,不一會鼾聲此起彼伏。

“公子,可要将人綁起來?”從這些人進來之後,歸刀便眼神示意詢問自己公子,尉遲璟搖了搖頭,雖然公子說不用,但歸刀從那些人進門起,便一刻也沒有放松下來。

碧玉吃了一條前兔腿,約莫着時間差不多到一個時辰了,起身打算去隔壁叫主子醒來,擡腳碰了下燈籠,啪嗒一聲吵醒了旁邊睡着的男子。

幾人迅速坐起身來,目光淩厲的觀察四周,見到是一個小丫鬟碰到了燈籠發出的聲響,其中一男子表情輕松下來,撓了撓打着呵欠道:“吓死老子了。”

然後轉身又睡去了,醒來的侍衛們見沒什麽事兒翻個身也睡去了。

柳喻夏被碧玉叫醒,出來便看到橫七豎八躺着的陌生男子,碧玉和她說了這些人的情況。柳喻夏若有所思,走到叫花雞的火坑那裏,蹲下拿着棍子将叫花雞扒拉出來。

從這個角度看向那群人,能夠看到男子腰間露出的一般腰牌——文。

“夏夏,這種做法叫叫花雞,可有和來歷?”侍衛們吃飽後都睡着了,歸刀守着夜,尉遲璟也沒有睡。

大慶朝乞丐沒有叫花子的說法,柳喻夏沒法解釋,沒想到自己之前随口只說過一次的稱呼,尉遲璟便記住了,想着以後自己要注意一些,許多別人可能會忽略的随口細節,這位不會。

“不知道,行走江湖偶然遇到一個老人家交給我做的,當時也忘記問為什麽如此叫了。”柳喻夏邊說着,邊用棍子敲開幹了的泥巴。

幾下子出了裂紋冒出陣陣香氣,引得從來不注重口腹之欲的尉遲璟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如此過家家玩鬧似的做法,沒想到味道聞着還不賴。

柳喻夏将大荷葉剝開後,香氣更甚了,想要擰下來一個雞腿給尉遲璟,剛伸手碰到就被燙的立馬縮了回去捏住耳垂。

“我來。”尉遲璟仿佛不怕燙似的,三下兩下就将整只雞分成了幾塊。柳喻夏早就餓了,正欲準備把雞肉分一分開吃,突然山神廟的門被踹開了。

為首的男子蒙着面,手裏拿着砍刀,目光和柳喻夏對了個正着,不過男子明顯沒有把柳喻夏這個女子,和尉遲璟看似身體柔弱的公子放在眼中,直接奔着裏面那五名男子而去。

聽到踹門的聲音,五名壯漢也醒了過來,拿起随身的刀和對方打鬥起來。來的人大概有十來個,雙拳難敵四手,五名壯漢也無心戀戰,打着打着趁機逃出山神廟外,然後開溜,後來的那些蒙面人緊緊追着。

山神廟恢複了平靜。

柳喻夏看完了全程有些無語,兩夥人是不是有些太忽視他們了?

這些人進來時,侍衛和歸刀反應迅速地把尉遲璟等人圍住,沒收到命令也沒受到攻擊,所以沒有出手,眼看着這夥人打着打着轉移場地離開了山神廟。

“我剛才看屋內的五個人其中一名男子,腰間別着帶有‘文’字的腰牌。”柳喻夏對尉遲璟說道。

拿‘文’字做腰牌,大慶朝也只有當朝文宰相了,柳喻夏不關心朝政,但對文宰相有所耳聞,類似鳌拜一樣把持朝政的人物,尉遲璟背後的人是文丞相?

柳喻夏心中如此懷疑,随之開口把腰牌的事情說了,想要試探一下尉遲璟是個什麽态度。

“文丞相的家衛會配有‘文’字梅花腰牌,看他們穿着打扮,都是皇城流行的衣服樣式,應該是從皇城而來,而蒙面的一行人,鞋底納得是樹藤圖案,只有邊境城內販賣,應該是邊境城內的人。”尉遲璟看了眼踩在黃土上的鞋底印子如是說道。

對方面不改色看不出分毫态度,他到底和文宰相有沒有關系?思考間柳喻夏視線順着尉遲璟的目光看去,瞬間睜大了眼睛,她的叫花雞!!

