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餐廳內, 橘色燈光悠然灑下,配合着空靈輕柔的樂曲, 讓人心境舒緩。落地窗外是來往人流, 交織出寧城夜色。

蘇眠與陳嘉樹對面而坐,不一會兒, 服務生送上菜品。待服務生離開後,陳嘉樹笑睨着蘇眠:“林灼, 我真的沒想到你會答應跟我一起吃飯, 我的榮幸。”

他說着,朝蘇眠舉了舉杯。

蘇眠回敬, 杯中紅酒後味甘醇綿厚, 略沖, 她有些不習慣, 微微掩了下嘴角。

陳嘉樹看出來,體貼說道:“怎麽了,是不是這酒不合口味?”

蘇眠跟他出來吃飯, 本就是想看看他打的什麽主意,至于食物合不合口味,只要沒下毒,對她而言也沒什麽差別。

不過既然陳嘉樹這麽問了, 蘇眠也不辜負他的關心, 只微微一點頭:“是有點。”

陳嘉樹歉然:“是我考慮不周。”他頓了頓,笑道,“不過我們很lucky, 平時這家餐廳只接受reservation only,今天倒是意外。”

蘇眠也不知怎麽回事,聽他中夾英的說話方式,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恍然想起高中時光。

雖說從那次小樹林事件後,她就把陳嘉樹剔除出了她的世界。可在那之前,她可是真真切切迷戀過他的。

畢竟他長得好看,成績也不差,看上去也很有禮貌。對于高中那個年齡來說,這樣的男生足以讓女生明戀暗戀。

然而蘇眠現在回想起來,好像在她迷戀他的那段時光裏,她從未真正與他交流過。若非要說交流,大概也只有陳嘉樹受查夏一之托故意接近她,跟她交流物理題;又或者是最後她扯着他的褲腳求他救救她。

蘇眠再看向坐在對面的陳嘉樹時,又想到宋婉儀跟她科普過的那些事,也不知為何,竟覺得好笑。

時間将她青春裏對陳嘉樹的傻逼幻想剝除,留下眼前這個将淳樸與裝逼奇妙地融合在一起的年輕男人。

陳嘉樹發現她嘴角隐隐的笑意,好奇問她:“在笑什麽?是不是我說錯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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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眠回神,搖搖頭:“沒有,只是突然想起一個朋友。”

她不往下說,陳嘉樹也自覺不多問。過了會兒,他又向蘇眠介紹主食:“這家的lasagna不錯,豆腐base的cream點上清清爽爽的cilantro,不膩不燥,你可以試試。”

蘇眠簡直尬到腳趾頭都要蜷縮起來,可面上依然雲淡風輕,她攏了攏鬓發,微笑着點點頭。

陳嘉樹拿起醒酒器,似是要給蘇眠倒酒,可又想起她剛剛說這酒太沖,轉而只給自己杯中倒了點。

“如果可以配一瓶Austria的Riesling就剛剛好,你一定會喜歡。”

蘇眠:………………

她真是怕死了他繼續用這種方式說話,擔心自己會當場尬死,她趕緊找了個話題接下去:“對了,你之前跟我說設計翻糖蛋糕的事,我可能有心無力。”

翻糖蛋糕原本就是陳嘉樹找她的借口,因此聽她這麽說,陳嘉樹倒也沒什麽遺憾或失望,只禮節性地問了她一句:“是有什麽難處嗎?”

蘇眠點了點頭:“因為我的翻糖工作室正在裝修,準備七月份開張,時間已經很趕了,所以最近都沒有精力做新的翻糖蛋糕。”

“理解,我會跟我朋友解釋。”

蘇眠便也不再說話。

後來的聊天就比較随意。

陳嘉樹到底是在商場混了幾年,不管他出身如何,事業又是怎麽來的,至少他在找話題這件事上非常拿手。只要他不在中文裏夾英文單詞,蘇眠這餐飯吃下來,感覺還算不錯。

最後上甜品時,陳嘉樹看着蘇眠,笑容中帶着幾分深意:“林灼,其實我從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很像我一個朋友。”

蘇眠也不傻,知道他要試探她,幹脆一臉傻白甜地問:“不會是初戀吧?”

陳嘉樹一愣,随即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笑意淺淡:“算是。不過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有時候想起那個女孩子,會覺得對不起她。”

蘇眠心裏冷嘲,面上卻依然保持笑容:“是嗎,你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陳嘉樹見她神色從頭到尾沒有變化,一時也拿不準她究竟是蘇眠還是林灼。可話已經說到這裏,他只能繼續說下去:“也不是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只是從她的角度,可能會覺得我傷害了她。當然,我并不是說我完全沒有責任,只不過那時候大家都還小,一不小心玩笑就開過頭,她又是個很內向的女孩子。”

只是玩笑開過頭嗎?

