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告辭

對于薛姨媽說的話，薛蝌自然是一百個贊同的，他早就想搬回老宅去住了，這裏雖然獨門獨戶的，但到底是賈家的地界，住着難免別扭。可是，“伯母，貿貿然搬出去，賈家那邊不會有意見嗎？”

薛姨媽不以為然，“我搬回自己家去住，難不成還要賈家允許嗎？”

“伯母，侄兒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如今大姐姐在宮裏頗得良嫔娘娘寵愛，如今連宜妃、德妃二位對大姐姐也是頗為喜愛。侄兒想，以賈家以往的表現來看，恐怕咱們沒那麽容易搬出去。”薛蝌說道。

薛姨媽長嘆了口氣，“說的也是。”

“這有什麽，也值得姑媽這樣為難！”王熙鳳爽利的聲音忽然在門口響起，薛姨媽和薛蝌等立刻對守在門外的丫鬟婆子們怒目而視，王熙鳳一點都不在意，笑着扶着平兒的手走了進來，“姑媽別生氣，是我不讓她們通禀的。”

薛姨媽笑着站了起來，“這有什麽好生氣的，快進來坐吧，你有着身子，怎麽還到處跑呢？也不怕人沖撞了！”薛姨媽假意嗔道，讓莺兒拿來厚厚的墊子，放在椅子上，然後才讓王熙鳳坐下。

薛寶琴親自捧了一杯紅棗茶進來，“二奶奶如今有身孕，不能喝茶，這個是紅棗茶，二奶奶喝這個吧！”

王熙鳳笑着說了聲多謝，然後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姑媽別怪我來的匆忙。我也是沒辦法。這不，老太太得知了宜妃娘娘德妃娘娘送來了賞賜，急忙讓鴛鴦去了我的院子，這不，我只好賴跑一趟了。別說我呢，就連一向卧床不起的二太太，得知姑媽的好消息後也坐了起來，若不是金钏兒等人勸着，她還要親自過來和姑媽道喜呢！”

薛姨媽蹙眉，果然如此。

王熙鳳接着說道：“姑媽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姑媽不必擔心，薛家在京中本來就有自己的宅子，您硬要搬出去，老太太那邊也不好說什麽。只是姑媽，這件事要做就要快。不過，姑媽，您心裏可得有數，我估計老太太那邊很快就會請姑媽去坐坐了。到時候就要看姑媽自己了。”

王熙鳳沒有把話說得很明白，可薛姨媽等人已經聽懂了，薛姨媽笑着拍拍王熙鳳的手，“知道了，姑媽領你的情！”

送走了王熙鳳，薛姨媽看着薛蝌說道：“好在咱們的行李都是整齊的，除了日常用的，別的都是打包好的，寶琴的嫁妝什麽的都放在宅子裏。既如此，寶琴你就帶着人收拾行李，蝌兒去找些夥計，一件一件的往宅子裏搬！老太太那邊，我來說。”

薛寶琴有些擔心，“伯母，您一個人可以嗎？”

薛姨媽早已經不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了，都說女人為母則強，為了蟠兒和寶釵，她不會輕易退卻的。

“放心，我不會讓老太太有開口的機會的。”

果然，當天晚上，薛姨媽就接到了賈母的邀請，說是院子裏的牡丹開花了，想要一起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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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媽早有了心理準備，帶了一些宜妃、德妃、良嫔賞賜的禮物，欣欣然赴宴去了。

宴席擺在花園子裏，總共兩桌，賈母、邢夫人等坐了一桌，迎春、探春等小一輩的坐了一桌。賈母見薛姨媽到了，笑着想要站起來，薛姨媽趕緊幾步走過去，扶着賈母坐下，“老太太這是做什麽，咱們是什麽關系，用得着這樣客氣嗎？”

賈母一愣，笑着說道：“對對對，姨太太說的很是。寶玉，快來扶你姨媽坐下。”

賈寶玉正坐在迎春一桌上，可一個穿着大紅衣裳的女孩子湊在一起說着話，聽見賈母叫他，賈寶玉覺得有些掃興，坐在那裏發着小脾氣，不想起身，最後還是那紅衣姑娘嬌嗔着推了他一把，賈寶玉才不清不願的站起了身。

王夫人拖着病軀也來了，見到賈寶玉這樣有些不高興，但還是賠笑道：“寶玉還是小孩子脾氣，妹妹勿怪！”

薛姨媽笑着說道：“這是哪裏的話，寶玉還小呢！”

賈寶玉聽見薛姨媽這樣說，頓時大有知己之感，“姨媽說的很對，我們都是一家人，如何這般客套起來，姨媽又不是第一天待在咱們家了，豈有不知道的理！”

薛姨媽心中微微冷笑，看着賈母和王夫人臉上的尴尬，薛姨媽假裝沒有看到，環視了一周，“咦，林姑娘怎麽沒來？”

賈母見薛姨媽轉換了話題，松了口氣，拍了拍一臉委屈的賈寶玉，仍舊讓他和那紅衣女子說話去了，“玉兒仁孝，下個月是她母親冥壽，玉兒說了要去圓寂寺吃齋一個月，為她母親祈福。這不，為了這個事，寶玉白天還鬧了一場！我又不能因為寶玉，耽誤玉兒不是？只好将我娘家侄孫女湘雲接了過來，陪寶玉玩耍。這不，連姨太太家的大喜事也沒能親自來道賀。”

