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好,陌生人

秋水來找我對我來說完全是件是件始料未及的事情。

我五月初的時候回了趟久沒回過的家,去了趟承載了我許多記憶的廢橋,見到了他,我跟他總共見過兩次,加起來的時間可能都沒有超過一個小時。

通訊迅速發展的時代大概導致的結果大概就是人跟人能夠簡單而迅速地建立一種關系的錯覺。

十多年前我第一次接觸互聯網,坐在網吧亂糟糟的環境下聚精會神地跟我當時的網友聊天,十分認真地跟他定下約定明天的三點才能上線,這麽聊了大半年後因為一次意外導致好友的數據消失,這個人就消失在了我的世界裏,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留下,對此我也只是偶感悵惘罷了,畢竟對于網絡那一端的人,對我來說充其量也不過是個“網友”而已。

十多年後的現在,已經有一個見過兩次面的勉強能稱為“網友”的小孩能夠直接到達我的城市,并且打電話吩咐我讓我去接他。

我想到這裏覺得有些可笑,我雖然不想,但是仍舊克制不住地想把十八歲的秋水的生活跟十八歲的我的生活相比較。

我帶着一種十分糟糕的如同在看自己小孩的心情開始去思考秋水這個人。

這當然很糟糕,是某些奇怪的力量對人類偷偷設下的陷阱,我以我三十一年的人生經驗來發表感言,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普通人的人生産生了好奇、産生了興趣,并且還有一探究竟下去的欲望,那大概率就是一件十分糟糕的事情。

但是還好,我對糟糕的事情向來十分有把握。

工作中實驗失敗了很多次,最後一環在數據上出現了致命的錯誤,這樣的糟糕事情我經歷過很多,向來能平靜對待。

**

我跟秋水簡短的通過電話後,拿了車鑰匙便徑直出了門。開車從我住的地方去高鐵站大概需要半個小時的時間,周末的早上八點鐘也不是一個值得交通擁堵的日子,我一路上都開得十分順暢,等車停在他告訴我的那個小旅店門口時,我啦下車子手剎,打開車子雙閃,對着車窗外環視了一圈,我眼睛從初中開始就有些輕微的近視,算不上多嚴重,讀書的時候我又通常坐在前面幾排的位置,沒怎麽戴過眼鏡,工作後因為需要看得材料實在太多,所以才配得眼鏡,日常一般不怎麽戴。這會兒坐在車裏對着車窗外零散的人群找了幾圈沒找着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小孩,拿了手機準備打電話的時候眼角瞥見一個站在樹旁垂着腦袋的身影,視線轉過去後才緩慢地放下了手機。

這人瘦瘦高高的站在路邊一棵香樟樹旁,一個多月的時間沒見,其實我對他外貌的記憶算不上多深,只記得他遮住眼睛的劉海、習慣性害羞跟閃躲的神情,還有不跟人說話站在那裏略顯得陰郁的氣質。

這麽一想還是挺好辨認的,秋水穿着一身黑衣黑褲,頭發大概一直沒剪,從我看過去的視角感覺能在腦袋後面紮上一個小辮子,遮住眼睛的劉海已經太長了,一邊松松垮垮地搭在耳朵後面,他微垂着腦袋百無聊賴地用自己的鞋子劃着地上不規則的紋路,偶爾擡起頭的時候臉上也面無表情帶着一種什麽都不在乎的神情。

因為他這副表情實在太過于冷漠,跟我記憶中以及短信中的那個小孩有些相差甚遠,我手支在自己的方向盤上觀察了他一會兒。

有高鐵站方向帶着行李出來的人大概是向他問路,站在他身側說了些什麽,秋水一直半耷拉着的眼睛微微擡了擡,随後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包,随後搖了下頭,那個大概問路的人朝他點了下頭拖着行李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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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頭再次微微垂下去,好久之後蹙着眉頭再次擡起來,他臉上的表情在沒有表情跟不耐煩的臨界點上,擡起眼睛朝兩邊的路上看了一眼,随後像是看見了我的車,他盯着我的車遲疑了片刻,我按下了車窗,朝外面伸出了小半個手臂。

他才面無表情地走了過來,站在我車的副駕駛門口,沒什麽表情地伸手開始拉我的車門。

我的車門沒解鎖,他拉了下沒拉開。

我按下自己的車窗,看着站在車窗外臉上沒什麽表情的他,好笑:“我在想你什麽時候才能發現我。”

秋水抿了抿唇,我覺得網絡應該是個假象,他不是那個在手機上叽叽喳喳跟我聊他幾天吃了什麽東西、見了什麽人、上了什麽課的秋水,他還是個不愛說話的秋水,好半晌後他伸手再次拉了下我的車門:“開門。”

說話的語氣還真的不客氣。

我認認真真地盯着他看了會兒,他的眼睛微微垂着,別在耳後的劉海因為他的動作已經滑了出來,遮住了他小半張臉頰。

我沒有忍住我作為成年人逗弄小孩子的惡趣味,伸手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湊到副駕駛車窗前笑着問他:“你坐五六個小時的車來上棉市找我,你要是坐上了這輛車,你知道意味着什麽嗎?”

