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像個屁

為了家教的事情, 孟念念第一次對易骁板起了臉。

倒不是真的想保住這份工作，她只不過覺得易骁說的話似乎太過。

兩人出了屋子就開始吵, 一路吵到上了公交車, 雙方才都閉上了嘴，保持沉默。

上次奶茶店兼職出了事, 孟念念察覺易骁憤怒得有些異常。

當時一心只想着安撫易骁, 草草答應了辭職的事。

現在想一想，也是不應該。

兩人之間出了問題，消極冷戰不是方法, 積極解決才是正途。

于是下車後，孟念念打破沉默, 率先開口, “我就算辭了這份工作, 也還會去找下一份的。”

易骁聲音沉沉，十分不悅, “那就去找下一份。”

孟念念皺眉, “然後再辭了嗎？”

易骁看着路的盡頭, 眸中明滅不辨, “你分明可以生活得更輕松些。”

“我不想過分依賴你。”

“所以是随時打算離開嗎？”

孟念念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易骁自覺說錯了話，心虛沉默。

“我不會離開。”孟念念微微擡頭，只能看見身邊高大男生的下颚線，“你不要擔心。”

易骁喉結上下動了動，目光依舊定在遠處, 沒有移開。

良久，他輕輕“嗯”了一聲，沒再接話，孟念念腳步沒動，易骁也不等她，就這麽自顧自地走開了。

回到寝室，易骁紮進陽臺。他的手臂搭在齊腰的欄杆上，給自己點了根煙。

少年的五官舒展，沒有表情，靜靜地看着霸占了T大四分之一面積的湖面，心如止水。

易骁從小聰明，無論是理性上的聰明，還是感性上的聰明。

自從一個月前和孟念念在一起後，他敏銳地察覺到自己情緒異常，卻極力忽略不想承認。

他幼時愛鬧愛動，上了大學後就喜靜獨處。

過去一年裏易骁紮在實驗室和圖書館裏，滿腦子都是他的框架結構彎矩圖，從未有過什麽人和物，可以如此輕而易舉地調動他的負面情感。

孟念念話說得在理，易骁無法反駁。

他當時心情不好不想開口，現在冷靜下來，又覺得的确是自己太過強勢。

想把人箍在身邊，讓其過分依賴自己，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而戀愛中缺乏安全感的，大多自卑，處于被動位置。

易骁詫異地笑了一聲。

兩人相處，自己絕對是主動一方，而自卑，那就更談不上了。

他嘗試着回憶了一下自己突然冒出來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陰暗思想，腦子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心理疾病。

易骁興趣匮乏，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他感興趣的專業性知識上，對心理方面沒有過多了解。

他掏出手機，百度了幾個詞條，在劃了半個多小時網頁後，易骁放下手機，擡手深深吸了口煙。

煙頭因為燃燒過久而續了長長一段煙灰，在輕微的動作下掉落在易骁腳邊。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作用，易骁竟然發現自己按耐着的心理活動和不少病症的症狀都有些相似。

而那些病症，如果放任不管，可能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

屋外的天空逐漸暗下去，他垂下眸子，看着指尖那一點火星。

突如其來的不安就像四合的夜幕，幾乎籠罩了易骁整顆心髒。

他得确保孟念念身邊足夠安全，哪怕這個需要防備的危險，是自己。

星期三下午是學校的公休時間，易骁吃過午飯後睡了一會兒，在确定自己精神狀态良好的情況下，去了市裏一家三甲醫院挂了號。

在做了近三個小時的自測題目後，易骁拿着他的檢測單，走進了一間辦公室裏。

接診他的是一名中年女性。

她在聽完易骁的情況後，結合他一片空白的戀愛史，給出了一個“熱戀期都這樣”的診斷結果。

易骁面無表情地站在醫院大門外，把确診單折了幾折後裝進兜裏。

或許真的是他多想。

就像醫生說的那樣，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過一段時間啊…

易骁仰起臉，看着湛藍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氣。

下次盡量克制一些吧。

星期五晚上四五點，剛下了課的孟念念收到了池睿的微信好友請求。

她剛點擊同意，還沒來得及改個備注，對方的語音信息就跟機關槍似的，突突突發來了一大堆。

“姐姐！”

“姐姐你明天來我家嗎？”

“姐姐你來吧，池非物出差了我在家好無聊。”

“姐姐…”

孟念念順着人潮，一邊下着樓一邊看手機。

她耳朵裏塞着耳機，聽完池睿的語音後也沒給個精确的回複。

花花呀：我想和我男朋友商量一下，晚上給你答複好不好？

信息發過去，似乎直接把對面給惹炸了毛，池睿連語音都懶得發，直接打來了語音電話。

“你和傻大個商量，他肯定不讓你來嗚嗚嗚…”

小男孩哼哼唧唧哭哭啼啼，和孟念念撒了半個多小時的嬌，也沒把人給說動。

“哥哥也是為了我好，我跟他好好說一說，他應該不會讓我為難的。”

