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

“爸, 金敏萱那件事, 你是怎麽擺平的？”參觀完公司之後, 顧思琪回到總經理辦公室, 發現顧俊良已經醒了，忍不住打探道。

顧俊良狐疑地看着她, 不答反問：“怎麽會想起這件事？”

顧思琪也沒打算隐瞞，微微思索, 說：“我聽陸總監說金敏萱已經出院了, 沒想到她居然病了這麽久, 今天突然想起來，想了解一下……”

臨時改口管陸凡珂叫做陸總監, 總還是覺得叫不順口。

顧俊良一面整理領帶, 一面漫不經心地說：“敏萱她身體本來就很弱，所以我就給了她一大筆錢，讓她先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顧思琪猜得果然沒錯, 她就知道顧俊良肯定是用錢吧金敏萱給安扶住了。

盡管如此，她還是有些好奇, “那她收了錢就沒說什麽？”

“收了錢還能說什麽？”顧俊良像是在笑她的天真。

顧思琪不再說話了, 低着頭若有所思。

顧俊良沒有覺察出她的異樣, 頓了頓，自顧自地說：“既然敏萱已經出院了，那就抽個時間約她一起吃飯吧。”

顧思琪恍然回神，“好，等下我問問陸總監, 看她們什麽時候方便。”

顧俊良微微颔首，突然想到了什麽，說：“以後有什麽不懂你都可以問阿珂，她在公司待的時間雖然不長，可她心細負責。向她請教的話，你能學到不少東西。”

顧思琪沒有立即表态，心裏醞釀了許久，小心翼翼地說：“爸，陸總監曾經說過，你是她的親人，難不成她真的是你的私生女？”

顧俊良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愣了愣，莫名大笑道：“你這小腦袋瓜整天都在想什麽？我哪來的什麽私生女，我明明只有你一個寶貝女兒！阿珂……她怎麽可能！”

不是情人，也不是女兒。顧思琪心裏松了一口氣。

可當她語氣輕松地問起他們之間是怎麽認識時，顧俊良卻長嘆一聲，含糊說道：“說來話長，等時機成熟了，我再跟你慢慢解釋。”

最想打探的消息沒有打聽到，顧思琪隐隐有些失望。

怕顧俊良擔心，被人搶劫的事情顧思琪沒有告訴他，想到裏面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她也沒有去報警。

陸凡珂給她的這部手機仍是滑不留手，她想等有空了再去買個手機套。

這手機其實也沒什麽特別，只是這是陸凡珂第二次送給她了，又特地叮囑過。要是真的又給摔壞了，那她以後真的無顏面對陸凡珂了……

手機煥然一新，卡是新卡，裏面一個號碼也沒有。

今天是上班第一天，顧俊良沒有給她安排實質性的工作，而是讓陸凡珂手把手地帶她。

顧思琪正低頭研究新手機，連有人進來了也沒注意到。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無聲無息，陸凡珂腳步輕緩，她徑直走過來，将剛打印出來的公司通訊錄遞到顧思琪眼皮底下，說：“這個東西以後你可能會經常用到，有必要的話，你最好全部将這些人的聯系方式都輸入手機裏。”

顧思琪擡起頭，将A4紙接了過來。

“謝謝。”

陸凡珂手裏還抱着一堆資料，一并遞給她，“這些是公司章程還有産品介紹，你先自己看一遍，這樣可以幫助你更快地熟悉公司，有什麽不懂的随時可以問我。”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資料，顧思琪覺得整個下午的時候恐怕都要耗費在這上面了。

陸凡珂走到沙發另一邊，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處理郵件，整個辦公室裏頓時響起“噼噼啪啪”敲打鍵盤的聲音。

顧思琪擡眼望去，只見她十指纖纖，如彈鋼琴般在鍵盤上面飛快舞動着。

專注工作的陸凡珂，臉上少了些柔和，給人一種嚴謹難以靠近的感覺。

這個女人，真的是越來越讓人看不透了。

意識到有人在看她，陸凡珂目不斜視，言語冷淡地說：“看你的資料，看我做什麽？”

顧思琪心裏咯噔一下，匆忙低下頭，翻開公司章程第一頁，認認真真看了起來。

好在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倆人獨處時完全忽略了之前的不愉快，不至于讓氣氛很尴尬。

當看到公司産品那一塊時，上面那些參數看得顧思琪頭疼，她不得不停下來，輕聲問道：“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這些數據代表什麽？”

