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散步

坐在電影院裏, 季程突然想起第一次和姜聿看電影的事。

當時是在裕華頂樓多媒體教室，看的是一部老港片, 劇情是什麽季程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當時看着看着，她突然就哭了出來。

剛穿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季程哭過很多次，有時候是為了争取他人的同情，有時候是因為未知的命運。當時她哭得天昏地暗，覺得擺在面前的問題像一座大山, 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但現在想來, 那些如山的難題其實并不算什麽。

這些年如果不是周玥主動冒出來，季程都快忘記這個人。就算聽聞她拿獎公開戀情，季程都沒有放在心上。因為這時候的季程已經确定, 哪怕真像原著那樣, 她也不會走上原身的路, 她依然能過得很好。

季程想着往事，覺得自己的手被緊緊握住。

她轉頭看去，姜聿看着大熒幕，臉上沒什麽表情，仿佛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季程抿唇笑了下：“我想喝奶茶。”

“你喝啊。”姜聿看了季程一眼, 卻沒有松手。

季程擡了擡手：“拿不了。”

姜聿将放在自己和季程中間的奶茶拿起, 送到季程唇邊。季程氣笑了：“你不準備松手了是吧？”

廣告播放完畢，電影院裏暗下來。

姜聿靠近季程，低聲說：“電影要開始了。”示意她不要說話。

季程用力捏了一下姜聿的手, 卻順勢被他緊緊握住，手心貼着手心。季程輕哼一聲，将爆米花塞進姜聿懷裏，從他手中接過奶茶喝了一口。

季程吃東西很挑，比如甜的，她不喜歡吃糖醋排骨，卻為吃到的青菜裏淡淡的清甜而高興。她不喜歡吃甜味餅幹，卻能接受蛋糕，又格外喜歡甜膩的奶茶。

她和林湘一起喝奶茶，林湘總會将甜度調整到三分，但季程卻總是要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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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跟姜聿說過她的口味，但他買的奶茶很對季程胃口，她喝下一大口奶茶，然後慢慢咬碎珍珠。

一場電影看得季程肚子撐起，結束後坐在車裏，季程抱怨說：“早知道跟你說不要買奶茶了。”

明明之前幾年她一直守着七點之後不進食的戒律，但自從姜聿回來她就屢屢破戒，季程覺得自己今晚回去必須稱一□□重。

“我不該買奶茶。”

季程神色太過嚴峻，姜聿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他反省的态度太好，季程反而覺得愧疚，連忙說：“不怪你，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嘴。”

“不如我們去轉轉？”

季程驚了一下：“現在？”已經十一點了！

姜聿看了下手表說：“散半個小時步，然後送你回去。”

“那你回去不是很晚了？”

“明天周末，不用那麽早去公司。”

季程只猶豫了一秒鐘，然後點頭。

姜聿将車開到附近一家公園，這裏是商業區，哪怕是公園也不安靜，外面停滿了車，姜聿找了好幾分鐘才停好車。走進公園，裏面有一群大爺大媽正在跳舞，音樂放得很響，十分熱鬧。

除了老年人，還有家長帶着孩子在旁邊玩，甚至還有人在賣氣球、玩具等。

季程從人群中間穿過去，往湖邊走去。

湖邊有不少年輕男女正在散步，有挽着手的情侶，也有低聲交談的夫妻。季程和姜聿走了一會，手再次被她握住。

季程停住腳步看了姜聿一眼，姜聿裝傻問：“嗯？”

“你臉皮挺厚。”季程陳述事實。

姜聿挑眉，顯然不以為恥。

公園裏面的湖并不大，中間有一條綠道，将之分成兩邊，所以這個湖泊還有一個名字叫雙月湖。大多數人會從綠道繞回去，但季程和姜聿選擇往前走，走得遠了，人漸漸稀少。

這裏位置偏僻，到了夜裏不光人少，連路燈都少了。

光線暗淡，路燈比不過月光，身後的喧嚣漸漸遠去，四周格外寂靜。

季程和姜聿的身體漸漸挨近，肩膀靠着肩膀，她今天跳來跳去，還是選了條長袖搭配流牛仔褲。上衣單薄，季程覺得自己仿佛能感受到姜聿的體溫，在這樣的黑暗中，這份溫暖給予季程更多勇氣。

經過一張長椅的時候，他們坐了下來。

這張長椅正對公園，以及遠處熱鬧的城市，季程看着看着，突然說：“我第一次來京城的時候，覺得這裏好大，馬路好寬敞。”

她前世生活的城市和歷城相仿，盡管不是沒有見過世面，不是沒有去過其他的大城市。但當季程第一次來到京城，坐在周家準備的轎車裏，看到路邊的高樓大廈，她還是彷徨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在這個城市生存下來。

“這些年你回過歷城嗎？”

季程笑了一下：“你還記得？”

