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哭泣

有時候葉瞬都覺得很不可思議，他和顧司之就這樣在一起了。剛開始的時候總感覺相處起來怪怪的，原先不過是朋友，一下子變成了戀人關系，有時候想做點親密的舉動，比如牽手，比如擁抱，又比如……親吻，看着對方總是覺得很不自在，有點期待，又有點不敢。後來可能是顧司之看穿了他的心思，散步的時候和他挨得很近，然後很自然的握住他的手，手心裏傳來的暖意讓葉瞬一陣激動，用力地回握了過去。顧司之微不可見地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更緊了。

愛情到底是什麽東西呢？

葉瞬想，顧司之，便是愛情的模樣吧。

也不是沒有擔心過這段感情不被他人接受與祝福，但葉瞬和顧司之兩人總是在很用力的相愛與生活，在自己能夠擁有的時間裏把對方和自己最幸福的模樣記錄下來。

确定關系後的第二年，葉瞬和顧司之從學校裏搬了出來，在兩所學校比較居中的位置租了一間房住在一起。雖然每天可能要早起，然後奔向不同的方向去上課，但閑暇時間兩人卻可以窩在家裏一起看電影玩游戲做飯洗衣服，又或者出去逛逛街旅游一番，就像所有普通的情侶一般，溫馨甜蜜的生活着。

畢業後兩人并沒有在同一個城市工作，葉瞬和顧司之也曾因為出路的問題讨論過争吵過冷戰過，兩顆年輕氣盛的心擁有着遠大的夢想與驕傲，誰都不肯先低下頭妥協，所以兩人有很長一段時間的遠距離戀愛。後來，經歷得多了，思想更加成熟了，也漸漸懂得什麽才是最重要的，兩人終于結束了異地的愛情生活在了一起。

被家人發現後的日子總是很難熬的。不忍心傷家人的心又不肯妥協對不起對方，葉瞬常常在深夜裏嘆氣無法入眠。顧司之會抱住他安慰似的輕輕拍拍他，然後給他一個吻。葉瞬知道，顧司之比他也好不到哪兒去，即使看起來再雲淡風輕，但他的強顏歡笑和眉間深深的褶皺葉瞬哪裏又會看不出呢？兩個人就像困在冰天雪地裏的登山者，只有緊緊相擁互相扶持才能獲得溫暖和力量支持着自己走下去。

葉瞬家裏歇斯底裏過後發現并不能得到滿意的答案，也就聽之任之當做沒生過這個孩子，逢年過節葉瞬提着禮品回去只能敲敲門把東西放門口然後默默的離開，電話短信從來沒有被接聽和回複過。如果不是還有顧司之在身邊，葉瞬想自己肯定非崩潰了不可。他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會和家裏人鬧成這般模樣，果真像是從未存在于那個家一樣，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顧司之偶爾會和葉瞬說說他家裏的情況，但更多的是自己藏在心裏。葉瞬明白，顧司之一直都是個活得很理性有隐忍的人，他獨立要強，習慣自己解決問題，因為從來都沒有人可以依靠，他從來都是那個被依靠的人。他是家裏的男子漢，一直以來都是個成熟懂事有擔當的孩子，長大後更是成為了一棵大樹，為家裏遮風擋雨，讓他的母親可以安心的依靠。葉瞬知道，顧司之從來都不想傷他母親的心，他的母親活得太難了。正因為知道，葉瞬也常常為此感到愧疚，是他把顧司之拉到這條道路上的，是他讓他陷于這種困難的境地的。他想讓顧司之輕松點，可是要讓他放手他卻做不到。他好不容易遇到了顧司之，好不容易和他在一起，怎麽能放棄呢？他不能。他也不會讓顧司之傷心，他不會丢下顧司之一個人，他不想讓顧司之後悔自己的決定，後悔當時答應了他，覺得自己錯付了信任。

說好了要永遠在一起，就一定要永遠在一起，不能丢下任何一個人。

黑暗的時期終是熬了過去。顧司之的母親接受了兒子和葉瞬以及他們的關系。這個堅強的女人受過了太多苦，連累得兒子也過的很辛苦，她并不想再為難自己的孩子了。生活本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作為一個母親又怎麽能夠剝奪孩子來之不易的幸福呢？葉瞬跟着顧司之去見她并且在她溫和的笑容中叫了一聲“媽”後，他覺得自己如釋重負，有點想哭，一直以來忐忑不安愧疚不已的心終于得到了救贖。他沒有破壞顧司之的家，沒有讓顧司之後悔他的決定和白付他的信任，他終于可以坦坦蕩蕩的說他能夠給他幸福。

至于葉瞬的家裏，這麽些年來，再堅硬的石頭也會被滴水砸個坑，更何況是血濃于水的一家人呢？雖然不像顧司之的媽媽一般能夠得到他們的祝福，但好歹是葉瞬回個家能夠開個門收個東西，問候電話和短信有時也會回上兩句了。葉瞬相信，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他和顧司之會得到幸福的。

電影片尾曲響起的時候，壓抑了許久的天空終是承受不起，大雨傾盆而下。葉瞬趕忙把窗戶關上，地板有些地方都被飄灑進來的雨水打濕了。他找來毛巾把地給擦幹，然後換了件更厚的衣服穿上，倒了杯熱水捧在手縮在沙發上看花絮。葉瞬覺得這個天怎麽那麽冷，一點也不科學，即使抱着杯熱水他也被凍得瑟瑟發抖，手指冷得僵硬得快沒知覺了。

