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三
有心就齊斐剛才只朝自己走了兩步就又折回雌蟲身旁的舉動調侃兩句,這個念頭只在左鳴腦海裏轉了一轉,很快又壓了下去。
研究員不宜在療養室內逗留太久,突然頻繁的蟲員流動也極容易引起有心者注意,擺在眼前的待處理事務多而繁雜,在辦理正事時只能盡量不浪費半分時光,讓整個研究流程高效且精确的運行。
左鳴定了定神,偏頭看了齊斐一眼,随即沖守在儀器旁的左家研究員颔首示意:“可以了,開始。”
接收到指令的研究員按下總啓動鍵,兩臺檢測艙被平緩送入能量場,透明度特意調高的防護屏障豎起,室內統共十多雙眼睛,登時全轉到了那被特意圈出的一小方空間內。
左恩今日本是抱着要陪安萊一起去研究室的打算,但他清早接到了一道通訊,不得不先返回左家本家一趟,這會才得了空,知道了“陣地”已轉移的消息,趕來了醫院。
他只比齊斐和言早到十循環分。
齊斐站在左鳴左側,目光落在那塊實時反映着能量場內一切數據變動的電子屏上,原先盯着能量場內的那些目光中,有幾道悄無聲息調轉了目标,在靜悄悄打量着他。
齊斐只關注着外接屏上的數值,任由那自以為隐蔽的視線在他身上流連。
胳膊忽然被什麽碰了碰,齊斐朝着這碰觸源頭扭頭,看見滿臉寫着“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麽”的左恩正瞧着他。
除去儀器運轉時自有的輕微白噪音外,療養室內此時就只剩下了能量磁場震蕩的“滋滋”聲響,室內無蟲說話。
自覺不應打破這沉默,齊斐僅以眼神向左恩表示了疑問。
左恩回給齊斐一個苦笑,指了指安來所進入的那個檢測艙。
安萊的檢測艙當然沒有任何異狀,兩臺檢測艙都在能量場內平穩運行着,中央顯示屏上已經出現了能量共振圖像。
齊斐略一遲疑,很快理解了左恩是想表達什麽。
這項關聯性檢查對安萊和言來說都至關重要,它幾乎直接決定着盤踞在他們體內的那股阻隔能量是否有清除的可能。左恩與安萊,甚至包括喬斯,這個三蟲小家庭中的所有成員都非常喜愛幼崽,他們在這些年裏為了尋找治愈方法做出了許多努力,卻無一不是徒勞無功。
眼下,痊愈的希望再一次出現,但在完整的檢查結果下來之前,誰也無法知曉這一次是真的希望來敲門,還是只是披着“希望”假象的失望在又一次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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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下的場合裏不适合說話,齊斐擡手拍了拍左恩的肩膀。
齊斐那張大部分時候看都鎮定泰然的面癱臉,在身旁對象處于焦躁中時具有“連帶鎮靜”效果,他明明什麽也沒說,左恩卻莫名覺得自己已經受到了安慰,心頭那點忐忑慢慢消弭。
半循環時後,關聯性檢查結束,一旁靜默待命了半晌的研究員們再一次忙碌起來,他們在各臺儀器間穿梭,讀取着儀器檢測報告。
那些類目繁雜的檢測報告最終被彙總到左鳴手中,由他來對這些已經過初步整理的數據進行最後的分析定論。
這一步驟又花去了一些時間,從檢測艙內出來的言回到齊斐身旁,左恩也接回了安萊。
左鳴榮登“聚光燈”中心,他逐一看完那些數據板,思索片刻,擡手在操作屏上錄入進一串數據,指節無意識曲起,在面前的金屬案臺上輕輕敲擊。
那理應輕巧的敲擊聲仿佛穿透性十足,能通過耳鼓膜敲進聽衆心裏,房間內至少有三只蟲在這場等待裏焦灼不安,他們竭力穩住神色,讓那焦慮不要過于鮮明的浮現到臉上。
敲擊聲毫無征兆的停止,左鳴手上動作一停——這是一個信號。