薛姨媽倒也沒讓賈母失望，順着賈母的話題說道：“說道這個我倒想起來了，娘娘們賞賜的東西我也帶了一點過來，雖說貴府上不缺這些，可到底是娘娘的賞賜。莺兒。”

莺兒帶着兩個小丫鬟捧着一堆東西過來了，交在了鴛鴦手裏。

薛姨媽笑着說道：“我都分好了的！連迎春姐妹們都有，只是沒想到府裏還新來了位姑娘，倒是我疏漏了。”

王夫人聽後，臉上閃過一絲怨憤，沒了林黛玉，就叫來一個史湘雲，哼！整天就知道撺掇着寶玉胡鬧，如何配的上寶玉。

賈母倒是沒什麽，順勢叫了史湘雲過來。賈寶玉和史湘雲正說着晚上偷酒喝，說的正高興，史湘雲又被賈母叫了過去，賈寶玉頓時感覺十分不耐煩，史湘雲倒是懂點事，嬌嗔着退路他一把，小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逗得賈寶玉轉怒為喜。

史湘雲這才走到賈母身邊，順勢依偎進賈母的懷裏，甜甜的叫了句，“老祖宗，你叫我什麽事啊！”

賈母笑呵呵的摟着史湘雲，“不懂禮！這是你薛姨媽，還不快給姨媽請安去。”

史湘雲笑着站起身，對着薛姨媽端正的行了福禮，“姨媽好，湘雲給姨媽請安了。”

薛姨媽笑着拉過史湘雲，上下仔細打量着，不住口的誇贊，“好，是個标致孩子，老太太有福啊！”說着，從腕上退下一個紅翡翠的镯子，給史湘雲帶上，“今日來的匆忙，沒準備你的禮物，這個镯子是我出嫁時的陪嫁，原本不經常帶的，今日收拾的時候看見了，居然帶上了。原來是等在這裏呢！這紅翡翠啊，就得你們這樣年輕鮮活的姑娘帶合适！”

史湘雲自然認出了這個紅翡翠價值不菲，恐怕比自己所有的首飾都值錢，當下心中大喜，只是還循例往賈母處看了一眼，見賈母笑着點點頭，她才笑着對薛姨媽道謝道：“多謝姨媽。”

一時開席了，大家邊吃邊說笑。

賈母和王夫人不時的拿眼睛掃着王熙鳳，可王熙鳳就當沒看見，拉着邢夫人說大姐兒說個沒完，邢夫人說起孫女也是一肚子的話，兩個人說的投契的不得了。薛姨媽覺得好笑，也加入了進去，三個人自成一派，說的歡樂無比。尤氏自然也看出了這其中的尴尬，只是她輩分小，誰都不好得罪，只端坐在一旁笑着吃些酒菜。

另一桌，賈寶玉和史湘雲交頸相談，迎春、探春、惜春和李纨則圍在一起小聲的說着家裏瑣事，氣氛倒也融洽。

賈母見滿桌子兒女子孫，竟無一個為自己說話，不由得心中感嘆！王夫人也暗自對王熙鳳十分不滿，這個鳳丫頭往日的伶俐都到哪去了？怎麽這個時候竟這樣糊塗起來！暗自觑着老太太的神色，王夫人不由得焦急起來，事關自己的元春，罷了，她就來出這個頭吧！

“妹妹，聽說今天宮裏的娘娘們賞賜了不少東西下來，據說是因為寶丫頭在裏面伺候的好的緣故？妹妹你就是個有福的，寶丫頭聰明伶俐，這麽快就熬出了頭，不像我的元春，老實過了頭，不曉得鑽營！到如今也”王夫人本想說的可憐一些，可以她的驕傲，實在說不出，元春到現在還只是個常在這樣的話，畢竟以前在薛姨媽哪裏，她總是一口一個娘娘的！

薛姨媽心中微微冷笑，到底忍不住了，臉上卻轉換了臉色，一副傷心的不得了的樣子，“姐姐，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的心嗎？我何嘗舍得寶丫頭去吃苦受罪！若不是蟠兒不争氣，寶丫頭心系家族，我如何舍得！我的寶丫頭在家裏千嬌白寵着長大，如今進了宮，做那伺候人的活，我一想啊，這心裏就刀絞一般的疼！幸好如今蝌兒和琴兒來了，稍稍能解我心頭的苦楚！說到這裏，老太太，姐姐，我有話要跟二位說。”

賈母見薛姨媽三言兩語就将話題扯遠了，不由得着急起來，“姨太太有什麽話不妨以後再說”

“這事啊，急得很！如今蟠兒也大了，雖然不成器，可我也得為薛家着想，少不得這一兩年間要為他找門婚事。蝌兒只比蟠兒小三歲，也快了，更別說寶琴了！梅翰林家畢竟是清流，對這方面格外在意些。為了這些孩子們，我少不得厚顏向老太太和姐姐告辭了。當初咱們家進京，老宅一時無人修繕，這才在貴府住了這樣長時間，現在總算要走了。姐兒們也可以松一口氣了，這可少了很多事啊！”薛姨媽笑着将話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