也不知道顧司之他那裏的天氣如何，有沒有帶上厚點的衣服去。

給顧司之打了個電話卻沒有接通，葉瞬被冷得實在受不了索性打開空調去洗了個熱水澡。裹着有些厚的睡衣窩在被子裏，葉瞬又給顧司之打了個電話，可是還是沒有人接通。

葉瞬有點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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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覺的時候心裏記挂着這事兒，葉瞬老是醒過來，打開手機看看，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未讀信息，一整晚都沒有睡好覺。

葉瞬覺得自己和顧司之失聯了。之前些微的擔心不斷膨脹變成恐懼，他害怕顧司之出了什麽事。忙，他理解，可但凡葉瞬找顧司之，就算當時沒有來得及回複，但在那一天顧司之總會找個時間回個話，哪怕是一言半語。可是這次，葉瞬打了這麽多電話，過了這麽久，他卻沒有收到他的回複。哪怕只是個标點符號。

顧司之，發生什麽事了？

葉瞬不斷安慰自己，按照行程，不出意外，顧司之今天中午應該就會回來了，反正只有四五個小時了，也許是那家夥因為工作收尾太忙沒時間回呢？又或者他忘了呢？大男人一個，還怕丢了不成？

如此反複安慰自己，葉瞬心裏的恐慌才減少了不少。

顧司之終究是沒有回來，葉瞬守着滿桌冰涼的菜發呆。桌上的菜全是顧司之愛吃的。葉瞬本想犒勞犒勞他來着，可是，顧司之卻沒有回來。

恐懼瘋狂膨脹，葉瞬抓起手機反複給顧司之打電話，可電話那頭卻總是忙音。

顧司之……

顧司之。

顧司之！

為什麽不接電話？出了什麽事嗎？怎麽了？

葉瞬給顧司之單位的同事打電話，依舊無法接通。

窗外天黑沉沉的，沒有一顆星子，黑得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一般。葉瞬吓了一跳，連忙站起來把家裏所有的燈都打開。滿屋的光明，葉瞬站在中間，可還是覺得暗得緊，心裏說不清道不明的慌張。

想顧司之。

想見他。

很想見他。

可是，他怎麽還不回來？

葉瞬卷着被子在沙發上窩了一夜，手裏緊緊握着手機，生怕錯過一通有關顧司之的電話。

第二天天微微亮的時候，一陣開門聲把淺眠的葉瞬驚醒了。葉瞬望着那道門，心裏開始慢慢高興與期待起來。

是顧司之回來了嗎？

門被打開的那一刻，葉瞬看到那熟悉的衣角，确定了回來的人是誰。

顧司之回來了！

心裏重重的松了一口氣，随之而來的是滿腔質問和憤怒。從來沒有過這樣，葉瞬也不知道為什麽，對于這次顧司之的“遲到”會這樣的在意，心情會這樣的大起大落。仿佛站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見不到顧司之就會掉落下去。

葉瞬從沙發上下來，腿腳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非常麻木，葉瞬差點摔倒，還好撐住了沙發背。他望着門口的顧司之，對方一步一步的靠近。等顧司之走到他面前仿似沒有看見他般自顧自的坐下的時候，葉瞬才發現對方滿臉頹廢悲戚，胡茬長了一圈也沒有刮。他就靜靜地坐在那裏，不言不語，眼裏一片荒蕪。行李箱被他扔在了玄關，東倒西歪的。

葉瞬有點擔心他。這樣子的顧司之讓他覺得很遙遠，很無力，很不知所措。他很少見到顧司之這樣。應該說，他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

出差的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葉瞬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詢問和安慰，他從不擅長做這種事。瞅見桌上擺着的飯菜，葉瞬估摸着這麽早顧司之應該沒吃早飯，便去廚房給他做了份早餐。

把面條放在茶幾上，葉瞬喊了喊顧司之。對方在他進廚房的這段時間，整個人好像無力了一樣癱在了沙發上，閉着眼睛，葉瞬可以看見他臉上的疲憊。

可能是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吧，葉瞬想。

葉瞬也不想吵醒他，想讓他好好休息一下，但就算要休息也要把肚子填飽才成啊。葉瞬又叫了叫他，可是顧司之仍舊沒什麽反應。葉瞬以為他睡着了，便放棄了叫他起來吃東西，轉而進房間拿床被子出來給他蓋上。昨晚葉瞬在沙發上蓋的被子有點薄，淩晨正是冷的時候，他怕顧司之凍着。

等到葉瞬抱着被子出來的時候，卻聽到有點壓抑的嗚嗚聲，在安靜的房間裏清晰可聞。他走到沙發旁，發現顧司之滿臉痛苦與絕望，淚水從緊閉着的雙眼流出，沾濕了他的面龐。

顧司之……哭了？

這麽久一來，葉瞬從沒見過顧司之哭過。一直以來，顧司之是那種即使有點再難過痛苦的事也是自己咬牙默默扛着的，他從不是個會表現自己脆弱一面的人。可是，這樣的顧司之竟然哭了，在他的面前，如此的脆弱與無助。

葉瞬慌了，他把被子搭在顧司之身上，疊聲問他怎麽了，安慰他不要哭，有什麽事跟他說，可是顧司之就像沒聽到一樣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睜眼看他也不肯。葉瞬也沒辦法，只好抱住他，希望能給他一絲溫暖，希望他能知道他不是一個人。

顧司之緊緊地抓住心口，嗚咽着，嘴裏支離破碎的說着什麽。葉瞬靠近他，仔細聽了好幾遍才辨別出他說了什麽。

顧司之是在叫他。

他嘴裏反複念叨的是他的名。

“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呢。顧司之，你睜眼看看我啊，你看看我啊，我不是在這兒嗎……”說到最後，葉瞬也忍不住哭了。

顧司之，我不是在這兒嗎，你怎麽不看看我呢？

你到底……怎麽了？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你……別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