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脈動

從小，彩就知道自己只是一個醜惡的私生女，還是極為卑下的異族所生。

她在王宮中被所有兄弟姐妹厭惡，被當做侍女使用，今天伺候這個，明天伺候那個。每一個兄弟姐妹都以使喚她、欺負她為樂，只有跟她一起長大的家生侍女娜麗，會同情她，喜歡她，給她帶好吃的。

長大以後，她跟娜麗一起變成了父王面前的侍女。父王從未召見過她，也從未在大殿上正眼看過她。

她十七歲時，覺醒了向導能力。發燒發了一整天後，被當值侍女罵了一通，她忽然發現自己擁有了一個小小的意識海，可以看到周圍每個人的情緒。

她只以為這是一種天賦，在人魚城中，哨兵與向導這種特殊人群幾乎就像海神的傳說一樣遙遠。

她借着這種天賦，察言觀色，暗中達成自己的目的，讓自己的日子慢慢好過起來。

直到一個月前，娜麗誤闖城外某個小屋，被捉走後杳無音訊。

恰在此時，她得到了奕連州将要來這裏訪問的消息。

她準備了整整一個月，賄賂了當值的侍女，給自己一次站在大殿上的機會。練習了無數次，表情動作語氣走姿。

好在奕連州和司念都是好人，而這次行動也幸運地沒有被人發現。

但真正的挑戰來自偷取國王的信物。國王的信物挂在他脖子上，薄如蟬翼又堅硬至極，她籌謀許久，也不敢找機會下手。

當她苦惱地在宮殿外徘徊，不願意回到那個華麗卻可怖的地方時，她看到了那個身帶赤蛇、發如火焰的女人。

女人見了她，第一句話是：“美麗的姑娘，你的眼眸就像是費娜科海裏最珍貴的綠寶石。告訴我，你知道人魚禁地的故事嗎？”

她的心髒瘋狂地跳動起來。第一眼，她就被如此出格而叛逆的人所吸引。

發.情期其實是有一定意識的，殘留着，像薄霧一樣飄在半空看着身邊發生的一切。風鳶沖進屋裏，朝她撲來時，沒有被信息素的味道沖昏頭腦，卻是先檢查了許久她的身體，确認她沒有受傷或是中毒，才将手放在她的額頭上，小心謹慎地試探着溫度。

她能感受到風鳶的焦慮和擔憂，那是她活了二十年，第一次有人發自內心地為她而焦慮。那是她活了二十年，第一次有人滿心滿眼都只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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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自己徹底交給了風鳶，在她此生最脆弱的時刻，做出了最瘋狂無畏的賭.博，她敞開了自己的意識海，歡迎風鳶進入。

經過了混亂、瘋狂的兩天之後，風鳶睡着了。彩站起來，穿上簡單的上衣，走出房間。

她的意識海已經與風鳶結合，此刻意識海中多了許多內容。但讓她不由自主走出來的不是這個，而是來自血脈的呼喚。

她感受到了海神之心的脈動。

司念和奕連州帶着黑豹趕回來時，在旅館門口就看到了臉色鐵青的風鳶，散發着哨兵威壓，方圓五百米都沒人敢接近這裏。

旅店前臺早就跑沒影了，尹亮臉色發白地從風鳶身後探出頭，對她們解釋說：“風小姐一覺醒來，發現彩小姐不見了，非常生氣，把旅館房間給砸爛了。”

奕連州聽了，十分同情地轉頭看了看風鳶，獲得了後者一枚巨大的白眼。

司念吐了下舌頭，脫口道：“就砸爛一個房間？那你算是很克制了。”

風鳶的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

奕連州繼續十分同情地問：“你們沒有……那個嗎？”

風鳶：“做了，該做的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

司念跟黑豹面面相觑：好想知道具體情節！

奕連州又問：“那你的意識海應該能感應到她吧？”

風鳶：“睡覺前還能感應到，一覺醒來就沒有了。”

奕連州沉吟着，觑着風鳶的神色，沒說話。

司念張了張嘴，想說一句也許人家彩後悔了呢，又覺得這簡直是傷口撒鹽太殘暴了，于是閉了嘴。

黑豹小心翼翼地轉過了屁股，躲開風鳶子彈一樣四處掃射的視線，假裝無事發生。

幾人正在尴尬，忽然城區中心部位閃出一大片亮光，穿透了碧綠的海水，輻射全城，金光閃耀，堪比佛光。

奕連州望過去，有些遲疑地說：“我的意識海無法感應到那邊的情況……”

司念和尹亮異口同聲：“我也是。”

風鳶已經快速跑起來，就像一顆原地爆炸的原.子.彈，一邊丢下一句怒吼：“還等什麽，去找人啊！”

奕連州朝尹亮點點頭，尹亮也爆炸地跟上去了。

司念正要邁步，奕連州說：“我們慢慢來，順便逛一逛城區吧。”

兩個人在城區信步閑逛着趕路，這才發現，全城老百姓全部都不見了，大批大批的人魚在瘋了一樣地往城中心跑，開船的，游泳的，拖家帶口的，衣服沒穿整齊的，浩浩蕩蕩晃晃悠悠地前進着，那場面蔚為壯觀。

