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個吻

第十九章

林吻星是擔心自己心跳太快被發現，落在周燼越眼裏可不是這樣。

她趕緊僵硬笑笑，“對不起，我……我有點緊張。”

“不用緊張。”

周燼越兜裏手機響了，他看一眼林吻星，“我接個電話。”

“好。”

林吻星站在臺階，豎起衣領，以蓋住半張臉為目的，耳朵随時保持警惕，生怕錯過他任何一句話。

周燼越看了她一眼，林吻星逃荒似的颠步子跑到亭子的最邊上，一屁股坐下去。

她松了口氣，可誰知道一抹身影突然從旁走過，強勢占據了她的視線。

“你……”林吻星頓時撤開距離，将整個身子都貼在了護杆上，瞪大了銅鈴似的眼睛，緊張兮兮地盯着周燼越。

“你讨厭我？”

她沒想到周燼越會這麽直接，嘴唇有些顫抖。

“沒有。”

她從最開始的驚訝驚喜到現在的糾結憤懑，心中積壓了太多太多。

亭內，氣氛有些詭異。

林吻星沒來得及回答周燼越的問題，就聽見他說，“既然你這麽讨厭我，那我還是走吧。”

“不行!”

幾乎是一秒鐘的時間，林吻星一把拉住了周燼越的胳膊。

那一瞬間的觸感，讓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周燼越蹙眉，回頭看她。

只見小姑娘眼睛瞪得圓圓的，像只小比熊，她沒了幾分慌張，多了幾分堅定，“你可以陪我聊一會兒天嗎？”

這陣仗，絲毫不輸國旗下講話。

周燼越忽然想逗逗她，問道:“大晚上的，孤男寡女，你想聊什麽？”

“我……”林吻星臉通紅，感覺自己像只煮熟的蝦子。

周燼越看她這麽緊張，收起了內心的小心思，整個人懶散地靠在護欄上，慢悠悠地說，“你怎麽這麽晚才回這，牙好了嗎？”

他還記得。

“額……”

周燼越兜裏的手機又響了，他按了挂斷，随後摸摸她的頭，“你今天應該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吧？記住我說的，人活着随心就好。”

林吻星微微點頭。

“好了，我先走了，你趕緊回家，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周燼越單手揣進兜裏，握住手機轉身離開。

林吻星看着他遠去的背影，腦子裏不斷重複他的那句話——

人活着随心就好。

從心而動，從一而終……

下午林添打來了電話，林吻星更加堅定一件事情。

如果林家千金這個頭銜可以幫到自己，她何苦擺脫呢？

林吻星趕在林霓裳回歸前回到了林家，陳倩月見到她臉都黑了，奈何林添在場她不好做什麽。

聽說林霓裳感冒了，所以公布身份的事情一拖再拖，一個星期來陳倩月只找過一次林吻星，似乎林添對她做了思想工作，言語上譏諷了些，其他就沒什麽了，好像也默許了林吻星的存在。

長巷內莫名起了霧。

林吻星開了窗子，檐下的露珠滴在光潔的額頭，她擡起柔白的手輕輕蹭掉，放下的同時打眼看到了從窗下走過的男人。

又是他。

無巧不成書，這已經是這個星期第三次在窗下看見他了。

一身灰色大衣穿得齊整，頭戴黑帽，身量很高，面容不可辨，但是就連他不經意露出的腕表林吻星都記得清楚。

他不是這邊的人。

這是林吻星唯一能确定的事情。

“星星，快來吃飯。”林添的話讓林吻星從那片不真實的未來當中扯回神思。

她赤腳踩過地板，涼意透遍全身，出屋前急忙圾上棉拖。

行走之間，暖意漸回。

飯桌上擺着兩碗疙瘩湯，翠綠的菜葉點綴其中，中間擱着一盆子肉凍，林添端着碗，舀了一小勺，“最近我們幾個老戰友可能要一起去雲城一趟，你一個伯伯走了。”

林吻星剛坐下，眼神一頓，“伯伯？”

林添：“哦，我給忘了，你那會兒還小，大概不記得了，當年我當消防兵的時候跟的就是你伯伯，你三歲的時候他還來咱家抱過你呢，只不過……”

欲言又止。

林吻星也不多問，微微抿着碗裏的疙瘩湯，品着菜葉裏的苦。

那個年代的革命友誼她不懂，也沒有想過要懂，代溝這種東西總歸是存在的，但每每聽林添提起那段峥嵘歲月，林吻星都不免為他眼神中流露出來的熠熠神輝感嘆。

林添眼中淚光微閃，“你伯伯前幾天去世了，哎……”

林吻星咀嚼着菜葉，總覺得有些苦得發澀，讓人難以言明。

這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一下接着一下，謹慎又規律。

“我去開。”林吻星放下碗筷，立馬起身去開門。

門一開，她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周……周……”

