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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昨天的失禮而道歉，判官。”

卡倫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拉芙蘭放下了手中了文件，她擡起頭來，沉吟片刻後才意識到指揮官為什麽要道歉。拉芙蘭無所謂的笑了笑，而後半開玩笑道：“腿長在你身上，指揮官。審判庭不會因為有人不想呆在作戰室就把他扔進監獄的。”

指揮官也笑了起來，然後他嘆了口氣：“我不應該這麽做，還像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一樣……被十年前的事絆住。”

拉芙蘭很想繼續開玩笑說，十幾歲的孩子可不會記一個姑娘的死記十年。但是卡倫的表情阻止了她，無論現在指揮官多麽努力地隐藏自己的情感，他的确是沒有放下過去。拉芙蘭對費雷登的英雄的了解大部分來自于傳說，畢竟自己并不在人類社會中長大，而費雷登英雄斬殺大惡魔時她還是個孩子。

“所以……”拉芙蘭盡量用随意的語氣說道，“你與費雷登的英雄認識。”

指揮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艾美爾是……”

“艾美爾？”

“……索羅娜·艾美爾，費雷登的英雄，阻止瘟潮的灰色守衛者。”卡倫有些艱難地說道，“她曾經是費雷登法環的法師，而當時我還是駐守在那裏的聖殿騎士。盡管大部分情況下法師和聖殿騎士會忽視對方的存在，可法環就這麽大。”

所以雙方想不相互熟悉都很難了，長在部落裏的拉芙蘭很能理解在一個封閉又狹小的社會裏的日子。

“我突然很好奇法環裏的生活了。”為了避免指揮官再次陷入對過往的痛苦之中，拉芙蘭好心地轉移了話題。

卡倫再一次露出了笑容：“那沒什麽值得好奇的，判官。在法環裏的生活非常簡單。”

是的，在法環裏的生活非常簡單。

簡單到對于像卡倫這樣剛剛成為聖殿騎士的年輕人來說幾乎是個噩夢。法環是法師的學校，有些魔法天賦的孩子從小就被送到這裏學習運用魔法；但同時這也是一個監獄，囚禁魔法與力量的牢籠。在這個連窗戶都不能随意打開的高塔裏生活，對從未踏出過法環的法師來說是折磨，對負責監視與看管他們的聖殿騎士來說，也是煎熬。

但這是他的責任，卡倫默默地想。他是個聖殿騎士，他有責任看管與保護好這裏的法師。造物主保佑着法環，他要為神履行自己的職責。

而且，日子也不是什麽時候都如此枯燥的。

這麽想着的他稍稍撇過頭，看向圖書館的角落。艾美爾就坐在最裏面靠窗子的書架下面，她很喜歡那裏，每次卡倫在圖書館當值時都能看到她坐在那兒。

聖殿騎士和法師共同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可立場的問題讓他們相互之間選擇了無視對方。可不注意到艾美爾實在是太難了，就算是法環的女學徒這麽多，在卡倫看來她也是如此顯眼。不僅僅因為她有着與玫瑰同色的長發和寶石一樣的綠眼睛，還因為她是一個溫和開朗的姑娘。在卡倫的印象裏她總是笑着，就算是對着與她意見不同的人也是一樣，甚至是對聖殿騎士。就在上周，卡倫去找格裏高利時與她擦肩而過，那個時候她沒有戴頭盔，下意識地看了她一眼，而年輕的學徒，美麗的艾美爾對他露出了禮貌的笑容。

這把卡倫吓了一跳，他幾乎是狼狽地逃走的。事後他對此後悔不已，那太蠢了。艾美爾只是笑了一下，而他的表現像是她掏出法杖對準自己一樣。

可冷靜下來想想也無所謂，對于艾美爾來說，他不過是一個反應奇怪的聖殿騎士而已。卡倫有些絕望地意識到這點，他不可能與艾美爾走得多近，這是不被允許的。而就算沒有這條規定，他也不應該與艾美爾有什麽交流，因為她是法師，而自己是聖殿騎士，聖殿騎士能對法師做的事情只有保護他們，以及殺死他們。

他最好與任何法師都保持距離，艾美爾也是——

書籍落地的動靜把他拉回了現實，聲音是從艾美爾那裏傳來的。她似乎是在取書時弄出了麻煩，書籍稀裏嘩啦掉了一地，艾美爾慌忙從提子上爬下來，把地上的書整理好抱在懷裏準備重新放好。可那麽多書，對于一個年輕的姑娘來說太過沉重了，卡倫十分不忍地看着艾美爾抱着書搖搖晃晃地走到梯子邊，等等，她不是準備一氣把所有書都搬上去吧？這怎麽可能，她會再一次搞砸的。

而就像要映證卡倫的想法似的，她還沒踩上梯子，堆起來的書就又散了架。

艾美爾發出沮喪的嘆氣聲。

卡倫幾乎沒怎麽想就邁開了步子。

——只是為了避免她或者書籍受傷所以幫個忙，這麽多書對一個法師來說太沉重了，而對于聖殿騎士根本不算什麽，這是他應該做的。連卡倫也不知道這些想法是用來安慰自己，還是他真的就是這麽想的。總之等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時，他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艾美爾面前。

感謝造物主，他現在戴着頭盔，卡倫不想讓艾美爾看到自己現在的表情，就算沒有鏡子他也知道那一定蠢透了。

對，她看不到自己。艾美爾能看到的只是和其他聖殿騎士一樣冰冷的頭盔。這讓卡倫感覺好受多了，他暗地裏松了口氣，無聲地幫艾美爾撿起手中的書。他的個頭比法師高出不少，這讓他只要踮起腳尖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将書放回原位。

很好，這樣就夠了。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轉過身回到原來的位置，繼續站自己的崗。

但是很顯然事情不如他願。

“謝謝你。”艾美爾小心翼翼地開口，白皙的面龐流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

造物主啊，他差點就要這麽回答了。話都到了嘴邊，卡倫馬上就要将單詞脫口而出的時候，又艱難地将這些話咽了下去。他不能。并不是聖殿騎士不能與法師說話，而是卡倫的理智告訴自己他不能與艾美爾走得太近，這對聖殿騎士沒好處……對她也沒好處。

卡倫從來沒想過自己的頭盔會給自己這麽強烈的安全感。是的，他戴着頭盔，艾美爾看不到他的表情，就讓他在她的印象裏維持那個如同雕塑般的聖殿騎士的形象就好。

所以他沒有回答艾美爾的問題，而是退後兩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艾美爾眼中一閃而過的無措和失望幾乎是比刀劍還要鋒利的武器。這簡直可以殺死卡倫，可那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帶着謝意與理解的微笑。

她也回到了那個屬于自己的角落。卡倫舒了口氣。

半晌過後，他察覺到艾美爾沒有繼續讀自己的書，而是拿着筆在紙上畫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