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病變（02）

那人瘦削的背脊挺直，長發披在後背，像一匹光滑的上好綢緞。

聽見開門聲，莫榭轉過頭來，面色冰冷，聲音如同玉石敲打在大理石地面。

“誰讓你進來的？”

戚白玉有些手足無措：“那個，她們在拍宣傳片，說讓我當主角，我是從一樓跑上來的，不知道你在裏面——”

“我知道。”莫榭有些不耐煩，他轉身，雙手背在身後，“這裏不是你們拍攝的地方。”

怕再聽到“請你出去”四個字，這次戚白玉甚至沒多話，直接轉身出去。

樓下的喪屍還在往上緩緩地爬，為了營造氣氛頭頂的音響也幽幽地不停播放着恐怖音樂。

來不想莫榭為什麽會在裏面，戚白玉從董事長辦公室出來，只是從樓梯口往下看了一眼，就閃身進旁邊的辦公室——為了配合主題，這間辦公室也被改裝成了卧室。

她朝四周看了一圈，從桌子上發現一支噴霧和一張紙條。

噴霧的背面貼着使用說明——【噴在喪屍臉上能讓它停止行動十五秒】

紙條上則是寫着僵屍的病變周期。

【從被咬到屍變，只需要五分鐘】

戚白玉把紙條放回原處，将噴霧小心收進口袋，身後紛亂的腳步聲響起，她一轉身，不小心碰到桌角。

“啊！”

她一時沒控制住，低聲驚叫。

原本只是在門口徘徊的喪屍聽到聲音，立刻朝戚白玉的方向沖過來！

戚白玉向左躲閃閃過喪屍的第一波進攻，然後從口袋掏出噴霧，朝喪屍那血肉模糊的臉上一噴——

喪屍果然定在了原地。

十五秒鐘很短，戚白玉立刻繞過喪屍走出房間——現在她必須找機會去一樓，只有從一樓才能逃離這個房間。

樓梯上一共有兩個喪屍，戚白玉手裏握着噴霧，義無反顧地往下跑。

第一只喪屍撲上來，戚白玉看着她的臉，鎮定地舉起手中的噴霧。

她很淡定，反而對面的喪屍看見噴霧有點緊張，甚至還提前閉上眼睛躲了一下。

于是戚白玉便也沒真噴，只是做了個樣子，将噴霧噴在了對面人的衣領上。

喪屍被定住，戚白玉快速往下跑，遇到第二只的時候也沒猶豫，直接對着臉就是一噴——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什麽也沒噴出來。

戚白玉和喪屍同時愣在原地，還是喪屍先反應過來，張牙舞爪地朝她撲上來。她彎下腰躲過喪屍的熊撲，然後朝樓下跑去。

樓梯上全都是紅色的畜生血，踩上去滑不溜丢，戚白玉扶着牆面好不容易到了一樓，又差點被地上的殘肢模型絆倒。

不得不說，從她進門以後，所有的劇情都很順暢，道具也逼真，除了剛才索菲菲下意識躲噴霧那一下，其他人的演技都堪稱完美。如果真的是第一次來體驗的普通人，恐怕不用後面的劇情，只需要剛才在飯桌上的那一幕就足以吓得魂飛魄散了。

戚白玉這麽想着，快步走到大門前，伸手去推門。

門推不開。

這裏不是終點嗎？

她愣了一下，腳腕卻突然被一只手狠狠一抓！

戚白玉下意識想把腳抽出來，卻在低頭的時候，發現抓住她腳腕的人正在從沙發下面飛快地爬出來。

“劉......安妮？”她差點叫錯名字。

“是我！”安妮抹了一把髒兮兮的臉，把自己亂糟糟的頭發扒到耳後。

戚白玉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圈，看着她光潔的頸側：“你沒被咬？”

“沒有。”安妮搖了搖頭，“你跑上樓之後，二哥、大姐和三姐都上了樓，我就趁機鑽到了沙發下面躲了起來。”她拉着戚白玉的手，慶幸地說，“沒想到你竟然能躲過他們，真不簡單。”

戚白玉從口袋裏取出噴霧，說：“這是我找到的噴霧，可以暫時讓喪屍失去行動能力十五秒。”

安妮看到這個噴霧，眼神突然閃了閃：“這個噴霧我知道，不過它只能用兩次，你可要省着點兒用啊。”

“兩次？”戚白玉颠了颠，“那就對了，怪不得剛才我下來的時候這個玩意兒就失效了。”

她聲音低，安妮沒聽清她說的話：“你說什麽？”

戚白玉搖了搖頭：“沒事，我說我會省着點用的。”

