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看，小丫頭果然害羞了

“看， 小丫頭果然害羞了。”

慕澄看了一眼慕君，随後向那老婆婆笑道，那婆婆了然地呵呵笑着， 跟慕澄倒也十分默契地終止了這個話題。

“婆婆此等高齡， 理應在家享受天倫之樂， 為何不在家中含饴弄孫， 反而如此辛苦地出來擺攤呢？難道是因為家中貧苦？還是……婆婆家中可還有兒女？”他眸光一轉，因着眼前老婦辛苦勞作的見聞而問起了自己關心的民生。

前幾年确實邊關戰事不停， 關外烽火連天，因着朝廷兵力的缺乏，也會大量從民間征兵，許多壯丁舍棄了田園勞作，奔赴戰場。

當然戰争是殘酷的， 不用想也知道仗打完了，有一部分的士兵沒能回到自己思念的家， 就此與親人陰陽兩隔。

而田地荒蕪，每一次戰争除了消耗大量的人力資源外，糧食的匮乏，以及生産力的下降也是戰後首要解決的問題， 打仗時或許顧及不上， 畢竟取得作戰的勝利才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根本，但戰争結束了，善後工作做起來卻并不是那麽得容易，戰争對國家的消耗， 對人民造成的傷痛， 都需要時間來慢慢恢複撫平。

一般戰後的前幾年，百姓的生活都會比較辛苦， 雖然現在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漸漸恢複上去了，但不可否認，民間或許也還是會有一部分人生活貧苦，不得不每日承擔着大量的勞作。

這種現象，即便慕澄努力改善經濟，開倉赈濟，也重整吏治綱紀，嚴懲貪官污吏，打壓豪強勳貴，包括修整律法，鹽稅，征儒興學，鑄五铢錢等，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但也還是無法做到完全使百姓們生活溫飽。

國家要強盛，還需要幾年的光陰來發展，調養生息，以達富國強兵。

目前的大晉，距離一個理想的國度還相差甚遠……他只望，與北秦的友好可以多持續幾年，不要輕易再起戰火，不然又将是一次新的民不聊生再一次輪回往複。

就算戰事又起，至少也要在南晉休養生息之後，兵強馬壯之時，不然以南晉目前的兵力并無勝算，北秦兵力強盛，善于作戰，雖然目前秦國人心不穩，但苻賢手下也有不少賢臣猛将，晉國目前還是處于劣勢，雖然有長江天險這道天然屏障，易守難攻，但以北秦的實力來看，一旦兩國開戰，鹿死誰手尤未可知。

“哎，貧苦倒也談不上，老身家裏尚且還能夠溫飽度日，近幾年的生活水平，也比安陽之戰剛結束時要好許多倍了。”那老婦人一聲嘆息，模樣看起來雖然不能說是悲傷，但也沒有多麽滿足。

安陽之戰正是近十年來規模最大的一次南北對戰，當時北邊還是十六國末期，還未被苻賢一統北境。

“那一回打仗，我的丈夫因為年紀大了，沒有被朝廷征召，但兩個兒子，三個孫子，都一同去了戰場，其中只有大兒子和兩個孫子活着回來了，我那最小的孫子雖然僥幸撿回了一條命，但是卻殘了一條腿，好在去戰場前他就已經娶了妻子，而我那孫媳婦對他也是不離不棄，兩人夫妻恩愛，今年孩子也有了，也算是添了一件喜事，老身今年也可以說是最開心的一年了，生活慢慢富裕起來，也不再打仗了，家人之間也可以守在一起過小日子，平安比什麽都重要啊！”

老人家有些感嘆道，因着回憶起曾經不幸的往事，她的臉上添了許多愁容。

“抱歉，讓您想到不好的往事了，都是我們不好。”慕君有些動容，她低垂了眉眼，很是歉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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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澄靜默不語，他似乎也被感染了情緒，因而思考着一些事情。

“沒什麽！今年老身過得很幸福，朝廷也善待百姓，人民的生活也都漸漸變得好了起來，前一陣子大丞相慕歡不是前往北秦順利建交嗎？兩國百姓也開始互相交流商貿，參觀玩樂，商路流通起來，賺的錢也更多了，老身雖然辛苦了點，但賺的錢多起來了心裏也是十分開心，本身我也就是個閑不住的，不如多出來擺會兒攤，也好多賺兩個錢。”

那老婆婆臉上的陰霾褪去，又重新展露出了笑容，對未來的生活也飽含熱情與憧憬。

“秦晉交好，确實是件可喜可賀的事情。”慕澄也欣慰地微笑起來，他的臉上有隐隐的自豪。

“雖然很多人都說慕歡大丞相是個奸臣，玩弄權柄，把持朝政，也使得晉氏皇族孱弱，是個奸佞罪人，但老身卻覺得，慕氏雖為霸府，但也并非就是禍國殃民的亂臣賊子，許多為國為民的政治舉措，都是慕氏在提出推行，那都是些切實對老百姓好的政策啊！”

