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掃把星與金大腿
“妙音,妙語,你們倆先別吵。”
小丫鬟立刻噤聲,自家世子這麽嚴肅的臉色,兩人幾乎沒見過。
“扶風,扶雲,”薛慕極命令。
窗子忽閃,兩人已經半跪在薛慕極面前。
“起來說話,”薛慕極說,“你們四個,一直跟着我,把我今早被狗咬的全過程,仔仔細細講給我聽。我還想知道,我被狗咬的時候,在場的都有誰,都在做什麽。”
沒有人說話,幾人仔細回想,當時場面混亂,幾人更是驚慌失措,哪裏注意到周圍情況啊!
薛慕極等了許久,看幾人迷茫的大眼,輕咳幾聲,說,“我問,你們來回答我如何?”
幾人點頭如搗蒜。
“我是在哪裏被咬傷的?”
妙音當時離着薛慕極最近,也被狗給帶的摔倒,她明确形容出地點方位,說,“二房院中央的春燕亭,旁邊就是紅木林出口的小門,狗就是從林子裏鑽出來的。”
薛慕極追問,“那我為何要大清早去二房的院子?”
妙語說,“公子您忘記了嗎?前些日子,二房三公子弄了只五色鹦鹉,又會說話又會嗑瓜子,您覺得有趣,就跟三公子約好,每天上學前,拿瓜子去逗它學說話,這幾天,您天天起早,去二房院子啊!”
薛慕極想了想,的确,他之前一共去了三天。
薛慕極看看站如松柏的兩暗衛,“你們兩個,我被狗咬,怎麽不救我!”
扶風低着頭,扶雲忽然又跪下了,“世子罰就罰屬下,與哥哥無關。”
“不,暗衛失責,要罰一起罰。”扶風剛要跪,薛慕極長臂伸出擋住,“別跪來跪去,究竟什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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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雲說,“我們兄弟本在暗處跟随世子,但今晨,哥哥他忽然肚子疼,屬下沒有上報,讓哥哥回去休息,就獨自跟随世子去二房。”
“難道有一群狗?”薛慕極覺得,他們暗衛連刺客都能對付,一條狗應該綽綽有餘吧。
“不,只有一條,屬下,屬下途徑樹林,看見二房大公子在作畫,我爬上樹,遠遠看一會兒,就,就走神了……聽着世子叫喊,我才趕過去。結果……結果……”
薛慕極點頭,他幾乎能把握住所有線索了,現下缺少的是證據,對于自己被狗咬的一事,自己是被人當刀使。
他問扶風,“你早飯都吃了什麽?”
扶風回想,“兩個煎蛋,三個餡餅,還有……還有個蘋果。”
“你們吃的都一樣?”薛慕極轉頭問扶雲。
扶雲搖頭,“哥哥的蘋果,是個小丫鬟給的。”
薛家的家風,在高門貴族裏算是開放,沒有約束下人之間互送禮物。有些小丫鬟少女情窦初開,仰慕英雄,就喜歡把得的賞賜攢下來,給暗衛營的小哥哥們買吃的,送的最多的就是少見的水果。
薛慕極站起來,腳一着地,試着屁股傷口有點兒疼,他把外袍披上,說,“妙語,妙音,幫我查一下,早飯給暗衛營分蘋果的小丫鬟,是什麽來路。不要打草驚蛇,把結果告訴我就行。”
妙語妙音立刻去查,薛慕極問扶雲,“我這屁股幾時能好?”