這夥人打起來後,柳喻夏尉遲璟立馬被護在一旁,在火堆旁邊的叫花雞便不安全了,被踩了好幾腳,尉遲璟口中的樹藤圖案,一半正印在裹着叫花雞被踩碎的泥巴土堆裏。

期盼許久的叫花雞,到最後只剩下柳喻夏手中的一只雞腿,她很慶幸,剛才自己沒有随手弄掉了!不然連雞腿都沒有了。

在柳喻夏頗為郁悶的說了句我的叫花雞後,尉遲璟的目光便放在了柳喻夏手中的雞腿上,直覺讓柳喻夏後退一步,下一秒張嘴咬了一口雞腿,先占為己有。

一口下肚,柳喻夏滿臉的感動,真得好吃!野雞肉嚼起來更加有韌勁醇香,一口下去滿嘴回香,确定了雞腿歸屬權,柳喻夏放心的用手撕着吃了。

沒成想尉遲璟完全沒有死心:“夏夏,我可以嘗嘗嗎?”

“可是我都咬……”過了。

柳喻夏話沒說完卡住了,因為面前的人突然彎下身子,張嘴咬過了她手上剛撕下來的肉,肉上面還有她之前咬一口的印子。

——嗖嗖嗖

圍着倆人的歸刀侍衛和丫鬟頓時四散開來,裝作很忙的樣子各自走到一旁,非禮勿視。

目光呆愣愣的看向尉遲璟,柳喻夏有些傻眼,前些日假扮兩情相悅的男女動作故作親近不假,但剛才尉遲璟的行為就是真親近了,那是她吃剩下的雞腿肉,是還有牙印的雞腿肉!她不信尉遲璟沒有看到!

“很好吃,謝謝夏夏的叫花雞”尉遲璟眉眼彎彎,表情是十足享受美味的樣子,但想到他吃的那塊肉,是自己咬過的,柳喻夏就,就,就……

呸,不要臉!

***

一行人心有多大,雖然這裏剛發生過一場打鬥,卻依舊選擇留在此處休息,絲毫沒有任何擔驚受怕。相較于人的危險,歸刀他們認為在外碰到野獸更加危險。

那些人沒有回來,第二天醒來的衆人繼續趕路,路上的柳喻夏表現的有些別扭,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她有種被占便宜的感覺……總之就是從腳後跟到頭發絲都寫滿了不爽兩個字,上了馬車就背對着尉遲璟,佯裝看風景的樣子。

尉遲璟失笑,對昨晚的舉動,其實做完他自己也有些吓到了,看柳喻夏一臉這個雞腿是我的了的得意小模樣,他就想逗一逗。

歸刀驚訝的表情他有看到,平日裏自己是個很有潔癖的人,他讨厭別人的觸碰,更別提吃他人咬過的食物了。

吃着嘴裏的雞肉,只有食物的芳香,沒有那種這是別人吃過的心裏厭惡。後來他嘗試過吃侍衛吃過的兔肉,可看着火堆旁冒着熱氣的兔肉,香味依舊,但他連碰都不想碰,更別提吃了。

那為什麽自己要去‘奪’她手中的肉呢?柳喻夏是不同的,從第一次見面起,他就不反感對方的觸碰。尉遲璟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不明白。

而昨日的那夥人,只是一個照面間,尉遲璟就基本猜到了真相,一方是文宰相的人,另一方應該是宋将軍的人。

文宰相和邊境的武官們雙方互相不對付,朝廷即将派遣文官過來,宋妄态度明顯生死不想要這批文官,文宰相若想讓他手下的文官在邊境安然無事,肯定會提前來邊境打點好,運作一番。