孟念念這麽和池睿說着，心裏卻沒底。

自打上個星期天她和易骁不歡而散後，兩個人就沒有再說過話。

她悄悄去問過實驗室的同學，得知他們在為一個比賽日夜趕工後，就沒再打算去打擾。

可是兼職這事，易骁都這麽反對了，自己要是瞞着他偷偷去，被發現後事情肯定會更嚴重。

想到易骁那天的欲言又止，孟念念心裏又暗暗泛起些微心疼。

向來直言快語的少年心裏大概也不好受。

易骁這麽疼自己，她慣着點怎麽了？！

要是他堅持不讓自己去…那就不去了吧，在食堂随便找個兼職，等寒假再想辦法掙學費。

孟念念嘆了口氣，給易骁發了條信息過去。

花花呀：你在幹什麽？

對方沒有回複，大概在忙。

直到晚上七點，孟念念吃完了晚飯，易骁的信息這才姍姍而來。

骁：剛出圖書館。

花花呀：還沒吃飯？

骁：正準備去。

花花呀：我就在三食堂呢，等你啊。

骁：好。

孟念念和室友告別，站在三食堂門口，等着易骁。

十月中旬的天氣依然燥熱，孟念念穿着短裙，在門口的樓梯上走上走下，想着接下來自己要和易骁說什麽。

易骁遠遠就看見了食堂門口低着腦袋的姑娘。

小姑娘的衣服永遠是最簡單的樣式，可是姣好的身材卻能把它們穿得那麽養眼。

細白的胳膊半舉着保持平衡，兩條筆直的腿不老實地在樓梯上蹦來蹦去。

好久都沒看見她了，易骁的腳步快了些。

冷靜夠了嗎？足夠克制了嗎？

易骁捏了捏拳頭，咬住後槽牙。

測試一下，先別抱她。

孟念念擡頭，看見不遠處的少年，圓圓的眸子彎起，笑着朝他跑過來。

“易骁！”

易骁被少女的笑晃了眼，他大步上前，幾乎是情難克制，張開手臂迎上了飛撲過來的孟念念。

他根本忍不住。

“最近實驗室有些忙。”易骁嚼着米飯，頭也不擡。

孟念念把腦袋湊了過去，貼在易骁的大臂上側，用下巴指指他的餐盤，“我想吃木耳。”

易骁拿着筷子的手一頓，随後把木耳上的蔥葉撥到一邊，夾到身邊小姑娘的嘴邊。

孟念念一口吃下去，哼哧哧地在他肩頭笑。

等她笑夠了，咽下口中吃食，說起了正事，“明天我去不去當家教啊？”

易骁沒立刻回答。

“你不讓我去的話…我就不去了。”孟念念拉過易骁的左手，手指交叉相扣，緊緊握着，“但是下一個兼職你不能搗亂。”

易垂眸看着兩人相握的手，再擡眼看着眼前俏生生的小姑娘，“你想去就去吧。”

孟念念睜大了眼睛，“真的啊？”

易骁輕輕“嗯”了一聲，“每一個小時給我發條信息。”

得到了自己男朋友的許可，孟念念一張小臉瞬間笑開了花，“好！”

易骁放下筷子，捏了捏她的小臉。

軟的。

孟念念放開易骁的手，從兜裏掏出紙巾，給了他一張。

小姑娘的東西，帶着香味。

易骁攥進手心，想親她。

“念念。”易骁小聲叫她的名字。

孟念念歪着腦袋，“怎麽了？”

“我愛你。”

易骁從不吝啬表達愛意，但也不會把全部的愛情都拿出來讓自己姑娘知道。

星期天的下午兩點，在他接到孟念念已經出發的信息後，揣了自己的pad，也跟着出了門。

公交車等了幾分鐘。

易骁站在距離車站不遠處的石柱旁，等孟念念上車後，拉開了一輛車租車的車門。

“開慢點，跟上前面的公交車就行。”

孟念念沒有絲毫防備，就算被一個人一路跟着，也沒發現。

直到進了小區，易骁這才被攔了下來。

他沒有門卡進不去，保安見他面生，也不放。

易骁找了個石凳坐下，打開pad開始無紙化學習。

而另一邊，孟念念成功抵達池睿的家。

得知今天是孟念念一人過來，小屁孩早就把門打開在小路邊等着。

“姐姐！”池睿一把抱住了孟念念的腰。

孟念念摸摸他的腦袋，心道這個小孩兒可真自來熟。

照例是一個小時的提琴入門和兩個小時的作業輔導。

孟念念坐在鋼琴房，食指反複按着一個琴鍵，教池睿聽音準。

池睿歪着腦袋，半天沒聽出個所以然來。

“姐姐你會彈鋼琴嗎？”池睿問。

孟念念點點頭，“會一點。”

池睿瞬間起了勁，“那姐姐你彈給我聽好不好？”

孟念念鋼琴沒學深，她挑了個簡單歡快的曲子，快速給池睿過了一遍。

可是哪知道她這邊剛擡手，那邊池睿就吸吸鼻涕落下一行淚來。

“姐姐，你彈琴的時候好像我媽媽呀！”

作者有話要說：  易骁：你哥哥揍你的時候更像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