周燼越？！

男人帽子下的眉眼溫柔，清隽的面孔讓林吻星也有了片刻失神，他沉穩的聲音像是破霧而來的天光，引她歸航。

“好久不見。”

“哎呀！是燼越啊！”林添不知道何時從客廳鑽了過來，一把就拉着周燼越進了屋子，絲毫不拿他當外人。

而被推到一旁的閨女，則成了被冷落的那一個，她扁了下嘴巴，趕緊把門關上，慢慢走過來。

林添已經拉着周燼越問東問西，從兩人的談話中林吻星了解到是周燼越的爸爸過世了。

而更令人咋舌的是她和周燼越居然還有婚約在身。

她根本沒想到林家和周家之間居然還有這一層關系。

聽周燼越說他這次是受周老爺子生前囑托，來接他們的。

主要是她。

“就讓我帶星星去雲城那邊的學校吧。”

這句話，徹底引起了林吻星的注意。

她掀眸去看，卻發現另外一雙深沉雙目也在注視着她，沒來由地心底一顫。

周燼越長得實在勾人。

目光錯開的瞬間，周燼越輕緩一笑，“當年我爺爺得您所救，我父親生病您也一直在幫忙，這份恩情我一直記挂着，我父親生前囑咐我一定要找到你們，好不容易我才找到這邊來，我媽也時常念起你們。”

林添有些為難地看了看林吻星，朝着周燼越使了個眼色，随後低聲道：“這個要星星答應才可以啊。”

“別推到我身上。”說完，林吻星為了避免二人把話鋒轉移，趕緊貓進了房間。

林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星星就這個樣子，你不要介意。”

“不會，那……”

“我和她商量一下就給你答複。”

周燼越知道要林吻星突然接受有些困難，也沒有多說什麽，他起身，從兜裏摸出一張名片，“林叔，你們決定好了給我打電話，到時候我來接你們。”

送走周燼越以後，林添才轉頭去了林吻星的房間。

敲門聲傳進耳朵，林吻星提步打開門，還沒等林添開口，她便說道：“答應他吧。”

“星星……”

林吻星在被他看破心思前急忙轉了身，低頭說，“我知道林霓裳要回來了。”

這句話落地，林添的臉上滿是愧疚之情，他真的不想趕林吻星走，可是情勢所迫……

“好，那我就和燼越說了。”

“爸，我出去一下啊。”

林添見林吻星背起了包，忙跟着問，“去做什麽？”

這個可是她的小秘密，絕對不能讓林添知道，她勾着書包帶，回頭笑了一下，“出去随便走走，可能再回來不是那麽容易了。”

林添愣怔。

清晨的巷口被初升的曦光包裹，小攤早已支起，老婦手中的面團被拉成長條扔進鍋裏，瞬間滋滋作響，盤旋而上的煙霧遮擋了林吻星的一半視線，遠處的小樓袅袅不現身。

林吻星來到一個白色小樓前，幾步繞到了後方，朝那方虛掩的窗戶輕輕擲了一顆小石子。

不出一分鐘，一個瘦削身影出現在了她的眼裏，林吻星立馬甜甜笑了起來，單手拎起手中的袋子，“李逸飛，陪我出來吃早飯。”

李逸飛的唇角也挂上了笑，點點頭，随即将窗子掩上，林吻星也低頭收回視線，徑直走到一個樹墩前，從包裏拿出兩張紙，一張放在了她的屁股底下，另一張則鋪在旁邊那個樹墩上。

少年腳步輕快，很快就走了過來，他像往常一樣坐到了林吻星旁邊，然後接過了她手裏的早餐，随後便狼吞虎咽起來。

“李逸飛，有個事情我要和你說。”

他眨了一下眼睛，“什麽事，神神秘秘的。”

“我要走了，可能以後都不會回來了。”

果然，她話音落地，李逸飛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去哪裏？”

李逸飛問。

大概他眼裏的悲傷太過明顯，林吻星都不敢再直視他的眼睛，心被突然揪起來，莫名的酸疼。

半晌，她說道：“雲城。”

“雲城？那不是……不行！”李逸飛放下早餐，義正言辭，“我陪你去！”

一瞬間，她的眼睛有些濕。

她以為離開了初中有些事情她就能逃得開，後來才發現一切不過是輪回，上天讓她茍活也只是在贖罪。

晨光漸漸熹微，被雲朵遮掩，就連他的眸子都失了色。

林吻星并沒有應聲，因為她知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年少諾言不可輕信，她那時就有了深刻的體會，只是在未來的日子裏總會想起那時的李逸飛。

一臉的堅定模樣，每每想起都是心如刀割。

此後兩人之間再無言語，李逸飛起身送林吻星回家，并排而立的身影不知為何變得越來越模糊。

明明有太陽，巷子裏的霧卻好似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