那五個人或許就是文宰相派來邊境城打探的探子,他們被宋妄發現所以追捕,對方有文宰相的令牌,若是明面上抓捕,那些人說過來是為了公事,随便找一件便能蒙混過關。

所以宋将軍的人才故作此刻打扮,不知出處不問責,就是想打斷文宰相的布局,即便沒什麽大作用,但也不能讓對方那麽順利,将邊境城當做無人之地,來去自如。

都說尉遲璟智乎近妖,僅憑那麽一點的線索,便能抽絲剝繭,排除其餘情況最後鎖定正确結果,不得不說老天是不公平,這份智慧不是誰都有的。

接下來的兩天,柳喻夏對尉遲璟帶搭不理,因為車壞了落下路程,所以一直忙着趕路,到了驿站天都黑了,回房便休息,也沒什麽需要‘秀恩愛’的地方。

尉遲璟說些什麽,柳喻夏全都不冷不淡的回應,尉遲璟不顧對方冷臉,一直都是笑意盈盈的。看得柳喻夏更生氣了,在單方面冷戰中,走了小半月的路程,一行人終于到了邊境城。

柳喻夏給姨母去了信,說大概會在下午臨近傍晚的時候到,聽了信兒的木歆婉吃了午飯,便早早來城門口等着了,今兒宋妄也沒什麽事兒,便跟着一起等。

倆人都不是自持身份的人,就在城門邊的茶寮處坐着等,來往百姓見未來将軍夫人一副等人的模樣,心中嘀咕,到底來的是哪位,居然能夠讓将軍和夫人親自等了一個下午。

城門的官兵們都不自覺的站直了身子,想着能讓将軍等待的人,肯定來頭不小,他們要表現好些,不能給将軍給邊境城丢臉。

所以今天檢查過往百姓時,士兵們說話都相當铿锵有力。

“來了來了!将軍,剛有一行人過城門口的時候,檢查的路引是洛陽來的!”小厮小跑過來禀告着。

木歆婉趕緊起身往前迎,宋妄不自覺的撫順衣服,咽了咽口水,心跳快了不止一下,他太緊張了。

“姨母!”柳喻夏過了城門口後,便下了馬車走,她想仔細看看邊境城內的風光,還沒走幾步,便看到不遠處走來的木歆婉。

木歆婉握着外甥女的手,激動極了,來回摸着外甥女的臉頰肩膀,話語有些哽咽道:“乖,乖,兩年不見夏夏變得亭亭玉立,更加好看了,姐姐姐夫可還好?”

“都好都好~”柳喻夏笑眯眯的回着。

“好,那就好,這一路上辛苦了,還沒吃完飯吧?姨母府裏都備好了,全是我外甥女愛吃的……”

倆人握着手親親熱熱的走了,忘了兩個在場的男人。

宋妄:……

尉遲璟:……

“見過宋将軍,在下尉遲璟,夏夏的未婚夫。”尉遲璟先行了個禮。

宋妄眼中閃過一抹疑惑:“你見過我?”

他常年駐守在邊境城,回京的次數屈指可數,今日更是穿了一身便服,這位公子一見面便直呼了自己的名諱,難道是以前見過他,可這樣的人見過面,他不可能沒有印象。

“久仰大名,大勝百嶺關那次,宋将軍班師回朝有幸在路邊見過。”尉遲璟話裏謙遜有加,沒有讀書人對武官的那種清高,讓宋妄初次印象很好。

“原來如此,她們娘倆一見面把咱們就給忘了,哈哈,咱們也走吧。”宋妄爽朗一笑,拍着尉遲璟的肩膀。

聽了宋妄這話,尉遲璟的目光閃了閃,他得到消息宋将軍的确有個紅顏知己,頗為看重,但沒想到那個紅顏知己居然是柳喻夏的親姨母!

帶着尉遲璟走了有一會兒,宋妄腳步突然一停,驚訝的轉過頭看向尉遲璟道:“等等,你說你叫尉遲璟?是那個尉遲家?”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送小紅包昂^0^晚安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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