陸凡珂将注意力從電腦屏幕轉移開來，瞥了一眼她遞過來的紙張，皺了皺眉，說：“這些東西……現在給你解釋起來你也很難理解，等下次有機會接觸産品時我再告訴你。”

“好吧……”

顧思琪只好跳過這一頁繼續往下看。

不知不覺，時間過得很快。

顧俊良據說是去了實驗室，到現在還沒回來。

原本顧思琪也想跟過去，可是他卻不讓。

終于看完了手裏所有的資料，顧思琪動了動酸疼的脖子，擡起頭來，發現陸凡珂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心裏一突。

陸凡珂神色如常，打破沉默說：“看完了？”

“看完了。”顧思琪老實回答，像是乖巧的學生。

陸凡珂挑了挑眉，說話時口吻也如同一個授課的老師：“不是只看一遍就夠了，如果是在顧總身邊做事，對于這些資料，你都要背得滾瓜爛熟。”

顧思琪聳了聳肩，自信滿滿地說：“這個完全沒問題。”

反正回家也是無聊，她可以抱着這些資料回家好好研究。

陸凡珂合上電腦，一本正經地說：“今天就暫時到這裏，明天是周末，顧總讓你好好休息。”

“等等。”顧思琪跟着站了起來，“明天晚上你們有空嗎？”

“我們？”陸凡珂不明所以。

顧思琪稍稍不自然，別開頭，“就是你和金敏萱……我爸聽說了她出院的消息，想請你們一起吃飯。”

……

晚上，顧思琪親自開車送顧俊良回家。

因為沒休息好，顧俊良看上去很疲憊，全程一直在閉目養神。

顧思琪看了止不住心疼，想開快一些，卻又擔心自己車技不佳出事故。

回家之前，顧思琪特地給吳阿姨打電話，讓她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飯。

打開門的那一刻，飯菜的香味撲面而來，顧思琪挽着顧俊良的手走了進去，揚聲說：“阿姨，我們回來了！”

吳阿姨迎了出來，神色慌張，“太太已經等你們很久了。”

太太？

顧思琪擡眼望去，毫無預兆地看到淩夢媛正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欣賞她剛做的美甲。

聽到門口處的動靜，淩夢媛慢動作似的站了起來，臉上笑容明媚，柔聲說：“老公辛苦了，快來吃飯吧！”

顧俊良疲憊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些，他直勾勾看着淩夢媛，語言不善，“你又想搞什麽？”

淩夢媛扭着小蠻腰走了過來，自然而然地抓住顧俊良的領帶，幽怨地說：“夫妻之間幹嘛要用這麽說話？女兒聽了得多傷心。”

顧俊良狠狠打落她的手，毫不客氣地說：“我跟你早就沒有了夫妻情分，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演戲。”

淩夢媛舉起手，讓顧思琪看清她通紅的手背，眼神哀傷，抽泣道：“思琪，你看到沒有，你爸居然打我！這就是家暴的證據！”

顧思琪被夾在他們倆人中間左右為難，她把目光轉向顧俊良，哀求道：“爸，你可不可以對媽态度好一點？”

顧俊良冷哼一聲，苦口婆心地說：“思琪，你媽就是個神經病，你不要被她蒙騙了。”

淩夢媛突然撲進顧思琪懷裏，抱着她哭出聲來：“嗚嗚嗚，你爸好狠的心啊，他不想要我了。思琪，我是你媽，要是連你也不要我，那我就不活了！”

“……”顧思琪很是無奈。

為了不讓淩夢媛和顧俊良打起來，顧思琪最後連飯也顧不上吃就帶着淩夢媛回到了新住所。

淩夢媛是第一次來到這裏，她環顧四周，啧啧：“你爸買了新房子連我都瞞着，這麽好的房子居然給那狐貍精住，他可真是大方。”

淩夢媛口中的狐貍精自然指的就是陸凡珂，不知道為什麽，這三個字在此刻聽上去特別刺耳難聽。

顧思琪握住她的手，生硬地轉移話題：“媽，房間還沒來得及給你收拾好，你今晚就跟我一起睡吧。”

淩夢媛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滿不在乎地說：“好好好，跟你睡。”

