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自打那聲驚天地泣鬼神的‘讨厭’之後, 兩人之間着實是突然的沉默了一陣子,很久時間內都沒人說話。

鐘攜:“……”

黎荀落:“……”

好像這狀況是有那麽點尴尬。

鐘攜面無表情的盯着黎荀落, 臉上僵硬的仿佛如同一個提線木偶。

過會兒,黎荀落自己先招架不住了,沒意思的撅撅嘴,跑去一邊給暖水袋換水去了。

——這人都要丢死人, 還不跑等着在那幹嘛呢?

鐘攜卻看着黎荀落有點落荒而逃的背影, 唇角隐隐挑起了一抹笑,而緊接着,短暫的努力克制過後,那抹笑意又隐沒于陰影間,短暫的像是昙花一現。

接好熱水袋之後,黎荀落又慢騰騰走回了小床邊,看着已經只剩了少許沒融化的藥渣的杯子, 挑眉道, “喝完了?”

鐘攜只靜靜的一點頭,放下力道躺回了床上,漱口後閉上眼睛就要休息。

黎荀落眨眨眼, 把熱水袋放在了她的膝蓋處, 一邊輕輕的轉着圈揉按,挑眉說道,“你就這麽放心睡了啊?”

鐘攜沒搭理她,只輕輕的點了點頭,看樣子是真的困了。

一下子說不上是什麽感覺, 但就是覺得自己和別人是不一樣的——旁邊有人,還能讓鐘攜安然入睡的前提,是她身邊必須有一個她足夠信任的人在旁邊守着,或者是在一個足夠封閉、且不會随意被人打擾的空間內。

黎荀落開心的晃了兩下腦袋,心情瞬間更好,繼續小心的給鐘攜揉按着關節。

從外表看,根本看不出內裏的骨骼有什麽問題。

黎荀落小心的碰了碰,輕觸一下就又把手縮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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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攜的腿就和夏天裏的絕大多數女生的腿一樣,到處都有青紫的痕跡,尤其是膝蓋的位置,有時候都不知道是磕到或是碰到哪了,皮下就是一片淤青色,一直都沒消下去過。

而她膝蓋的位置,也因為早年受過傷,導致了創傷性關節炎,平時或許沒什麽,可一旦到了陰雨天、或者是受了涼,就會一下子反應的特別厲害,也最折騰人。

前幾年的時候,熱敷還很有效,十幾分鐘或者最多半小時之後,當下就能跟沒事兒人一樣,可這段時間以來,鐘攜的工作量開始加大,幾年都沒有好好休息過,她又是個極其拼命地人,就連熱敷也不管用,有時候疼得厲害,甚至得吃止疼藥,止疼藥又大多傷胃,導致的身體每況愈下。

然後就再一次遍體鱗傷的,也感覺不到哪裏疼了。

黎荀落抿着唇,見着鐘攜大概是睡熟練了,這才輕聲的脫了鞋上1床,跪在鐘攜身邊,把她的腿小心的扶着,光着手擦了藥油之後給她按摩。

她體寒,所以手到冬天就容易冰涼,有時候甚至僵硬到自己都沒直覺,但是冰手按摩效果并不好,隔着一層藥,黎荀落每按一會兒,就伸手放在小太陽前面烤一會兒,時間久了,加上她一直在用力,手倒也是熱烘烘的,身上還出了一層薄汗。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黎荀落自己沒了力氣,卻還是有一下沒一下的給鐘攜按着,指法看上去倒也很熟練。鐘攜眼睑一顫,慢慢的睜開了雙眼,聲音有些嘶啞的說,“幾點了?”

黎荀落眨眨眼,出了口氣,也不給鐘攜繼續按了,收回手,說,“下午一點多了,起來吃午飯嗎?”

鐘攜順勢坐起來,然而剛一起來,就察覺出了不對勁。

她的腿已經疼了很久,一直都沒怎麽處理過,只有中場休息的時候,範小簡會給她揉揉。但是畢竟不成章法,胡亂揉了一通之後緊接着就要上場,是以這才越拖越嚴重。

然而一覺睡醒,卻覺得膝蓋……驟然像是輕松了許多。好像堵塞在其中的東西一下子被抽離幹淨,剛才那一覺,甚至她中間沒有因為疼痛而驚醒。

不用看也知道,在她睡着的時候,黎荀落一直在一邊給她按摩着,大概也是沒有停止過,此刻黎荀落累的臉色都和上午那會兒有點不太一樣,有種用力過後的煞白,肯定也累。

她閉了閉眼睛,終于還是忍不住,說道,“你這是幹什麽……”