手動操作着輪椅轉身,左鳴看向等在他身周的齊斐一行,他未語先笑,再次釋放了一個讓安萊與言的心髒急促跳動起來的信號。
“別擔心。”十分靠譜的勞模首席和善的彎起了眼睛,“盤踞在你們體內的那股阻隔能量與致使我陷入沉睡的那股能量同源,它的運行規律解析起來比我預想的要簡單,既然我都已經成功醒來,你們體內的能量必定也是可清除的,只不過我還需要一點時間來研究具體清除方法,你們得再稍微等上幾天。”
左鳴無疑是為齊斐與言及安萊左恩帶來了一個大好消息,而另一邊,不久前才在直行通道裏收獲了一個壞消息的柯曼正懷着一肚子怨氣。
柯曼在進入中轉大廳前穩住了神情,仔仔細細收拾了自己那張“溫和有禮”皮,又認真将那精心僞裝過的皮囊披到身上,随後才踏入大廳。
大廳的休息區裏,一只佩着戴家家徽的亞雌已經在等待着他,見他的身影打旋轉門後轉出來,立即朝他快步走過來,姣好的面容上綻開了一個漂亮的笑。
“怎麽才來?”亞雌半嗔半喜的說,“讓我好等。”
臉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牽動着,都在竭力扮演着一個完美無缺的甜笑,但只有站在對方正面對的柯曼能看見,那雙迎向他的眼睛裏一分笑意也無,只透出一股焦躁不耐。
這只戴姓亞雌與柯少爺一樣,不過是披着層精巧打理過的僞裝。
柯曼眯了眯眼睛,胎臂環上亞雌的肩膀,感受到手臂下的身體一僵,緊接着又悄然放松,他在心底嗤笑一聲,手臂收的更緊了些,嘴上言語親密的道:“是我不好,走,我們去吃午餐,正好有不少話想和你‘好好聊聊’。”
“好好聊聊”上稍稍落了重音,像是摻雜了些別有所指的意味,配合着那親昵的語氣,十分容易讓蟲想歪到某些不可描述之事上。
亞雌狀似不好意思的微微低垂了腦袋,任由柯曼攬着,他額前稍長的發絲垂下來,正好遮擋住他充滿鄙夷與惱火的眼睛。
什麽東西,居然敢趁機占他便宜!
亞雌垂着頭,沖地板無聲冷笑,腦袋再擡起來時,又好好戴上了僞裝,主動伸手去夠身旁的雄蟲,趁雙方靠的近,狠狠在不易察覺的地方擰了一把柯曼身上鍛煉欠佳的軟肉。
柯曼神情一僵,咬緊了牙關才沒讓自己痛叫出來,花了十二萬分的力氣才按捺住笑容裏的咬牙切齒,從喉嚨裏梗出一句:“真是調皮。”
算是掰回了一局的亞雌笑容燦爛的看着他,這會的笑容裏居然多了點暢快的真心。
兩蟲就這麽“親密無間”的一路走向部內附屬食堂,這“如膠似漆”的一雙身影落在旁蟲眼中,還很是引起了一番羨慕。
要知道,樂意在午休時分特地跑來工作場所,陪雌性吃飯的雄蟲可不多見。
數道目光追着柯曼和亞雌的身影看了片刻,有蟲嘆了口氣,低聲說:“到底是亞雌,更容易博取寵愛和歡心些,像我們這樣的,說不定在外面奔波輾轉直至戰死,都享受不到片刻這樣的待遇。”
厲恰好從說話的對象身旁經過,他遠遠瞟了一眼已經快消失在轉角處的兩道身影,即使隔着好一段距離,他依舊能一眼辨認出那兩道身影屬于誰。
收回視線時瞥見了身旁對象身上的團徽,厲辨認出這是第二軍團的團徽,第二軍團歸屬在安萊麾下,他曾經也是第二軍團的一員。
在他打量着對方的同時,發覺他視線的雌蟲也朝他看來,他們在互相看清正臉後愣了愣,發覺竟然是舊識。
“別這麽喪氣。”見是熟悉的對象,厲大喇喇拍了下對方肩膀,“也不是全星的雄蟲都喜歡亞雌。”
被拍了一下的雌蟲沒覺得受到多少安慰,他仔細想了想雄蟲中“喜歡亞雌”與“不喜歡亞雌”的數量比值,只覺自己的感情大業前途一片坎坷,單身五十多年還找不到雄蟲的孤獨之心愈發慘慘戚戚。
就在此時,厲與這只雌蟲的終端突然同時震了一下,他們收到了一條相同的消息推送——
“‘舉報信風波’中的兩只當事蟲今日于XX共進午餐,姿态親密,某長官或已利用職務之便,搶先博得了S級血脈歡心!”