“那媽你趕緊去洗澡吧，洗完了早點睡。”顧思琪美滋滋地說。

淩夢媛的行李還沒來得及帶過來，她身上穿的是顧思琪的睡衣，大小剛合适。

由于保養得當，卸了妝的淩夢媛看上去就像是三十歲出頭，不知道的人肯定會誤會她是顧思琪的姐姐。

只有湊進去很仔細地看，才能發現她眼角細微的皺紋。

“發什麽呆呢。”淩夢媛戳了戳靠在床頭顧思琪的額頭。

顧思琪揉了揉被她戳疼的地方，猶猶豫豫地說：“媽，你怎麽突然又回來了？”

淩夢媛坐在床沿，沒好氣地說：“聽你這語氣，你好像很不歡迎我回來是不是？”

“怎麽可能！”顧思琪傾身過來從身後抱住她，将腦袋擱在她肩膀，聞着她頭發的清香，低嘆道：“我恨不得你再也不要離開我了。”

淩夢媛聞言，脊背僵直，臉上的表情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顧思琪有所察覺，她身體抽離，看着她卸了妝的側顏，遲疑道：“媽，你該不會又是因為錢花完才回來的吧？”

淩夢媛猛地轉過身來，斥責道：“我的女兒和我的老公都在這裏，我回來看看你們不行啊？說什麽錢不錢的，多傷感情。”

顧思琪嘟囔：“你也知道傷感情，那你上次為什麽一分錢也沒留給我？”

淩夢媛伸手掐了掐她的臉頰，柔聲哄道：“信用卡也不是萬能的，我打車不得花現金啊？臭丫頭，瞧把你小氣的。”

對于上次的事情顧思琪仍是耿耿于懷，反駁道：“誰讓你當初不學車的，你要是會開車的話，哪裏還需要打車。”

淩夢媛卻是得意洋洋地說：“誰說我不會開車？”

“你會開車？”顧思琪表情震驚。

但是當第二天醒來，發現淩夢媛早已不在身邊時，更令她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

她放在桌上的車鑰匙消失得無影無蹤，淩夢媛居然一大早就撇下她，一聲招呼不打就将她放在地下車庫的奔馳給開走了！

起先顧思琪以為她是出門吃早餐去了，可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中午十二點還不見淩夢媛回來，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她拿過新手機，刻不容緩地給顧俊良打電話。

顧俊良聽完了她的陳述之後，不慌不忙地說：“放心吧，她跑不了，她現在正在家裏纏着我要錢。”

他口中的家，當然指的就是之前那套舊房子。

顧思琪身上一分錢也沒有，車子也被開走了，她寸步難行。

她想盡快趕回家去看看情況，顧俊良卻态度強硬地說：“你不要過來，你一來她就拿你當軟柿子捏，到時候場面更不好收拾。”

經過這兩次被“打劫”事件，顧思琪幡然醒悟，淩夢媛一點也沒變，她還是那個自私自利的人，她根本不愛她。

可到底是骨肉相連，顧思琪又有些擔心，“爸，答應我，請你不要傷害她。”

顧俊良沉吟了一下，說：“放心吧，我不會動她，我絕對不會讓她抓到我一絲把柄拿來威脅我。”

顧思琪忍不住為他捏了一把汗。

臨了，顧俊良安撫她說：“我會處理好的，到時候給你打電話。”

因為他這句話，顧思琪就一直安安靜靜地等，等到天快黑的時候，終于有了盼頭。

但遺憾的是，電話那頭的人卻不是顧俊良。

淩夢媛聲音透着一絲勝利後的喜悅，志得意滿地對她說：“思琪，現在媽有錢了，今晚媽請你吃大餐怎麽樣？”

難不成顧俊良妥協了？

顧思琪暗自心驚，迫不及待地說：“媽，你把我爸怎麽了？”

淩夢媛頓時聲音不悅：“怎麽跟我說話的？我又不是母老虎，我還能把他怎麽樣？”

顧思琪遲疑：“可是媽，我和爸今晚約了別人吃飯，你看你能不能改天？”

淩夢媛卻說：“傻孩子，咱們都是一家人，還分什麽你我，你爸請跟我請又有什麽區別？”

顧思琪竟無言以對。

……

約定的時間是在晚上七點，顧思琪提前一個小時給陸凡珂打電話，說了飯店的名字。

電話裏，陸凡珂的聲音有些失真，聽上去更是不帶一絲感情，輕飄飄的：“知道了，我們會準時到達。”

在挂斷電話之前，顧思琪匆忙叫住了她，卻是支支吾吾，半天才鼓起勇氣說：“你們等下能不能到樓下等我？我身上沒錢，可能要跟你們一起坐一輛車過去……”