“對于百姓來說，只要能讓大家生活得平安康樂，那就已經是很好的官了，大家也會心存感激。”

那婦人不由得說出了當今一些民衆的普遍看法，當然這也是她飽經動蕩苦難的一生中，所總結出的自己的想法。

“不過，可能做官的，做皇帝的，各種權利之間是很複雜的吧？不會如老百姓心裏想得這般簡單。”她感嘆道。

“但對百姓來說，只要你對我們好，我們就會對你好，雖然有的人看法會更長遠深刻，不會認同這種表面的膚淺認知，但對于許多的普通民衆來說，他們的想法就是這麽得簡單純粹。”

“對與錯，老身也不敢妄加揣測，只不過是說說自己的看法，可能在郎君與小女郎眼中，老身的想法就顯得有些粗野了，聽聽就好，兩位倒也不用往心裏去。”

那婦人可能也感覺到自己有些話多了，于是便也停止了下來，不再繼續往下深談。

“哪有，婆婆你的看法，也代表着普通民衆的想法，我今日出來聽您一席話，才是真正的受教了。”慕澄認真道，他十分尊重面前的老婦人，眸裏也透着真誠。

“哪有，老身不過就是一粗俗老婦，哪能入兩位貴人的眼？”那老婆婆謙虛道。

“夜市還早，這兩年建康城也變得越來越繁華熱鬧，前方還有不少風景值得欣賞，郎君與女郎可以再繼續往前多走走看看，也不負這良辰美景，花好月圓。”

“嗯，是啊，我們也正有此意，想多逛逛這繁華夜景。”慕澄道，“那我們便就此告辭了，祝您的生意興隆，家人平安。”

“嗯，謝謝，也祝你們能夠幸福。”

老人的目光慈祥和藹，慕澄溫雅地點了點頭，随後便與慕君離開了這小攤。

那老人目視着他們兩個離去，直到混入了人群中，再也看不到了。

行走了一會兒，兩人在河邊的一處涼亭中坐了下來。

慕澄正在對那只烤紅薯仔細地扒皮，修長的手指不緊不慢地動作着，優雅從容，就像一只慵懶的貓兒，細細地享用着鮮美的魚。

偶爾間瞄到了身旁慕君垂涎的目光，他掰下了一小塊兒，笑眼盈盈地問她道，“吃嗎？分你一塊兒。”

慕君看着他手中那已經被去幹淨皮的黃澄澄一塊兒，也不矯情，她彎了嘴角，笑着點了點頭，輕嗯了一聲。

她接過了慕澄手中的那塊烤地瓜，細細品嘗了起來。

平時吃慣了魚肉美味，偶爾吃吃這民間的淳樸美食，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她吃得津津有味。

吃到了一半時，她擡眼看到身旁的慕澄沒有動口，只是盯着手中那塊烤地瓜暗自出神，她好奇，問他在想什麽，怎麽不吃？

他微微一笑，道，“小的時候家裏窮，沒少吃這東西，可以說已經達到了食之乏味的地步，我本來以為自己應該是很厭惡這味道了，結果今天聞着這味兒，心裏感覺它倒也沒有那麽讨厭。”

她靜靜瞧着他，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她也是知道慕澄童年時家裏生活得挺貧困潦倒的，雖然現在出息了，但那也是在慕歡追随爾榮發跡後，一家人才就此在朝中立足出頭。

看慕澄那幅感慨的樣子，她覺着他應該會觸景傷情回憶一下童年艱辛的生活，以此來勵志一下自己。

果不其然，慕澄開始回憶起往昔來。

“你知道嗎？子進也可以說是我帶大的呢，小時候，我可沒少給他喂紅薯窩頭吃，通常都是先把他給喂飽了，我才會填自己的肚子。”他對她神秘道，眸中竟然有了幾分向往神色，“那時候啊，一家人很窮，阿爹經常不在家，大家每天都需要幹活，一天裏基本沒有什麽清閑時候，家裏的每個人都需要做自己的事情，而那幾個小點的弟妹就只負責嚎啕大哭，嗷嗷待哺。”

“呵呵。”她掩唇輕笑出聲。

慕澄也不去怪她，繼續笑盈盈道，“記得那幾年，唯一輕松幸福的時刻，便是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飯，尤其冬天的時候，外面大雪紛飛，屋裏雖然寒冷刺骨，但一家人守在一起，圍在火爐邊，一邊烤火一邊吃着香甜軟糯的烤地瓜，一屋子飄香四溢，熱乎乎的食物溫暖了胃，一家人守着那片小小的溫暖，身上便也就沒有那麽冷了。”

“現在想想，那時候雖然過得辛苦，但也還是挺幸福的。”他感嘆道，眸光有些迷醉。

然而現在，慕家的地位尊榮比誰都高了，反倒沒有了以前的誠摯溫暖，手足情深。

他的眸光略微有些黯淡，似是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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