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十七
這個“共患難”共的實在有點牽強,它間接的太遠,但齊斐陷入昏迷及醒轉來的那兩個時間點,又的确是與言被困及獲得救援的時間點完美吻合。
巧合巧過了頭,就顯得有幾分微妙,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所謂的“巧合”,也不過是指向未來某個方向的标志牌——當然,是純粹的巧合還是真有預兆,這都得是之後回頭再來看時才能窺見一二的事。
醉酒後升級為話痨的左恩已經被迫靜音,他順從了酒後困乏的不可抗力,倒頭睡了過去。
齊斐雖說是賓客,但他從今天起直至新房子安置妥當前都将住在這棟小別墅裏,也算得上是這裏未來一段時間內的居住者,他十分有自覺的幫着端盤收碗,将空掉的公共盤送到廚房。
齊斐也就端了這麽一回。
左恩家廚房內的清洗儀器與配備在艦船廚房內的一致,齊斐在艦船上觀察累積下來的經驗終于有了用武之地,他穩穩當當托着一疊盤碗,将它們小心放到了儀器的清洗傳送帶上。
感應到新工作來臨的儀器剛進入啓動狀态,四只機械小爪子将傳送帶上的盤碗攬進清洗間裏,廚房外便走來一蟲,對方匆匆邁進廚房內:“您不應當做這些,請交給我來就好!”
來着說話的聲音有些陌生,背朝着門口的齊斐回了下頭,趕來廚房的是他今天才第一次見的喬斯。
剛才言提起了帶來的那個小箱子,說是有東西要給安萊看,兩蟲便一同前往了小客廳,喬斯負責送醉的不省蟲事的左恩上樓,貝餘則非常乖巧的主動帶着齊球去玩,不打擾成年蟲們談話。
一瞬間誰都有了自己需要去忙的事情,被請到客廳小坐的齊斐反而成了最閑的那個,他在沙發上坐了兩秒,想起餐桌好像尚未收拾,才又轉回餐廳幫忙。
喬斯将左恩送回了位于三樓的主卧,他返回一樓後先去了客廳,在客廳裏撲了個空後茫茫然呆了片刻,隐約聽見了廚房方向傳來的動靜,才一路找到廚房,然後震驚無比的發現齊斐竟然在幫忙收拾餐具。
“這樣的事情不該由您來做!”喬斯有禮而決的将齊斐請出了廚房。
盡管從言語到姿态上都完全不相同,但齊斐在被請離廚房時,覺得自己仿佛還沒離開地球,正在蕭老一家做客。
每次在蕭老家做客時齊斐也是自覺幫忙端盤端碗,餐後主動幫忙洗鍋刷碗——只不過後者從來沒成功過。
蕭奶奶比蕭爺爺小上五歲,精神好的不像個八十歲的老太太,她每次頂多只讓齊斐将盤子端到廚房,後續則堅決不讓他插手,每次都要揮舞着一塊“祖傳洗碗秘寶”來趕人,跟驅蚊子似的将齊斐這麽大一個小夥子驅出廚房。
“去去。”蕭奶奶揮着手裏的絲瓜瓤,一雙依稀能辨出當年姣好形狀的眼睛一瞪,“廚房可是女人的領地,男人家家的插什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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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來‘男人家家’這種說法,都什麽年代了,還搞領地劃分這一套。”蕭爺爺在外間感慨,“丁芳華同志,你這個思想覺悟沒有跟上時代發展腳步啊。”
蕭奶奶在廚房裏哼了一聲,過了會,又走到廚房門邊,招呼了一聲齊斐:“哎,不過小斐啊,你哪天要是有了中意的姑娘,去姑娘家第一次上門,那肯定是要好好表現一番的,得三百六十度展現出你可疼人的一面才行!”
說完後老人家就又溜溜達達回了“女人的領地”。
齊斐聽覺敏銳,聽見蕭奶奶在嘀咕:“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能那麽有能耐,把小斐給收走。”
因為同樣的“被驅”場景而聯想起了蕭老一家,結果想着想着就打了岔,記起蕭奶奶對自己的叨念來,齊斐止住回憶,将思維從岔路口上收回。
也就是在這會,安萊似乎已經與言談完了事情,看完了東西,他在齊斐還沒離開廚房門口幾步遠時,從走廊另一頭走了過來,看上去是正準備前往廚房的模樣。
看見齊斐竟然站在廚房不遠處,安萊也愣了愣。
安萊猛一看上去,和言有些相像,他們一樣的身形高大,鍛煉得宜,頂着一張“軍雌式”面癱臉,周身氣勢強勁,随便往哪裏一站都存在感極強。
言由安萊一手提攜上來,曾跟随在安萊後方許久,他受安萊潛移默化的影響,兩蟲行事風格也有些相似。
但再仔細看第二眼,就能分辨出他們的不同。
安萊比言年長,這份年齡的差距沒有體現在外表上,而是體現他的氣質上。
雙方簡單的打了個招呼,齊斐主動朝走道一側讓開,準備請安萊先過,安萊目光奇異的看了肯他,在雙方擦肩而過前對他道:“言在小客廳內陪貝餘。”
齊斐沒想到對方會與自己說這個,他下意識的回道:“謝謝。”
安萊不知道從這聲道謝裏領悟出了什麽,他眼底浮現起笑意,垂于身體左側的蟲爪子微微動了動,到底還是沒擡起來。
齊斐猜測安萊原本是準備拍拍自己的肩膀,但因為雙方不算太熟而作罷。
既然已經知道了某位蟲長官和小雌蟲都在小客廳,齊斐在原地站了數秒,決定前往小客廳去看看。
在他邁步之前,安萊已經走入了後方廚房裏,喬斯帶着驚訝的聲音傳了過來:“您怎麽過來了?”