陸凡珂聽了之後愣怔了很久，半晌，才淡淡地回應她：“知道了，到時候我給你電話。”

半個小時後，她們在樓下碰面。

幾天沒見，顧思琪明顯感覺到金敏萱瘦了許多，她有些不忍直視。

也許是因為大病初愈，但也可能是因為拿人錢財嘴軟，金敏萱見了她之後不再像之前那樣面目猙獰，甚至還主動跟她打招呼：“顧小姐，你好。”

顧思琪看着臉色依舊蒼白的她，總覺得有些別扭，“你好。”

金敏萱居然還沖她笑了笑，一派輕松地說：“以後大家都在一個公司裏做事，以前的不愉快就都忘了吧，說不定我們還能做朋友。”

能不能做朋友暫且不提，顧思琪總覺得她這句話很有問題。

她這次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怔然地看着金敏萱臉上無可挑剔的笑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她忍不住去想：這人是真大度還是戲演得好？居然可以做到這麽若無其事？

可還沒等她想明白，一直默不作聲的陸凡珂就打斷道：“上車再聊吧，別讓顧總等太久。”

剛好一輛出租車開了過來。

顧思琪自覺坐到前面。

自此，一路無話。

等她們到達約定地點時，淩夢媛早就等候多時。

顧思琪見她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包間裏，困惑道：“媽，我爸呢？”

淩夢媛閑适淡定，語氣略顯慵懶，“你爸他累了，我讓他在家好好休息，我一個人來的。”

這聽上去簡直不可思議。

顧俊良沒來，為什麽不提前跟她說一聲？

不知為何，顧思琪心裏陡然生出一絲不安，她忙掏出手機要給顧俊良打電話。

誰想還沒等她撥通號碼，手機就被淩夢媛一把給奪走了。

淩夢媛狠狠瞪了她一眼，不顧外人在場，斥責她說：“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聽我話了，你爸他現在好好地在家裏睡覺，你幹嘛非要打電話過去吵他？”

“睡覺？”顧思琪更是覺得稀奇了。

時間還很早，顧俊良怎麽可能就去床上休息了？

驀地，覺察氣氛不對的陸凡珂插.進來說：“既然今天顧總沒來，那我們就先走了。”

“站住。”淩夢媛态度傲慢，斜睨着她，“我跟你們顧總還沒離婚，我現在還是顧太太，你是看不起我還是不敢跟我一起吃飯？”

這招激将法倒是管用，陸凡珂果然停了下來。

她臉上表情要笑不笑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說：“既然是顧太請吃飯，那是我們的榮幸。”

語畢，陸凡珂拉着一臉莫名的金敏萱坐了下來。

淩夢媛瞥了一眼金敏萱，皺眉道：“這位是？”

金敏萱雖然是一頭霧水，但一聽說眼前的人就是老板的老婆，忙笑着介紹道：“顧太您好，我叫金敏萱，在億鑫裏做日語翻譯。”

“原來是金小姐。”淩夢媛想起之前顧思琪跟她說起的綁架事件，表情變得很是耐人尋味。

趁着打量對方的間歇，她心裏默默盤算着接下來的對策。

淩夢媛以為今天陸凡珂是孤身一人過來，沒想到現在卻多出了個姓金的。

人越多，事情就越不好辦。

不過看金敏萱病怏怏不在狀态的樣子，應該比較好糊弄吧？

管他的，她目标明确，除了陸凡珂，其他人在她眼裏全都不堪一擊。

金敏萱被淩夢媛看得渾身不自在，她不知道對方為什麽一直關注自己，只能賠笑。

淩夢媛意識到失禮，稍稍錯開視線，寒暄一般說：“金小姐看上去氣色很不好，等會兒一定要多吃點好好補補。”

金敏萱沒接腔，倒是坐在她身邊的陸凡珂替她回答了：“那是一定。”

當服務員将菜單拿進來時，陸凡珂接過菜單，專挑最貴的菜點。

淩夢媛見狀，忙出聲提醒道：“點這麽多吃得完嗎？”

陸凡珂詫異地看着她，“我才點了三個菜而已，顧太是不是嫌我點得太貴了？”

淩夢媛嘴角抽搐了一下，強顏歡笑，“怎麽會。”她擺了擺手，假裝沒看到，“你們随便點。”