他大概被我突然的湊近吓了一跳,腳步都往後微微挪了幾寸,他不看我,視線仍舊凝固在他打不開的車門上,粗着嗓子還帶上了點諷刺意味地反駁我:“意味着什麽?”

“你知道我是個最多也只跟你見過兩次面的陌生人吧?”我笑着緩慢地問道。

他嘴唇微微抿起,頭也不擡但是十分固執:“開門。”

我伸手按開自己車子的門,朝他眨了眨眼睛:“歡迎你來上棉市。”

秋水禮貌性的回話都沒有給我,徑直地打開車門坐上了我的車,我身子還微微靠向副駕駛的位置,見他做上車後伸手隔空點了點他背後的書包:“書包放在後座吧。”

秋水垂着眼睛從鼻腔內“嗯”出了一聲,他伸手把自己身後背着的書包脫了下來,我伸手接過了他的書包,把書包放到了後座的座位上,再回身後往他方向湊了湊。

“……”秋水微垂下的眼睛微微張開跟我的視線對上,我覺得他有些緊張。

他的緊張讓我覺得好笑,我在想一個人到底是怎麽才能夠做到這麽矛盾,他勇氣可嘉的千裏迢迢來找我,卻在見到我之後只說了三句話,加起來大概十個字。

我朝他眨了下眼睛,伸手拉下了他那邊的安全帶:“系好安全帶,注意安全。”

秋水抿了抿唇,好一會兒我聽見他小聲說:“嗯。”

我退回自己的身體,實在有些惡趣味地感嘆起逗弄小孩真的很讓人有愉悅感,我過去并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糟糕的習慣,現在知道了或許會嘗試着去改正一下這樣的習慣。

我回身系好自己的安全帶,發動車子後順嘴跟秋水聊了起來:“副駕駛是最不安全的座位,下次坐車可以坐在後排。”

秋水又“嗯”了一聲。

我瞥了他一眼:“但是坐朋友的車,或者同事的車,尤其是你工作後上司的車就不要坐後排了。”

秋水又“嗯”了一聲。

我有些懷疑他根本沒有聽見我在說什麽,轉頭看了他一眼,他的手小學生上課一般規規矩矩地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坐姿比他站立的姿勢要标準多了。

我好笑:“不然會讓別人覺得自己是你的司機。”

“……”秋水微微側頭瞥了我一眼。

好半晌,他突然出聲問我:“那我坐你的車應該坐在後排還是前排?”

我好笑:“你高興坐哪就坐哪。”說完沒忍住憋住自己習慣性調侃的性格,“但是你坐副駕駛的話我會保護你的安全。”

我人生中這樣的話跟無數的人說過,并且絲毫沒有任何暧昧的成分在裏面,我就是十分習慣性的說些這樣的話,如果此刻坐在我副駕駛的是我的助理我也會随嘴這麽說上一句,是任何知道我性取向的異性朋友我也會這麽說。

我在我憤世嫉俗的前大半段人生中勉強找到一種能夠調劑自我的心情,用以來保持自己以及周圍的人都感到不被冒犯的心情愉悅。

但是秋水聞言後徑直把自己的腦袋撇向了窗外,好半晌才硬邦邦地回了一個“哦”字給我。

我忘記了他不是我那些已經有豐富的人生經驗的朋友,并不會在我說完後白我一眼說我只會花言巧語。

我想這麽長時間之後,我突然要開始跟一個小朋友相處,要開始改變一下我跟人相處的慣常模式,好在對于這樣的事情,我到目前為止暫時還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煩惱,甚至覺得人生充滿了新體驗。

我在我新體驗的人生中再次開口詢問坐在我身邊的小孩:“頭發長了挺多,是準備留長發了嗎?”

秋水的腦袋仍舊望向窗外的方向,他悶着嗓子回我:“沒有。”

我好笑:“記得我原來跟你說過的聊天的時候不給人聊下去空間的話嗎?”

