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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時,李嘉霖自然是上座,與陸钰坐在一起,謝驸馬與素蓮公主坐在左側,而陸茜與沈初坐在右側。再之後,是馮侯爺與兒子。謝之揚沒來,薛慕極就與謝睦坐在另一邊。

陸钰率先敬酒,衆人都一飲而盡,唯有陸茜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端着酒杯小口一抿。李嘉霖在一旁敬第二杯,順口說笑,“茜姐姐怎的不喝?”

陸茜臉一紅,竟略帶嬌羞,陸钰搖搖頭,似乎是非常無奈,倒是沈初站起來,道,“茜兒身體不适,我替她喝。”

薛慕極一看就曉得怎麽回事,陸茜大概是懷孕了,也是,能讓陸钰點頭,與沈家結成親家,除了這個理由,其他都不可能。

陸茜也是用盡算計,才想出這個寧可自毀名譽的招數來吧,畢竟謝漫星與陸茜還有婚約。薛慕極悄悄問謝睦,“大靖難道沒有禮俗,新婚夫婦結婚之前幾個月,不得見面嗎?”

謝睦想了想,說,“好像有過,在幾年前被皇上廢掉了,說是,有悖人性。”

薛慕極瞥了李嘉霖一眼,李嘉霖正在認真的給陸钰夾菜。陸钰完全一副就該如此,下面坐着人們即使覺得奇怪,也不敢妄加非議皇上的言行。

李嘉霖放下筷子,又敬第二杯酒。他似乎心情很好,連着把一壺酒都喝幹淨。

陸茜的酒,都是沈初代,沈初的酒量薛慕極心中有數,這裏所有人加起來也喝不過他。他越發有種奇怪的感覺。

陸钰對沈初,不冷不熱,自始至終,都沒有多麽親近。且大婚再即,攝政王府看不出任何準備嫁女兒的痕跡。關鍵是,沈初也沒有多殷勤,他對陸茜很好,但對陸茜的爹,就冷淡太多,兩人席間,幾乎沒有言語上的交流。

薛慕極有些疑惑,前世,兩人難道也是這樣冰冷的關系?難道沈初背叛他,不是想借着攝政王的力量登上相位?

見陸茜端起湯碗,舀起一勺湯羹,吹了吹,喂給沈初。

薛慕極實在看不下去,陸茜比他還像換了個靈魂似的。他拉着旁邊的謝世子,說是有點醉,要出去醒醒酒。

李嘉霖連着喝了幾杯酒,似乎也是醉了,半個身子癱在陸钰一邊,陸钰還在與謝軒說話,結果一個身子壓過來,還暈乎乎的,含糊不知道說什麽。他實在沒轍,李嘉霖酒量很低,酒品也不怎麽好,偏偏控制不了。陸钰站起來,也沒多麽客套的告別,先叫下人準備好馬車,抱起李嘉霖,從正門離開。

薛慕極與謝睦蹲在亭子裏,看見攝政王把李嘉霖抱到馬車上,又讓下人進屋拿了床薄被,煮了壺醒酒湯一類的。他跟着上了馬車,馬車出了院門,向皇宮方向而去。

前世謝漫星看多了這樣的場面,這根本不算什麽,當年李嘉霖風寒發高熱的時候,陸钰不眠不休的連着幾夜在床邊照顧他。也難怪李嘉霖如此粘着陸钰,什麽事都依着陸钰,眼看到了親政的年紀,卻完全不想順着朝臣的意思削陸钰的權。陸钰其實是在像養兒子一般養着大靖國的皇帝,從皇陵事故開始,到如今整整十四年。就是畜生也會生出感情,更何況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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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還懷疑陸茜是不是陸钰親生的,因為陸茜小時候大部分的時間,都被扔在齊安長公主府裏自生自滅。