“那我就不客氣了。”陸凡珂笑得別有深意。

其實陸凡珂看出來對方來者不善，她原本是想讓淩夢媛好好出一次血，可是轉念一想，淩夢媛請客的這些錢也許都是顧俊良給了，只好放棄了。

最後一共點了六個菜一個湯，明顯吃不完。

陸凡珂合上菜單時，淩夢媛說：“光吃哪行，來瓶紅酒吧！”

紅酒上來時，淩夢媛就按捺不住讓人打開，她先是給自己倒上，笑盈盈地說：“來，我敬你們。”

陸凡珂和金敏萱面面相觑，都沒有動。

“怎麽，不給面子？”淩夢媛不高興了。

顧思琪覺得淩夢媛行為實在可疑，忙按住她的手，低聲說：“媽，菜還沒上齊，哪有先喝酒的道理。”

淩夢媛也意識到自己沖動了些，她揉了揉發酸的手腕，立即換了副面孔，燦然笑道：“那就等會兒吃完飯再喝。”

這一頓飯，吃得實在是詭異。

四個陌生的女人聚在一起，其實根本沒什麽話題可聊。

四個人，四種心事，像是在暗暗較勁，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輸了。

大家全部埋頭吃自己的，除了偶爾聽到筷子和湯勺碰到碗碟的聲音，整個包間安靜得可怕。

顧思琪在這一片壓抑的氣氛中食不知味，吃到一半的時候，她借口要去上洗手間，趁淩夢媛不注意時偷偷拿走了手機，躲到外面去打電話。

響了很久，電話卻一直沒人接聽。

顧思琪越來越着急，正打算再打一次時，突然身後有人悠悠地說：“你在幹什麽？”

顧思琪生生被吓了一跳，她猛地轉過身來，看到淩夢媛冷着臉，不知是何時站在她身後。

顧思琪還沒想好說辭，就被淩夢媛手裏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只見淩夢媛一手拿着紅酒，一手握着手機，眼神忽明忽暗。

屏幕是亮着的，顧思琪毫不費勁地看到了上面一個未接來電，那正是是她剛剛打過去的！

顧思琪不由得瞪大雙眼，“爸的手機怎麽會在你這裏？”

淩夢媛瞥了一眼手機屏幕，“我也很奇怪呢，大概是走的時候太匆忙拿錯了吧。”

看着她藏在眼底難以察覺的笑意，顧思琪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想起之前淩夢媛說顧俊良在家裏好好休息不能來，她暗自心驚，脫口而出：“媽，你老實告訴我，我爸他到底怎麽了？”

淩夢媛不慌不忙地說：“你爸身體好得很，他還能怎麽樣？”

顧思琪只是搖頭。

淩夢媛眉頭緊蹙，“你是你媽，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她低頭，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滿不在乎地說：“你要是不放心，現在我就給吳阿姨打電話，你自己問問她。”

電話很快接通，顧思琪第一時間搶了過去，開門見山地說：“阿姨，我是思琪，我爸他在家嗎？他有沒有事？”

吳阿姨不疑有他，不假思索地說：“顧先生在家啊，他今天說累就去房間休息了，顧太太說不讓我吵到他，怎麽，你找他有事嗎？”

吳阿姨絕對不會騙她。

昨天一天顧俊良精神狀态這麽差，如果單純只是累了，那的确是應該好好休息一下。

顧思琪也覺得自己太過神經兮兮，她掐斷通話。

“這下放心了吧？”淩夢媛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顧思琪想起剛才自己對她态度這麽惡劣，微赧道：“媽，對不起，我不應該懷疑你的。”

淩夢媛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攬住她肩膀，親昵地說：“好了，進去吃飯吧。”

再次進到包間時，顧思琪看到陸凡珂和金敏萱腦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淩夢媛自然也注意到了，她晃蕩着手中的紅酒，信步走過去，随口問道：“在聊什麽呢？”

倆人分開時，金敏萱神色有些慌亂。

陸凡珂卻是面無表情，聲音毫無波瀾，“我們已經吃好了。”

“這麽快？”淩夢媛驚訝。她徑直走到陸凡珂身後，看了一眼，說：“嗯，吃得還是蠻幹淨的。我們吃得也差不多了，既然這樣，喝杯酒再走吧。”

她說着，順勢将自己手中的紅酒遞給了陸凡珂。

陸凡珂看了一眼那裏面的紅得有些不自然的液體，沒有去接，“這好像是顧太您自己的杯子。”