秋水把腦袋轉回來,他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我瞥了他一眼,特意拖着嗓子詢問他:“那你這樣我應該怎麽跟你聊下去啊秋水?”

“……”我瞥見他的嘴角撇了撇,好像十分不屑我所說的話。

就在我以為他應該不會回話後,他突然一板一眼地告訴我:“那意思就是我不想要聊下去。”

我拖着自己的嗓子緩慢地開口回應他刺猬般的說話:“哦——”

秋水又把腦袋轉向了窗外。

車子上了高架之後車速就能夠提上來,六月份的天氣有些燥熱,我車內開了空調,秋水車窗開了一直沒關,車子上了八十碼後車外的風十分急促地擠進了車內,帶着灰塵跟零星的灼熱跟車內冰冷的空調風彙合在一起,秋水的頭發被風吹得在他頭上、臉上揮舞。

我保持了沉默,順便伸手扭開了車內的電臺,早間主持人在周末的早晨聲音爽朗地給開車的人講起了笑話,一句話說完兩個人兀自在那笑個不停,我有些被這種笑聲感染,心情不自覺地變得十分美好。在這樣的早晨中覺得自己的生命中的事情無一不是美好。

“嗯……”秋水在這誇張的笑聲中突然吐出一個音節。

我伸手把電臺的聲音給微微關小了,确保他說話能夠讓人聽見,好半晌他下面半句話才說出來:“沒有不剪頭發,只是想等等再剪。”

我嗯了聲。

他轉頭看了我一眼,随後十分迅速把視線再次挪開,詢問我:“那這樣有聊下去的空間嗎?”

我沒忍住想要笑,憋了半天才道:“你在學校的時候不是總給我發短信聊天嗎,你可以跟短信聊天一樣跟我說你發生的好玩的事情。”

“……”

“……”

秋水在沉默了很長時間之後,突然說:“早上沒吃飯。”

我沒忍住笑出了一聲,車子打好轉向燈下緩慢地駛下高架橋後回了他一聲:“好,那我現在帶你去吃飯。”

秋水的頭轉向車窗外,好半晌我視線的餘光看見他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耳朵。

**

我把車開到小區附近後想着現在這個時間嚴岚大概率還在睡覺,未免他睡起來肚子餓,我家裏除了昨天他買的那一堆零食又恰好沒了什麽能充當早點的東西,便先去了附近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給他買點酸奶飯團之類的當早餐。

下車的時候秋水跟在我身後,在我進便利店後我感覺到他步子微微頓了頓,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跟我視線對上之後又十分迅速地挪開了,我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朝他的方向退了半步,垂頭看他:“放心,不是帶你來吃便利店的面包飯團的。”我視線往街口方向看了眼,示意了他一下,“那邊那家早餐面點看見了沒有,你喜歡吃面嗎秋水?”

“……”秋水轉頭看了一眼,随後又擡眼看向我。

我沒忍住笑了下:“是家開了二十年的老店,每天早上都人滿為患,平時上班在店裏吃會等挺長時間,所以周末的時候我會早一點起來去他們家吃面。”

秋水慢騰騰地哦了一聲,随後問我:“很好吃嗎?”

我轉身進了便利店:“待會兒帶你去吃你就知道了。”

我在便利店給嚴岚買好了東西,随後帶着秋水過了一條窄窄的輔道上停了好幾輛車的路,他一路跟在我的身後,一直在我離我半個手臂的距離,我微微側頭看就能夠看見他。

**

周末九點多鐘的面店人還是很多,店內人已經坐滿了,我跟秋水只能坐在店門口臨時擺放着的桌椅上,在等待了一會兒後店員才把兩碗牛肉面端到了我們桌前,放下後又十分忙碌地轉身走了。

我從桌子上抽出一雙筷子,拆開塑料的包裝,又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筷子上可能存在的倒刺,随後把筷子遞給了秋水。

秋水接過筷子,從鼻腔裏細微地哼出一聲:“謝謝。”

我才有些恍然地擡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大概是秋水給我的感覺實在是太像一個小朋友了,是一個複雜的共生體,偶爾望向我的眼神都帶着一點純天然的嬰兒似的懵懂,讓我不自覺以長輩自居照顧起他來了。

這也是一個我過去不曾有的,最近突然被發現的奇怪習慣,我想這個不好的習慣也應該改正一下。

反正我的人生長期都在修正自己過去的錯誤,為了讓未來的生活輕松起來,我覺得我應該付出一點微小的努力。

我再次抽出一雙筷子,對秋水說:“不用謝。”