樓上再次傳來腳步聲，安妮急忙抓着戚白玉的手腕

“這個大門的門鎖壞了，打不開，後院還有個小門，我帶你出去。”說完她就拉着戚白玉往外跑。

戚白玉不知道安妮在這裏面扮演什麽角色，但現在客廳唯一的出路已經被封死，想要出去就只有跟着安妮去後院。

兩人打開小門走進後院——後院裏躺着兩個人。

安妮大着膽子上前查探了一番，說：“這是我大哥和二姐。從傷口來看，他們馬上就屍變了，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裏吧！”

說完拉着戚白玉就要出小院。

可就在她們朝着門口走的時候，戚白玉卻突然停住腳步。

安妮不解地回頭看她：“你怎麽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沒事。”戚白玉搖了搖頭，加快了步子，超過安妮走到前面，手握上後院的把手。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戚白玉深吸一口氣，拉開門，然後自己飛快地閃到門的另一邊，在安妮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伸手猛地推了她一把，直接把她推了回去。

而她自己則是在安妮錯愕的眼神中，把後院的門“砰”地一聲甩上。

世界安靜了幾秒。

緊接着，掌聲和歡呼聲響起。

“恭喜你！”

曲辛欣撲上來，“恭喜你白玉，你成功地逃出了這間房子！”

戚白玉把口袋裏的噴霧摸出來遞還給她，從她手裏接過紙巾擦了擦臉上被濺上的血跡：“我才如果我剛才選擇帶着安妮一起出來，這個游戲就輸了？”

“你怎麽知道的？”安妮，不，現在應該稱她為劉伊。

劉伊打開後院的門，走向戚白玉。

戚白玉沾着血跡的紙團捏在手裏，漫不經心地說：“喪屍的病變時間是五分鐘，剛才我再樓上至少呆了十分鐘，樓下只有你自己，你說你一直藏在沙發下面，那麽後院裏的那兩個人又怎麽可能還沒病變呢？唯一的可能就是其實你才是喪屍病毒的攜帶者，如果我帶你出來，那麽下一個死的人肯定就是我。”

曲辛欣滿意地點點頭：“果然是李總親自相中的人，就是不一樣。只不過剛才導演說，你整個過程都表現得太過鎮定，需要補拍幾個被吓到的鏡頭，可以嗎？”

戚白玉想了想，搖搖頭：“這我可能有點困難。”

她不會對着鏡頭做表情，尤其是假裝被驚吓，就更為困難。

“那......”曲辛欣有些為難，“你等等，我去找導演商量一下。”

半分鐘後，曲辛欣小跑回來，“我和導演商量好了，要不這樣，背影和整個過程就還用你的，表情特寫就讓索菲菲來，正好她臉小，也上鏡，怎麽樣？”

戚白玉表示沒有意見。

于是曲辛欣就拉着索菲菲去重新化妝補拍鏡頭，而戚白玉則是趁機溜回了鬼屋裏，順着樓梯上了三樓，重新回到那間辦公室門口。

她這次吸取了教訓，敲了敲門——雖然她知道莫榭是絕對不可能開口讓她進去的，但是她還是敲了。

果然，裏面一點聲音都沒有。

戚白玉站在門口，側着身貼在門板上。

“莫榭。”

戚白玉開口，“我知道你在裏面，你不用開門，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是變态。我只是很久沒在活人身上看見黑色的蝴蝶，有點好奇而已。”她眼神沒有焦點，腦袋也是木木的，“你說我精神有問題，不瞞你說，我自己也是這麽覺得的。就好像剛才，她們扮的喪屍是挺真實的，可是我就是不害怕，以前我也是這樣。大家看見屍體，都害怕，就我不怕。剛開始的時候，她們還誇我膽子大，可漸漸的，她們就不這麽說了。”

她一直手貼在門上，手指在“董事長辦公室”的金色牌子上滑來滑去，“她們開始漸漸疏遠我，說我比那些屍體還恐怖——且不說那些屍體長得都沒我好看，就算有幾個好看的，生前也是壞事做盡。而我自從出生以來，一直活的謹小慎微，怎麽可能會是恐怖的人呢？”

戚白玉竟然就這麽隔着一層門板，開始訴說自己的心事。

“我只是，偶爾能看見一些黑色的蝴蝶飛過......”她垂眸，“我不知道，那些蝴蝶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得見。”

她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漸漸嘈雜起來的聲音。

“莫榭，我——”

“咔噠。”

門突然從裏面開了。

莫榭把門從裏面拉開一半，伸出手把戚白玉拉進房間，然後關上門。

房間裏沒有開燈，窗簾也拉着，戚白玉只能隐約看到莫榭清瘦修長的輪廓。

“你說你之前看到蝴蝶，都是在什麽時候？”黑暗中，戚白玉聽到頭頂傳來男人的聲音。

戚白玉反手輕捏住他的手腕，手指在他光滑的皮膚上輕輕滑動：“你......對蝴蝶很感興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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