對于暗衛來說,簡單的傷口處理是必須學習的,這點小傷,對于他們就等同于沒有,只是薛慕極這等身份高貴的世家子弟,才會又抹麻藥又修養的,跟要死人一樣。
世子問話,他又必須回答,想了想,他決定說實話。
薛慕極很滿意,把兩兄弟摟過來,悄悄說,“今晚,你們得幫我個忙。”
……
夜深人靜,侯府除了值班的護衛,其他人都進入了夢鄉。
薛慕極前世,經常跟着沈初做梁上君子,多半是爬花柳之地的窗跟瓦。說是看美人,但他知道,沈初為的是聽屋子裏那些官員談論朝中要事,以及一些家宅中不方便說的秘密,而他那時,純粹就是為了陪沈初,順便看看街上的煙雲風景。
想不到,剛剛重生,就又得爬窗戶。
扶雲與扶風跟着他一起,負責查探附近環境,有人來立刻引開,再不成就放倒,之後趕緊用暗號通知他。
二房的院子僅次于大房,去掉三十畝紅木林,還剩下常新院,常靜院,常慧院三個大院子。然而二房的人數多,導致每個院子住的還是非常擁擠。
薛慕極不在乎誰住哪個院,他順着春燕亭,直走到最偏僻的北角的小雜間。
小雜間,顧名思義,是堆放一些雜物的地方。
在這小小的雜物間裏,正跪着放狗咬他的那位正主,薛家二房裏著名掃把星,傳說他常伴黴運,誰碰着誰倒黴。
記憶中,此人與他同年出生,比他的生日大了兩個月。他名為薛懷咎,死去的親娘,連個妾都不是,只是二房夫人的陪嫁丫鬟。
二房夫人的母家,是開元蕭帥府,開元為兵将世家,握的大靖一半的北疆軍,說到底,比大房的馮欣母家敬寧侯府還要高貴很多。可惜,她只是衆多庶出女兒之一,嫁的也是侯府二房,家族沒有給與特別關照與重視。
但這位蕭小姐心氣很高,把蕭帥府內宅烏煙瘴氣的鬧騰本事給帶來平江二房的院子。加上二房老爺沈德良比較花心,接連收了七個妾,且這七個妾都生了女兒,都随母親貌美如花,被外人稱作薛家二房的七仙女。女子一多,就會生出各種是非,且越學越精通,潛力無窮無盡。蕭小姐越來越争不過,老爺進她屋的次數越來越少,某天看着老爺色眯眯地盯着自己旁邊看,狠狠心,把自己的陪嫁丫鬟推出去。
丫鬟懷了孕,大夫診斷還是兒子,蕭小姐等着孩子出生,把自家丫鬟提個姨娘,與自己聯手固寵,誰知,天佑不測風雲,丫鬟提前兩個月早産,徐大夫家裏剛好有事趕不過來。好在二房三姨娘曾經是個醫女,自告奮勇跑去接生,蕭小姐在門外等候,聽産房內大呼救命,她沖進去,丫鬟已經死了,她從三姨娘懷裏抱出來的,可個怕的肉團。
人人都說是不祥之兆,老夫人立刻命令把肉球帶出府埋掉。蕭小姐不甘心,這種手段,貍貓換太子,她在開元娘家,見的多了。
她派人悄悄跟着三姨娘,見三姨娘偷偷摸摸,與一個侍衛打扮的男子在紅木林裏碰面,她從男子手中,拿過一個籃子。蕭小姐決定賭上一次,她沖進佛堂,向正在為重病的三兒子祈福的老太君哭訴,老爺的孩子,不是肉球,是被接生的三姨娘給掉包了。老夫人着暗衛,按着線索去找,果真找到了籃子。籃子裏,一個健康白嫩的男嬰,正在安睡。
老太君沒有心神處理,她最寵愛的三兒子,正在與病魔鬥争,她本來就不喜歡二房的花心兒子與能挑事兒的夫人。她把二房三姨娘的事兒丢給薛侯,薛侯正在照顧懷孕的馮欣,馮欣孕吐的厲害,他也沒有閑情來管。
推着推着,最後事兒推給了薛家老四。薛家老四,外號一根筋,做事幾乎不過腦子,他義憤填膺的帶着暗衛捉三姨娘質問,結果發現,二房三姨娘已經一根白绫畏罪自盡吊死在自己房裏。