安萊答:“幫忙。”
喬斯聽上去不太贊成:“您不該過來,這裏交給我就行。”
安萊沒接他這句話,聲音裏像帶了聲嘆息:“你現在不需要對我用‘您’。”
“……但現在是在家裏。”喬斯沉默了一會,放低了聲音,“至少家裏不會有誰來拿這個……”
後面的話語齊斐已經聽不清,他沒有故意偷聽他者說話的癖好,在喬斯與安萊交談起來時就就邁開了步子。奈何現在這一塊區域只有他們三蟲,安靜的周圍環境讓聲音被無形放大,他的耳朵又極好,走出了不短一截距離,還能将兩蟲的具體交談內容聽個大概。
直覺兩蟲感情不錯,在商讨某些不便為外蟲知曉的家務事,這會終于再也聽不清安萊和喬斯的交談,齊斐微微松了口氣。
走到小客廳裏齊斐才想起來,他今天傍晚在某位蟲長官家裏時,“不偷聽他者說話”這條原則好像被打破過一次。
想起自己彼時站在言家廚房外默然偷聽的場景,齊斐思忖着他今晚得寫一份反省報告,想好了這茬後他才注意到,小客廳裏非常安靜。
言坐在一張雙位小沙發上,貝餘蜷縮在他身旁睡着了,齊球緊挨着貝餘團成一團,看樣子應是也陷入了熟睡。
作為小客廳內唯一還醒着的生物,言在齊斐走進小客廳前就将目光投向了門口,他在一片靜谧中依稀分辨出了齊斐的腳步聲。
見齊斐朝自己看過來,言想了想,他調出懸浮屏,在終端上敲敲打打,提高了透明度的懸浮屏立即對着齊斐顯示出了幾個字樣——【都玩累睡着了。】
齊斐會意的一點頭,放輕了動作,走到言對面的單位沙發上坐下。
除去材質柔軟的沙發在承重下陷時發出了一點聲響外,齊斐的行動全程悄無聲息,沒有驚動沉睡着的一蟲一犬分毫。
打字是一種神奇的信息交流方式,所有在面對面或音頻通訊時說不出來的話語,無論是口述出來會顯得肉麻的情話還是極度惡毒低俗的髒話,亦或者其他當面說出來會有些困難的話,它們一旦轉換成投映在屏幕上的平面文字,就好像都變得好出口起來。
齊斐沒有調出自己的懸浮屏,他直接點進了自己的信件箱,在信件箱裏與言發消息。
【我想問問……】齊斐打下這幾個字,沉吟片刻後删除了它們,重新修改了下措辭。
由于齊斐沒有調出懸浮屏,言無從得知齊斐究竟輸入了什麽,他只能看見通訊框上方跳出了“正在輸入”的提示,結果他還沒悄悄期待完齊斐會發送來的內容,就看見那“正在輸入”的提示忽然消失,并且他的屏幕上空空蕩蕩,只有着他發去的那孤零零一條信息。
言感到一陣憂愁,心底有只小蟲爪撓心撓肺,他恨不得能将脖子伸長到齊斐腦袋邊,瞅一瞅對方剛剛撤回了什麽內容。
就像那條消息沒有發出來,被對方臨時删除,那也是發給他的。
蟲長官頗有幾分憂郁的想,為自己不幸消失的那一條來自齊斐的信息而悄悄痛心。
過了一會,齊斐終于修改好了措辭,他将信息發了出去。
【介意我問你當年被困在G13星的事情嗎?】
言盯着屏幕上顯現出的“G13”一詞,他心底因收到齊斐信息而起的興奮收斂了幾分:【當然可以。】
主動問及一段對對方來說理應是不太好的回憶,不免有揭傷疤之嫌,但齊斐感到他心底有一股小股力量在撺掇着他,告訴他他應該盡可能多的去了解一下這樁事情。
言沒有收起自己的懸浮屏,齊斐還沒想好他該從哪裏問起,就看見懸浮屏上映着的對話框框頂閃了閃,一行“正在輸入”出現在言的名字後方。
“正在輸入”的字樣閃了一會後,言又發來了一條信息:【不過我能夠告訴你的信息恐怕不多。】
凡事都有表裏深淺之分,齊斐判斷應是有些對方不願再提起的事件部分,他朝對面正看着他的言微一點頭:【我明白。】
看見齊斐發來的回複,言卻仿佛怔了一下,他難得正确一次的“讀心”終于在有外力加持時對了一回。
他意識到了齊斐的誤解。
很快,齊斐便又收到了言埃的回信。
言向齊斐解釋【不是有事情不方便告知于你,只是我的記憶有限。】
齊斐将這句話反複看了三遍,輕輕蹙了下眉:【記憶有限?】
【對。】及時解開誤會的言呼出一口氣,【我只記得被困的原因及獲援詳情,中間的記憶雖然不至于完全缺失,卻很零散,大多只是零碎的記憶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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