“是嗎？”淩夢媛煞有介事地去檢查，無所謂地說：“反正我也沒喝過，這杯給你，我自己再去倒一杯。”

陸凡珂看着她臉上明媚的笑容，仍是沒有伸出手。

這樣一來，氣氛就有些僵持不下了。

當看到淩夢媛臉上的笑容一點點隐去時，金敏萱忙出來打圓場：“顧太，這杯給我吧。”

她伸手正要去接，陸凡珂卻将她的手拉住，沉聲說：“醫生吩咐過你還不能喝酒。”

淩夢媛臉上表情一僵，再也顧不得僞裝，不悅道：“姓陸的，你什麽意思？”

陸凡珂眼神似有若無地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紅酒，不卑不亢地說：“沒別的意思，我只是不想勞煩顧太您，我自己來就行。”

她傾身過去給自己倒了杯紅酒，故意将自己的那杯倒的多一些。

陸凡珂舉起手中的杯子，稍稍傾斜，主動去碰杯。

只聽“叮”的一聲。

陸凡珂嘴角含着一抹笑，說：“顧太，應該是我來敬您。”

她不等淩夢媛回應，将杯中紅酒一飲而盡。

喝完之後，她還杯子倒了過來。

有一滴紅酒順着杯壁緩緩流下來，落地的時候，陸凡珂再度出聲，“好了，喝得幹幹淨淨。”她美目流轉，看着淩夢媛隐忍的表情，揚了揚眉，“顧太，該您了。”

淩夢媛動也沒動，眼神快速閃了閃，态度冷硬地說：“我等會還要開車，不能喝。”

“開車的事情交給顧小姐就好了，反正她車技這麽好，是吧？”陸凡珂不以為意。

當接受到陸凡珂的眼神時，顧思琪心想：這女人是故意諷刺她嗎？

像是收到了挑釁，顧思琪噌的一下站起來，直截了當地說：“我替我媽喝，這總行了吧？”

話音剛落，她二話不說就将淩夢媛手中的酒杯奪了過去，不等衆人反應過來，仰頭喝了下去。

淩夢媛花容失色，眼疾手快地去搶酒杯。

顧思琪不妨有他，被紅酒嗆了一下，不但沒有吐出來，反而将含在嘴裏滿滿一口酒“咕嚕”吞了下去。

淩夢媛看着杯中少了一半的紅酒，又看了看她被紅酒沾濕的唇角，狠狠捶她的後背，恨聲說：“臭丫頭，誰讓你逞能了！你很能喝是不是？”

顧思琪被她這麽一拍，更是低着頭咳嗽，滿臉漲紅。

這頓飯在淩夢媛的罵罵咧咧中結束。

顧思琪被她前行拖上了車，當看到陸凡珂和金敏萱慢吞吞從裏面走了出來時，她忙說：“媽，反正順路，我們帶她們一程吧？”

淩夢媛不耐煩地說：“先管好你自己吧，別人的事情你瞎操什麽心！”

顧思琪不知道她為什麽發火，索性閉了嘴。

車子一開，她身體被往前拉扯了一下，晃得她有些頭暈。

顧思琪不得不提醒道：“媽，你到底會不會開車？你開慢點啊！”

“少啰嗦，坐好了。”淩夢媛目視前方，猛地踩下油門。

再次回到新家時，顧思琪渾身不對勁。

她眼前出現幻影，只能依附在淩夢媛肩膀上，含糊不清地說：“媽，那杯酒有毒，我感覺自己好像醉了。”

淩夢媛神色突變，将她放倒在沙發上，“別瞎說，只是一杯酒而已，你等會兒好好睡一覺，睡醒了一切就都沒事了，乖乖的別亂動知道嗎？”

“媽你要去哪？”顧思琪想抓住她，奈何手卻落了空。

淩夢媛自上而下看着她，沉着臉警告道：“趕緊睡，睡着了我還得去看你爸。”

“哦。”

顧思琪覺得眼皮沉重，眼睛一閉，稀裏糊塗就睡了過去。

睡得迷迷糊糊時，顧思琪被冷醒了。

她艱難地擡起上半身時，覺得頭痛難忍，張嘴喊了聲“媽”，卻沒有人回應。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手機，屏幕亮起來的那一刻，她被刺激得閉上了眼。