蘇眠真想一耳光扇到他臉上,可她又忍住。

小不忍則亂大謀。

既然當初揣着惡意傷害她的人覺得只是玩笑而已,那麽她也會跟他們開點小玩笑。

蘇眠想了想,善解人意地說:“也許那個女孩子當時會怨你,但長大後再回頭,很多事就真的只是玩笑而已。你別太在意,我相信她一定會理解你的。”

陳嘉樹眸光一閃,眼神有一瞬間迷離。

說實話,偶爾午夜夢回時,他也會想自己當年對蘇眠是不是太過分了點,畢竟蘇眠除了醜和考試總拿第一之外,并沒有做出傷害他的事,甚至她還那麽喜歡他——雖然他并不在意一個出身低賤的醜八怪的喜歡。

當然,這些陳年舊事牽扯出的情緒,還占不到他大腦的百分之一,不過一個眨眼,便能抛到腦後。

可是這會兒,“林灼”如此體貼地安撫他,莫名讓陳嘉樹覺得自己宛如一名受傷的旅人,的确應該被安撫。

都說女人有灰姑娘情結,有些男人又何嘗沒有“美強慘”情結?仿佛拗一個美強慘人設贏得女人心疼和崇拜,就能讓他們乏善可陳的人生瞬間釋放耀眼的光華。

一時之間,陳嘉樹竟覺得自己的男性自尊,在“林灼”這裏得到了滿足。

“謝謝你,”他看着蘇眠,“你真的很溫柔。”

蘇眠撫了撫臉頰,做出害羞的模樣:“你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陳嘉樹稍頓,心中對于她是蘇眠的懷疑愈發淡了些。畢竟蘇眠那麽醜,實在不太可能變成眼前林灼這般精致美麗,還優雅大方。

他默了默,等蘇眠放下手中小銀叉,拿起紙巾輕輕按了按嘴角,這才開口:“我送你回去吧。”

蘇眠彎着雙眼,一臉受寵若驚的樣子:“謝謝你,可是我今天是讓家裏司機送過來的,不然下次吧。”

陳嘉樹也沒再多說什麽,只是蘇眠臉上的表情大大地取悅了他,他心情不錯地送蘇眠去車庫。

今晚寧城空氣質量不錯,餐廳外星光燦爛,露天車庫旁的人行道上,人流來往。

蘇眠正與陳嘉樹一起往前走,忽見路邊坐着一位流浪漢,胡子拉渣,看不清容貌。

她心生憐憫,下意識想從手包裏翻翻有沒有現金。誰知,陳嘉樹卻在這時微微展臂一擋。

他原本就在蘇眠與流浪漢之間,這一擋,便成功擋住蘇眠要往流浪漢走去的腳步。

陳嘉樹卻沒察覺,只向蘇眠解釋自己的行為:“當心這種出身低賤的人弄髒你的衣服。”

蘇眠一噎,莫名想起當年在小樹林裏,陳嘉樹對她的嘲諷——蘇眠,你也不照照鏡子,跟我在一起,你配嗎?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蘇眠沖他彎彎嘴角,陳嘉樹将她送到車上,與她道了再見才轉身離去。

蘇眠坐在車內,并沒有急着讓司機開車。只等看不見陳嘉樹的身影,她才從包中拿出幾張紅幣交給司機,讓他送到剛才那名流浪漢手裏。

餐廳內的音樂與燈光仍在繼續,二樓憑欄處,陸斯晚眼見蘇眠與陳嘉樹離開,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與陶先生的晚餐已經用得差不多,接下來,陶先生在十安會所還有個應酬,對方是大地影業的現任執行總裁高斯。

陶先生為人熱情,因剛剛與陸斯晚相談甚歡,便問他有沒有興趣一起。

正好L&M集團最近在與大地影業談片頭廣告投放的事,陸斯晚也不推拒,欣然前往。

只是上車之後,腦中不知怎的,又浮現剛才蘇眠與陳嘉樹一起吃飯談笑的樣子。

陸斯晚抱着雙臂,莫名覺得車內煩悶。

倒也不是懷疑蘇眠跟陳嘉樹有什麽,畢竟當年蘇眠生日當天,在高中小樹林被陳嘉樹當衆羞辱,還是他把陳嘉樹揍了一頓,然後帶走蘇眠。

雖說時隔七年,他與蘇眠都需要重新互相了解彼此。可有一點他很确定,蘇眠不會輕易原諒傷害她的人,除非她愛慘了對方。

可是,她愛陳嘉樹嗎?

光是想到這個問題,陸斯晚就嗤之以鼻。

因年少時遠觀而産生的想象,與其說她愛陳嘉樹,倒不如說她愛上了自己的幻想。他相信,這一點蘇眠比他更清楚。

只不過一時之間,陸斯晚也想不通蘇眠打的什麽主意,而且她與陳嘉樹吃飯的事,她竟然只字未同他提過。

陸斯晚沉沉地舒出一口氣。

他微微降下車窗,五月底的晚風已經帶着暖意,舉目望去,窗外是蜿蜒的車流。

陸斯晚閉上雙眼,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蘇眠離他那麽近,又那麽遠。

過了會兒,他又拿出手機,給蘇眠發了一條短信:“我今晚還有一個應酬,你呢,在做什麽,晚飯吃了沒?”

不多時,蘇眠回複他:“跟宋婉儀在一起,準備等下一起做飯。”

陸斯晚無聲地看着手機屏幕,三十秒之後,手機自動鎖屏。他掐掐眉心,将手機扔到一旁,也不知怎的,心中一團郁結,上不來又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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