“嗯。”他永遠記得那個站在他身邊做自我介紹的少女。

季程搖頭說：“沒有回去過。”

那裏雖然是原身的家鄉，但對她來說不過是個陌生城市，所以這些年季程從未想過要回去。

她沒有解釋原因，姜聿也沒有再問，卻說：“我想去看看。”

“看什麽？”

“看看是什麽樣的地方，才能養出你這樣的姑娘。”

季程湊到姜聿面前，靠近了他，眼睛亮晶晶問：“我是什麽樣的姑娘？”

“嗯……”姜聿蹙眉思索着。

“說啊！”

“孤單，弱小，別扭……”

“姜聿！”季程氣得臉色漲紅，想罵姜聿卻不知道該罵什麽，只能瞪着他說，“你、你……”

“卻很單純。”姜聿低頭看着季程，黑暗中季程看不清他的眼神，卻無端紅了臉，低頭嘀咕說，“你別以為你說一句好話我就會原諒你！”

“很好騙，也很好恐吓。”

“但是很奇怪，膽小的你卻又正義感爆棚。”

季程臉頰緋紅：“我哪有！”

“在我心裏你有。”

“我勉強原諒你好了。”季程偏過頭不敢看姜聿，低頭說。

“只是這樣嗎？”

季程轉過頭：“嗯？”眼神仿佛再說“你還想要什麽？”

姜聿低頭親了一下季程的唇，将她攬在懷裏，低聲說：“我們結婚吧。”

季程呆住了，說話都結巴起來：“你、你、你說什麽？”

“我們結婚。”

“這麽快？這不太好吧？”季程設想了一下，如果她現在告訴周君海她要和姜聿結婚，周君海會是什麽反應。

肯定不會答應吧？這麽匆忙，她該怎麽說服周君海呢？

“不過不是現在。”

“什麽？”季程轉頭要看姜聿，卻在轉頭時嘴唇剛好碰到姜聿臉頰。

湖邊有點冷，姜聿的臉頰也是冷的，但季程現在無暇顧及這一點，追問着：“你剛才不是還說……還說……”

“看來并沒有什麽不好，你也很着急。”姜聿半開玩笑說。

季程覺得自己好像又被耍了，她用力掙了一下，想從姜聿懷抱離開。但姜聿抱得很緊，季程根本掙不開，只好氣惱說：“你放開我！”

“你生氣了。”

“你還知道我生氣了？”季程譏諷說，“你這人就是這樣，好的時候嚴肅正經，不好的時候說話一點數都沒有！你、你！我不想再理你了！”

“我也希望是現在，但是還不行。”姜聿依然沒有松開季程，卻也沒有立刻求饒道歉，只是用平緩的聲音說，“還要再等等，再等一段時間。”

季程突然安靜了，她的心有點慌：“姜聿，你別總是哄我了。”

“我知道你可能在做一件大事，我怕你不想說，也怕你不敢說，所以我從來都不問，所以我總是在猜測。”她抓住姜聿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可是我會怕啊！我怕你受傷，怕你又突然離開。”

“如果你不想告訴我，你就什麽都不要告訴我，不要總是這樣，讓我猜，讓我怕，可以嗎？”

她沒有轉頭，但她感覺到姜聿抱着她的手收緊了。

“外婆去世了。”姜聿突然開口。

季程微微一怔：“什麽時候的事？”

她最後一次見到姜聿的外婆是兩年前，當時她和程心岚住在同一家療養院。有時候季程去探望程心岚，會看到姜聿外婆在樓下散步。

後來季程每次去療養院，都會順帶去看老太太。不過她不是總能見到老太太，因為她身邊還有兩個護工，季程每次過去，她們都會用警惕的目光盯着她。

姜聿外婆也不是總能認出她，有時候會叫她曼珍，跟她說過去的事。唯有一次，老人家望了她許久，笑着說：“是小聿的同學啊？”

但只有一會，老人家就睡着了。

姜聿外婆在那家療養院住了五年，兩年前突然轉院，季程找人打聽才知道她是出國了，接走她的人是她的外孫。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季程松了口氣，但又失魂落魄。

姜聿回來了，她卻沒能見到他。

後來季程再沒得到過姜聿外婆的消息，但她想姜聿向來孝順，肯定會好好照顧她。因此姜聿回來，季程也沒有問過他外婆的事。

她沒有想到那個慈祥的老人已經去世了。

“兩年前她生了一場大病，我向姜南天争取到接她出國的消息。但當初手術過後，她的身體變得很差，雖然我請了很多醫生，但她的身體還是一天一天虛弱下去。”

季程握住姜聿的手，安慰說：“這不怪你。”

這是每個老人家都可能經歷的，随着年紀漸長，一點小病小痛就可能要了他們的性命。

“半年前，她只能躺在床上，已經認不得人。雖然有藥物維持，但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後來有一天，她睡着過後再也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