薛慕極見馮世子與素蓮公主,也從屋裏出來散步。他笑盈盈的走上去,素蓮公主并不認識他,只是微微而笑。她的笑容很普通,正如她的容貌,非常的平凡,完全沒有公主的貴氣與風采。謝睦跟在薛慕極後面,也微微回笑,他來時把親手做的傘送給素蓮公主,他非常想知道,馮家世子送了什麽禮物過去。素蓮公主到底更喜歡哪一個。

馮駿見薛慕極立刻滿眼冒火,奈何在公主面前,還要表現的自己寬容大度。作為年歲最大的一個,他咳嗽兩聲,說,“原來是薛世子與謝世子。”

謝睦有禮,而薛慕極卻忽然伸手,握住素蓮公主的手腕。

“你大膽!”馮駿跳起來,這薛慕極膽子太大,連公主都敢這般調戲!誰人不知素蓮公主傳統守舊,最講求禮數,曾發誓為母親超度靈魂伴随青燈二十年,直到弟弟成年再談婚嫁,若不然,也不會年歲這麽大還沒有挑選驸馬。

謝素蓮神色惶恐,要把手抽回去,薛慕極使勁抓着,借着力氣一拽,把素蓮公主整個摟在懷裏。他的臉輕輕揚起,在素蓮公主的前額,落下一個吻。

“你……”謝素蓮正要大叫來人,卻聽薛慕極在她的耳邊輕輕唱出一段旋律,随即安靜下來,她身子開始微微顫抖,在薛慕極唱完抽離時,抓住薛慕極的袖子,急切問,“你怎麽知道這曲子的?這是漫星寫給我的曲子,你是怎麽會唱的!”

“謝漫星住我家時,閑的沒事就唱着玩,我聽多了就跟着學會了。”薛慕極斜眼,得意洋洋的看馮駿。

馮駿立刻大喊,“公主,你別被他騙了。”

素蓮公主抹去眼角的淚痕,“漫星他還好嗎?我看過他這幾年給爹寫的信。原來他在平江住過一段時間。薛世子,漫星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家?”

薛慕極搖頭,“這我不知道,謝漫星欠了平江侯府一百萬兩銀子,讓我來問你們要。我讓他留下欠條,他說讓我哼唱這首曲子,你就會幫他付賬。”

他見公主面色通紅,顯然是不敢相信,姐姐真是太好騙了。謝素蓮喃喃說,“我,我們驸馬府,拿不出這麽多銀子。要不……要不……先給你十萬兩,明年再給一些……”

馮駿捉住薛慕極的衣領,“你胡說八道。”

謝睦脫口而出,“我來還。公主,漫星是我表弟,他欠的錢我替他還。”

薛慕極說,“平江侯府不缺這點銀子,但漫星兄弟堅決要還,還與我說,他家産業不多,銀錢并不寬裕,但他家傳一把絕世好劍,名作盤雲。他知道我愛收藏寶劍,願意把劍抵給我。”

馮駿與謝睦,都不知道盤雲劍是什麽。謝素蓮咬着唇,“弟弟真是這麽說的?這事兒我做不了主,劍是母親留下給弟弟的,需要問問爹的意思……”

“不用問了,我做主,不能給!盤雲劍是皇族之物,是先祖皇帝打江山的随身佩劍,傳承白代,傳到齊安公主,之間主人,都是英勇豪爽,英姿風發的人物。誰知一代,竟然被束之高閣,被謝漫星這種人所有?無論如何,盤雲劍也決不能流于外族人之手。”

幾人回頭,沈初與陸茜站在亭子外的長廊裏。

謝素蓮看沈初與陸茜,忽然閉口不再說話。

陸茜盯着薛慕極看了一會兒,說,“薛世子,天色晚了,你請回吧。還有你們也是,該哪哪去。別纏着蓮姐姐,蓮姐姐今晚住我家。”

薛慕極奇怪,陸茜的話奇怪,什麽叫“謝漫星這種人?”上輩子自己是為何淪為纨绔的,沒有人比陸茜更加清楚。還有姐姐,為何會在意沈初與陸茜?不願多提謝漫星的事情?好像,故意隐瞞什麽似的。