司念說：“我們這個速度過去，會不會沒熱鬧可看了？”

于是奕連州把她的腰一把摟住，笑着在她耳邊說了句：“那就快一點走，保證你有熱鬧可看。”

推進器“嗡”地一聲，在身後留下一串白色泡沫的痕跡，飛速掠過人群，朝光芒之地而去。

司念被奕連州單手摟着，自己扒在她身上，往上看，都是瑩綠深重的海水；往下看，都是色彩各異的人魚尾巴。

這場面似曾相識啊。

司念忽然想起，剛跟奕連州認識那天，她拎着自己從學校外面的小樹林飛到飛船上，自己還咬了她一口。

好像咬到了胸啊……

美好的回憶。

中心城區，宮殿後方，魚山魚海，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安靜地伏低身體，魚尾在身後伸直，做出一副臣服的樣子。

奕連州和司念原本根本擠不進中心，天上地下到處都是臣服的人魚，人魚們臉上都是一副陶醉的表情。

她們在外圍等了一會兒，尹亮終于千辛萬苦地擠出來，又帶着她們千辛萬苦地擠進去了。

待看清中心部位的狀況時，司念不由得驚呼一聲：“那是彩？我沒看錯吧……”

地上有一座被紫色寶石包圍起來的石臺，石臺正中央，有一顆拳頭大小、心形的石塊，表面上正流光溢彩地閃爍着金光。

而在那顆石塊更上方，是閉着眼睛、漂浮在半空中、平躺着的彩。

石塊上面的金色光芒不斷地融入彩的身體，又被彩迅速吸收。石塊仿佛變成了液體，不斷地通過金光融入彩的身體裏，讓彩原本銀白色的魚尾顏色不斷加深，變成了淺金色。

風鳶站在離彩最近的那一排，暴戾地砸出一拳，卻被無形的屏障一下反彈出去，掉到遠處的人魚堆裏。

司念卻無暇顧及這些，她感受到意識海在波動。

好像這些金光對她的意識海也有影響，讓她意識海裏某種東西蠢蠢欲動。她內視意識海，發現，自己的蛋好像有點異樣，轉得越來越慢，表面出現了裂痕……

她驚慌地睜大眼睛，情急之下拽住奕連州的胳膊：“我要生了！”

奕連州如遭雷擊，一瞬間腦子裏閃過千百種念頭，最後彙聚成一句：“誰的？”

司念語無倫次，一邊轉身去黑豹嘴裏扒拉，一邊喊：“我的蛋！我的蛋要生了！”

奕連州這才放下心來，語氣變回了一貫的沉着冷靜：“蛋怎麽能叫生呢，應該叫要孵出來了。你的蛋在哪？”

司念掰着黑豹的嘴，無聲地瞥了她一眼。

奕連州：“……好吧。”

司念都快把頭伸進黑豹嘴裏了，依然沒有找到蛋的痕跡，連片碎蛋殼都沒見到。

她自言自語：“難道被黑豹吞掉了？不對啊，精神體又不需要吃東西，黑豹也不像是這麽貪吃的家夥……”

全場的人魚群衆本來都寂靜無聲，見奕連州這裏鬧出了動靜，已經有不少人在怒目而視了。

奕連州攬着司念往外退了一點，找了塊稍遠的空地，到處仔細找蛋。

她進意識海巡視了一圈，肯定地說：“沒有，黑豹絕對沒吃掉你的蛋。之前它還把蛋含在嘴裏，剛才過來的時候，蛋有要破的跡象，它就把蛋吐出來放在了爪子上……”

司念：“什麽！吐出來不就摔碎了嗎！”

奕連州被她吼得一頓，半晌才說：“蛋接觸到地面就活了，鑽進人魚群裏了。”

司念抓狂地去掐黑豹的脖子：“你幹嘛把它吐出來啊啊啊！它還只是個孩子啊啊啊啊啊！”

黑豹滿臉羞愧地被她掐着，還配合地吐出了舌頭。

奕連州看不下去攔住她：“還是先找找蛋吧。”

于是，彩在石頭上方沐浴着一看就不俗的金光，風鳶在跟無形的屏障生氣，尹亮在四處觀測能量波動，奕連州和司念在人魚群裏一寸一寸地挨個找起蛋來。

大家都有自己的大事要忙。

不知過了多久，彩終于睜開眼睛，紅唇微張，吐出一絲金色的氣息。

倒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眼前的海底世界寬廣而清晰，胸腔處的脈搏在有力地跳動，意識海一片金芒閃爍，如同古神話中的落金流蜜之地。

當她感受到海神之心的脈動時，她便明白了一切。

自己，将要成為費娜科帝國百年一遇的海神女王了。

未來的海神女王甩動尾巴，在空中站起身來。

底下眼巴巴望着她的人魚們全都驚呆了，被海神女王經受洗禮後的端莊容貌所震懾。

只有一個角落裏傳來驚喜的叫聲，她面帶微笑地看去，以為那是歡迎自己的聲音。

然而等她看清楚，笑容就凝固在臉上。

那是司念，手裏抱着什麽東西，正開心得又蹦又跳：

“終于找到了！”

“啊！生啦！”

“天啊天啊好可愛啊怎麽辦！”

“我終于也有精神體啦！”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生啦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