第二天一早,薛家三房老爺病死。三房夫人,也不知從哪裏得知二房出了肉球怪胎一說,硬是哭着嚷着說被肉球克死要償命。老太君心情也很差,她恨天地不得,只有把怨恨發在人身上,才能纾解怨氣,本來就讨厭的二房,自然被她數落痛罵一通,連帶着也恨上剛剛出生的薛懷咎。
二房老爺被罵,更是冤枉,他不信三姨娘敢貍貓換太子,平時她善良到連個蚊子都要放生,怎麽可能會害一個剛出生的孩子?這孩子真是不祥,出生時就克死他貌美如花的妾,說不定就是那肉球變的。
越想越玄乎,他不敢再想,也再不敢去夫人的房間,蕭小姐本來的固寵計劃,被全部打亂,完全失去寵愛。蕭小姐氣的不知道要罵誰,最後的氣,依舊撒到了那孩子身上。
孩子長到五歲,還連個名字也沒有,那日馮欣領着五歲的小慕極在紅木林玩,這孩子就渾身是傷跪在紅木林裏。馮欣把人抱出來,叫來二房老爺給個說法,總歸是薛家的血脈,都養到這麽大,怎麽能連名字都不取?
薛德良無奈,硬着頭皮取了名,薛懷咎,咎,錯,出生本來就是錯。
薛慕極對小時候那段記憶很模糊,只記得那個跪在紅木林泥地上顫抖的影子。那時候他覺得此人很可憐,然而現在,他認為此人很可怕。
前世,此人走了狗屎運,無意中,救了微服來平江查訪故人的陸攝政王的性命,被攝政王收為義子,改姓陸,從皇都城門守衛幹起,用了二十年時間,官至大理寺卿,主掌大靖刑律。其斷案不走尋常路徑,行事手腕狠辣又決絕,偏偏有攝政王在他背後撐腰,他呈上的案件陳詞,完全就等同于蓋棺定論,龍椅上的小皇帝,連半個不字也不敢說。
這些,他統統都是聽沈初說的。
靈魂鎖在盤雲劍裏的最後的那幾年,謝漫星經常聽沈初對着盤雲劍碎碎念,唠叨的大部分事兒,是他又除掉了擋路的誰誰誰,巴結上有用的誰誰誰,利用了傲慢的誰誰誰……他不太明白,為何沈初不跟陸茜說這些,而是對着把破劍說,沒有回應的對話要有多麽無聊!關鍵是同時還要折磨他的耳朵。
同樣的事兒,聽第一遍,有趣,聽第二遍,還行,之後……相當痛苦。
那時候沈初已經登上丞相高位,身為攝政王的女婿,每天上朝一半的時間都是與大理寺卿陸昭争論吵架。沈初看不慣陸昭行事做派,陸昭也不搭理愛誰誰,兩人明明都是攝政王的親信能臣,幾乎沒有一件事能夠達成一致意見。
薛慕極聽的時候,真心很佩服陸昭,能把沈初氣的找把破劍訴苦的人,想他為魂之年,還有緣聽說一位。
沈初沒說,薛慕極也不曉得,在薛懷咎改名陸昭攀上攝政王這根藤條一路爬上大理寺卿高位之後,薛侯府的結局如何。
但他仔細想想就不如何。
千年大族,常在江邊走,怎能不濕鞋?光平江侯府每年的抽成,上報的賦稅就有很大的貓膩。他出身平江,非常清楚。随便抽一條刑律,平江侯府輕則全族流放,重則滿門淩遲。
正所謂君子報仇,二十年不晚。
薛家世子換了芯子,只想抱着金山銀山混個壽終正寝,絕不想成為因得罪大理寺卿,而帶領薛家被流放或者淩遲的那個千古罪人。
想想,從小到大,薛慕極沒少夥同兄弟姐妹們欺負這位,好在他還小,好在他現在比較落魄,還在還有原諒他的可能性,他得趕快痛改前非巴結,才是上上之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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