主人都下了逐客令,薛慕極與兩位世子,都自覺離開攝政王府。薛慕極上了馬車,沒走多遠,有一匹白馬追過來。

陸茜跳下白馬,攔住薛慕極的馬車,剛才溫柔模樣全無,她一腳踩上馬車邊緣木頭,拔出腰間的長劍,指着車裏,大聲喝問,“薛慕極是嗎?平江世子,平江……我不管你是誰。說,你在哪裏遇見謝漫星的?”

薛慕極沉默抗拒,陸茜這是要做什麽,故意避開沈初,來逼問他謝漫星的下落?

“不說?你不說我也知道,因為你在說謊。謝漫星早就死了,死在西風山脈,與你平江相距千裏,八竿子搭不上。你說你見過謝漫星,你騙的了蓮姐姐,騙不了我!那些信,寫給謝軒的信,是不是你模仿謝漫星寫的?你今天與蓮姐姐要盤雲劍,你究竟有何圖謀!”

薛慕極盯着陸茜看了一會,半晌兒,他淡淡的問,“信,你都看過了?你難道看不出我有什麽圖謀麽?”

“好好好,終于承認了。”陸茜的劍又向前半寸,說,“每一封都是,兒在外安好,勿念,我怎麽看的出你有何圖謀?”

“我圖,我圖什麽呢?陸大小姐,我圖的,不過是想讓謝驸馬與素蓮公主,以為謝漫星還活在人世,讓他們相信,自己的孩子在外遠游,過着随性灑脫,無憂無慮的生活。”

陸茜的握着劍的手,輕輕顫抖,“我不信。你胡說。你是來威脅我的,是不是?你要我做什麽,你可以明說,只要你瞞住謝漫星在西風山的事故,我可以答應你做任何事。薛慕極,你說,你要什麽?”

薛慕極不想說話,他實在是說不出什麽話來,他不敢深想下去,因為無論怎麽想,結果都會彙聚到最終的一點,西風山上,他被分屍而亡,陸茜是知道的,陸茜選擇,為沈初隐瞞。

陸茜的劍沒有移開,薛慕極忽然迎着脖子湊上去,陸茜吓得收手,還是抹上了一條血痕。陸茜大叫,“你想死?”

“不想。不想死,不想要。這是我最後一次,出現在你與沈初面前。你們盡管放心,我不會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任何,有關謝漫星的事。我已平江千年的安寧發誓,違背誓言,天降災禍,平江萬劫不複。”

薛慕極把馬車簾子放下,擡起手指抹幹淨血。

他忽然很想笑,千裏迢迢從平江而來,其中要做的事很多,什麽說服攝政王,為了姐姐選個好驸馬,但絕對有一條,是想要親眼見陸茜幸福。哪怕陸茜喜歡的人,是害死自己背叛自己的人,他都能忍下報複的心思,說一句“算了,就這麽算了吧!”

他不願意面對,原來在愛情面前,他與陸茜吃奶娃娃的友誼,會廉價到如此。

他前世活的像個笑話,最信任的朋友背叛他,最珍視的朋友,也背叛他。

薛慕極是失魂落魄的回到行館,馬車停了都不知道。

薛懷咎在門口等着他,他與扶風扶雲,都是第一次見薛慕極這般模樣。瞳孔像是兩個深深凹陷的黑洞,沒有半分光華靈動。

“世子,下馬車了!”

“哦。”薛慕極機械般的挪動下來,他的腳步很軟,甚至不受控制,走了沒兩步,身體就像前傾。

好像,有人抱住了他。那樣的溫暖,那樣的舒服,那樣的讓人安心。

“哥,我好累。”

只有風聲,回應了他。

薛懷咎抱着他進屋,放到床上,為他脫掉鞋襪與外袍,然後把被子輕輕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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