齊斐專程來接了他的雌朋友一趟,讓言的暫離辦公處行徑看上去更加合理,齊斐在做訪客登記時填寫的來訪理由便是“帶戀愛對象外出就餐”,訪客登記系統與內部系統直接挂鈎,每條登記記錄與理由均有專蟲在對應辦公位內審核,齊斐這條來訪理由讓今日當值的信息審核員呆了半晌,把“戀愛對象”一詞小心琢磨了好幾遍。
那條被推送給到公衆網用戶終端上的信息中還附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齊斐與言僅有一個背影,他們不像方才的柯少爺與戴姓亞雌一般緊緊挨在一塊,只随意的并排而行,雙方均朝對方偏了些腦袋,應是正交流着什麽。
明明只有一個被定格住的靜态背影,卻無端透出了幾分默契和諧。
這條信息當然也被推送到了齊斐和言的終端上,齊斐打開終端粗略浏覽了一番內容,順手給這條推送點了個贊。
他這邊剛點贊完,擡眼去看坐在對面的言,就見抱着終端的“某長官”一臉喜氣洋洋。
言的“喜氣洋洋”獨樹一幟,很有特色,他迄今依舊不太習慣露笑臉,高興時還是只靠一雙眼睛挑大梁,對外散發愉快情緒。
齊斐還沒來得及修改自己的公衆網用戶名,言将那一串酷似亂碼的ID設為了特別關注,只要齊斐一有任何動态,他這邊就能立即收到提醒,第一時間掌握齊斐的公衆網“足跡”。
一年中有大半時光都耗在外出執行任務上,齊斐在這個各類便攜社交平臺層出不窮,微社交已深入人心的時代裏,堪稱網絡社交界的“老古董”,他浏覽那些碎片信息的時間有限,發動态的時間則更少,齊斐在地球上的某網絡平臺賬號還是司澤幫他注冊的,賬號歸他使用後,一年都發不了幾條信息。
如今,來到蟲星的齊斐浏覽這些雜碎信息的時間倒是變多了,但他不愛發動态的習慣倒是保留了下來。
“我不習慣将自己的私生活分享到網絡上。”齊斐說。
言立即停止手上的反複刷新頁面行為,幼生體上課一般正襟危坐,認真傾聽齊斐老師講話。
齊斐:“所以,你大可不必一直刷新我的平臺界面。”
“齊老師”調出了一張他發揮“專長”得來的點擊統計表,他點了點統計表上某個言十分眼熟的用戶ID。
那個ID正屬于言,它在過去的二十四循環時內訪問了齊斐空無一物的平臺界面近一千次。
言瞄了瞄自己數秒前還在瘋狂刷新的平臺界面,默默将終端屏幕扣在了桌面上:“關注推送偶爾會出現延遲和漏推。”
——而我不想錯過由你發出的任何一則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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