等她再次睜開時，感覺自己真的醉了，因為她連屏幕上面的字都看不大清楚。

她手指在上面胡亂地滑動，好不容易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

電話那頭的人聲音輕柔，讓人聽了通體舒暢。

顧思琪抱着手機，仰躺在沙發上，閉着眼，埋怨道：“媽，你是不是又跑了？你是不是又丢下我不管了？”

那頭的人怔了怔，說：“你打錯了吧？”

“打錯了嗎？”顧思琪傻傻地重複她的話，“你不是我媽？那你是誰？”

那頭的人聲音忽而低沉，一字一頓，“我是陸凡珂。”

“陸凡珂？”顧思琪覺得這名字很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她放棄了掙紮，“哦，看來是真的打錯了，不好意思。”

她說完，翻了個身，卻忘了自己此刻是在沙發上，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連同手機也摔了下去。

聽到“啪”的一聲巨響，顧思琪驚慌失措。

想起好像有人曾經跟她說過這手機不能摔，她忙爬過去，卻因為頭痛得厲害，迫使她停了下來。

她手夠不着，趴在地上哀嚎：“媽，你在哪？你到底給我喝了什麽？我現在好痛苦好難受！”

地上很涼，顧思琪卻沒有力氣起來，她四肢漸漸不聽使喚，捶着地，肆無忌憚地哭喊，像是要把她這些年受的委屈全部發洩出來。

她不記得自己到底有沒有罵淩夢媛，哭累之後，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當她身體被人抱起來時，顧思琪嘤.咛一聲。

有人在拍打她的臉。

她感覺到疼痛，恍惚張開雙眼。

房間裏燈光亮着，顧思琪卻看不清眼前人的臉，只好伸手去觸摸，去感受。

手中的觸感異常細滑，顧思琪傻笑道：“媽，你皮膚越來越好了，比我的還嫩。”

“誰是你媽。”那人毫不客氣打落她的手。

顧思琪突然意識到這聲音不對，她湊過去試圖看清，可眼中怎麽也彙聚不成形，她忙不疊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醉了，我怎麽看不清？”

那人說：“你喝了多少？”

顧思琪也沒工夫管這人到底是誰了，伸出一根手指，脆生生地說：“一口！”

那人眉心擰着，像是在思考，又像是不悅，突然說：“別傻樂了，你不是醉了，你可能是中了迷藥。”

“迷藥？什麽迷藥？”顧思琪喃喃。

那人感覺沒辦法同她溝通，也不理會她，自言自語道：“奇怪，就算是迷藥，為什麽症狀會跟喝醉了一樣？”

顧思琪頭又開始痛了，她捧住頭，雙目緊閉，嘟囔着：“困。”

“困就睡。”

“可我一個人害怕……”顧思琪微微睜開雙眼，像是孩子般撒嬌，“媽，你不知道，昨晚你跟我睡的時候，我才能睡一個安穩覺。可是醒來我就看到你不見了……你怎麽可以又不見了！你總是這樣，你根本不愛我！”

她無意識地伸手抱着了那人的脖子，腦袋在她肩窩處蹭了蹭，聞着好聞的發香，卻感覺味道跟昨晚的不太一樣。

被她抱住的那一刻，陸凡珂再也沒辦法保持淡定，忽的将她推開。

顧思琪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後背重重倒在了沙發上。

“痛！”

“哪兒痛？”陸凡珂有些不忍，将她拉起來，摸了摸沙發面，卻沒找到什麽堅硬的東西。

顧思琪雙手捧頭，“頭痛。”

陸凡珂看着她的模樣，百思不得其解。

這到底是什麽迷藥？怎麽會是這種奇怪的症狀？

顧思琪只是喝了一口就嚷嚷成這個樣子，要是把那杯紅酒喝完，情況豈不是更加糟糕？

一想到這杯酒原本是要遞給她的，陸凡珂就心有餘悸。

“好痛。”

顧思琪的聲音将她的思緒拉回。

看着她痛苦的表情，陸凡珂暗自感慨道：這媽真是狠，把女兒搞成這樣就跑了。

思及此，她動了恻隐之心，輕聲說：“你媽呢？”

顧思琪被她問住了，表情木然，不答反問：“你不就是我媽嗎？”

陸凡珂臉一寒，威脅她說：“你再這樣信不信我揍你？”

顧思琪聽了之後，害怕得身體蜷縮了起來。

陸凡珂沒想到她會是這樣反應，又有些心軟了，放緩了語氣，“困了就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