**

秋水吃東西的時候看起來都特別乖,垂着眼睛吃面,吃得十分認真,不說話連視線都不往旁邊轉一下,直到我吃完後起身去跟老板結賬,他感受到我離開的動作才急忙擡起眼睛看我一眼,嘴裏的面立刻咬斷後才擡起了頭,我看了他一眼:“不着急,慢慢吃,我先去結賬,他們比較忙,怕他們忘記。”

我說完後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才重新拿起了筷子,繼續吃自己碗裏的面條。

他吃東西太斯文了,我結完賬跟經常見面一起吃早點的熟人站着聊了會兒,他才放下筷子,抽紙巾慢條斯理地擦自己的嘴巴,擦完最後把紙巾跟一次性的筷子丢進了桌旁的垃圾桶裏後才起身走到我身邊:“吃完了。”

我跟一起聊天的熟人點頭示意了下再見後朝秋水揚了揚下巴:“嗯,跟着我。”

秋水點了下腦袋。

我擡起步子往自己的小區走去,邊走邊側頭問他:“你在這沒親戚是嗎?”

秋水擡眼看我一眼。

他仍舊在離我半個手臂遠的後方,過馬路的時候我特意把腳步放慢了半拍他仍舊跟在我身後,我有些無奈:“秋水,站在我身邊來,這樣我跟你說話得回頭才能跟你說話。”

“……”秋水好半晌回我,“沒親戚。”

我嗯了聲,伸手往後拉了下他的手腕,把他拉到我身旁的距離後松開手繼續問道:“那你準備在這呆多少天,是來玩的對嗎,有想好去什麽地方玩嗎,做好攻略了嗎?”

秋水站在我身邊,我轉頭看他的時候他才回了我一個字:“沒。”

我轉頭看了他一眼,過小區門口門禁的時候我随嘴道:“網上其實這邊攻略還挺多的,周邊也有些熱門景點,如果感興趣的話都可以去逛逛。”

秋水悶着嗓子應了聲:“哦。”

我沒轉頭地往自己小區方向擡步走,随嘴問道:“所以現在又是不想聊天的狀态了?”

秋水不說話,用沉默回答我。

直到跟我一起走到了我單元樓的底下他都沒回我話,我好笑:“你在手機裏還挺能聊的。”

“哦。”他又硬邦邦地回了我一個字。

等到進了單元樓,進電梯後我轉身看了他一眼,他垂着眼睛面無表情地跟着我進了電梯,我擡起手看了眼自己的手表,現在是早上九點三十七分,我從七點多鐘起床跟這人打了個電話随後去接這個人到我家門口,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我作為一個“網友”來說都已經算得上是個“十佳網友”了。

我不否認秋水十分可愛,對我來說也有一點想要去探究他的欲望,但是他到底年紀太小了,我的理智在告訴我不要跟小孩子去過家家,這怎麽也不算是多有趣的游戲。

雖然不應該承認,但是我确實不想又當爹又當媽,我的工作算不上輕松,沒有太多的閑暇時間用來跟小朋友玩游戲。

我覺得事情可以到底為止,不需要再越過。

電梯門“叮”得一聲提示到達了目的地,我擡步走了出去,秋水跟在我身後突然出聲問我:“你有多少只手表?”

我聞言挑了挑眉梢,回頭看他擡起頭好笑地看向他:“這只你也想要嗎?”

秋水從電梯裏走了出來,他抿了抿唇開口道:“我不要。”

我笑了聲,擡起步子往自己家的方向走過去,邊走邊跟他閑聊:“我跟你總共吃過兩次飯,你都特別能吃。”我轉頭視線在他身上巡視了一圈,“為什麽這麽瘦?”

他撇了撇嘴:“因為學校食堂不好吃。”

我笑了一聲,走到了自己家的門口,點開密碼鎖開始輸密碼,嘴裏邊道:“秋水你跟我回家……”

“……”

我說:“你有沒有想過這意味着什麽?”

秋水反問我:“意味着什麽?”

我笑了聲:“意味着如果我是個變态的話,你可能就再也出不了我家的門了。”

“……”秋水站在我身邊,聞言頓了頓。

我停下自己輸密碼的手,瞥了他一眼:“現在知道害怕了?”我問他,“你知道我多大,現在是在做什麽,是什麽性格有什麽人品嗎?”

秋水的半個身子倚靠在雪白的牆壁上,小區住宅的過道算不上多寬闊,隔壁住着的人還把幾雙鞋子随意地放在了他家的門口,走廊盡頭處的窗戶打開着,十九樓的風從那裏吹了進來。

秋水小聲說:“我沒害怕。”

我說:“秋水,我跟你是陌生人。”

“……”秋水沒說話。

“而你現在在跟一個陌生人回家。”我想要嘆氣。

“……”

“不要跟陌生人回家這是小學老師就教過的事情吧?”我笑着看了他一眼。

秋水垂着腦袋,背倚靠在牆壁上,他的鞋子在地上動了動,回嘴道:“那是學校教育小孩子的,我不是小孩子。”

我轉回頭繼續伸手按我家的密碼,嘴裏道:“你連你跟我回家意味着什麽事情你都不知道,你還不是個小孩?”

秋水聲音固執:“我還有一個多月就十八歲了。”

**

你聽聽還有一個多月就滿十八歲了,多年輕的小孩子才能說出來的話。

他話音剛落我恰好打開了我家大門,我進門從鞋櫃裏抽了雙專門備給客人用的拖鞋拿了出來:“嗯,進來吧。”

秋水還靠牆站着,好一會兒聲音十分微弱地傳過來:“意味着什麽?”

他聲音有些小我沒聽見,便又問了聲:“什麽?”

秋水從牆那邊緩慢地挪到了門口,他垂着腦袋問我:“我問跟你回家意味着……”

“大早上你哪兒去了?”我以為能夠睡到是一點的嚴岚打開房間門,聲音大喇喇地傳了過來。

嚴岚整個剛從床上爬起來邋裏邋遢的樣子,還一手揉着自己的腦袋一只手在自己T恤裏面撫摸着自己的肚子,我見狀略有嫌棄:“你怎麽不睡到中午十二點起來直接我帶你去吃飯得了?”

嚴岚臉皮厚得完全無視了我的嫌棄,哎呀出一聲:“不是昨天晚上可樂喝多了起來上廁所嗎,不然誰想這麽早起……”他話還沒說完像是突然看見我身後的秋水,愣了會兒,把自己摸肚子的手伸了出來,略有些尴尬的說,“誰啊?”

我朝他聳了聳肩膀:“出門去接了個小朋友。”說完轉回頭想示意秋水先進家門,視線才轉到秋水面前,就見到本來皮膚就偏白的秋水臉上莫名煞白了起來,他本來一只腳踩在我家玄關處,在見到嚴岚後可能腳步猛地往後撤了一大步,他站在門口白着一張臉十分茫然地看着我。

嚴岚見狀也茫然地愣了會兒,随後也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麽東西立刻後退了好幾步,還開始伸手順自己一腦袋的亂毛,伸手扯自己身上亂七八糟的衣服,他手忙腳亂地拍自己T恤上的褶皺:“啊,我是黎簇他表弟,家裏出了點事來這邊避難住兩天的。”

我看了嚴岚一眼,十分清楚地知道這個人內心到底腦補了些什麽東西,本來完全不需要跟他解釋,管他想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是小孩還站在那,我順嘴就跟嚴岚解釋起來:“一個小朋友,高考完來上棉市玩幾天。”

嚴岚啊啊兩聲,然後重複:“高考完啊……”他看向我的眼神十分邪惡。

我嫌棄地瞪了他一眼,他捂着自己的肚子說:“不行我尿憋不住了,待會兒再聊。”

秋水還站在門外,他的表情有些怔忪,帶着一種無知的茫然感,我換好自己的室內拖鞋:“秋水?”

他的視線迅速地凝在我的臉上,跟我對上。

“進來?”我詢問。

秋水垂下頭快速地進了房間站在玄關處換鞋。

我在他換鞋的空隙中站在鞋櫃附近垂着眼睛看他。

“秋水,你清楚我們倆是陌生人對嗎?”

“……”

“你不了解我的生活,不了解我的為人,我也算不上多了解你對嗎?”

“……”秋水沒說話。

我伸手提了提他背在身後的書包:“書包放下吧。”

秋水緩慢地脫下自己的書包,我拎過放在了門口專門收納的地方:“放在這了。”我告訴他。

秋水“嗯”了一聲。

我支撐自己鞋櫃上看他,沒忍住笑了聲:“你這麽遠來找我,都沒想過是在打擾我的生活嗎?”

秋水脫下自己的鞋換好,聞言擡起眼睛看了我一眼,他好半晌開口說:“我來還你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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