“我不幹什麽。”黎荀落小聲嘟囔,見鐘攜醒了,也不藏着掖着,甩了甩手,說,“我知道你疼,我不想讓你疼。”

鐘攜一貫是個能忍的人。

從前這樣,在這時間點的以後也是這樣。

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溫天,下着雨夾雪的頒獎典禮上,不少女明星都實在是受不了嚴寒,改成了設計的小禮服,短暫的領完獎之後就沖回了臺下開着暖氣的車廂裏,甚至還有直接讓工作人員代領,在車裏開着直播賣乖,證明自己來過的。

只有鐘攜一個人,為了圓粉絲的心願,穿了劇中人物的晚禮服驚豔登場。

只有她一個人。

那時粉絲一片哭號,在臺下成海的喊着讓鐘攜下去趕緊換衣服,然而鐘攜還是堅持到了最後一刻,之後身體應激反應,一下子高燒到四十度,差點進icu。

黎荀落不心疼嗎?

她心疼。

站在粉絲群裏面,她跟着無數粉絲一樣心疼的流淚,甚至只會更心疼。

可她也知道,鐘攜不是別人能強迫的了的。

她從業二十多年,從小時候開始,就兢兢業業,哪怕只是一個不重要的龍套,她都是認真對待的,否則也不可能一路走來全無黑點。

可她也真的沒什麽能做的,真的沒什麽。

鐘攜收回了腿,感受着膝蓋上源源不斷的屬于膏藥貼的,還是先軟了下來,說道,“吃飯吧,吃什麽?”

黎荀落也想起來,然而腿用不上力。

這下她又覺得委屈了,可憐巴巴的把腿松開,“我腿麻了……”

鐘攜一皺眉,下意識就想去摸。

然而腿麻過後,那股如同電視沒信號了的雪花點點突然湧上,哪怕就是一陣風吹過都好像針紮一樣,黎荀落忍了忍,實在是忍不了了,嗷嗷喊着叫了出來,“別別別,你別碰我——你等我自己緩一會兒!啊——疼……不是,不是疼,好難受啊……!”

鐘攜:“……”

她也知道這時候笑不合适,然而站在床邊,看着黎荀落那一腦袋的汗,和她可憐巴巴真的被眼淚浸濕了的雙眼,還是笑着把黎荀落的頭攬進了懷裏,說,“傻子。”

黎荀落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她腿部全部都是雪花點,渾身都不敢動一下,鐘攜這一抱簡直是要了她老命了!

——但是她也不舍得給人推開。

于是僵硬着身子,努力把自己往鐘攜身上拱,結果眼淚流的更兇了。

好半晌,黎荀落才在過來的範小簡和鐘攜雙重的攙扶下虛弱的下了床,範小簡一臉狐疑,“你倆剛才這是……幹什麽了?”

“幹你大爺。”黎荀落咬牙切齒,等着那股餘韻過去,癱在了鐘攜專屬的玫瑰寶座上哼唧唧,“趕緊訂飯,我要吃肉。”

“哦……”範小簡遲疑應了一聲,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鐘攜的臉色,見她沒什麽反應,還是應下了。

等着外賣送過來太慢,她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範小簡一合計,打算出去買。

等她走後,鐘攜才看了眼黎荀落,說道,“按摩手法跟誰學的?”

她睡着的時候,半夢半醒間其實大概能感受到有人給她按摩。

趁着休息的時候,她以為是範小簡,或者是別的被範小簡找過來的誰,加上只要她睡着,範小簡就覺得是在身邊兒的,所以也沒在意,繼續的睡了。

但是也沒想到給她按摩的人是黎荀落,還一下子按了将近兩個多小時。

黎荀落眨眨眼,長長的眉毛掀起又落下,笑盈盈的說,“跟一個國醫,之前吳老師腿疼,我陪着人去按摩唠嗑去了。”

“吳老師?”鐘攜眉毛一皺,“吳映生?”

“不是。”黎荀落腦袋一晃悠,說道,“是他哥,吳朝暮老師。”

乍一聽到這麽個名字,鐘攜也有些詫異,回過味之後慢慢笑了,“你倒是厲害了。”

吳朝暮和吳映生,雖然同姓,但是其實一點也不像,就算是親戚,那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院方表親,而兩個人也是天上地下雲泥之別。

說雲泥之別太誇張,畢竟兩人從屬種類不一樣——可吳朝暮本人,于電影行業來說,就是個傳奇。

衆所周知的,國內文藝片、民國片的票房很少大賣,有些上映的影片,可能甚至會達到沒有一場是滿座的可能,但是吳朝暮不。

他習慣了啓發新人,所造出的文藝片,大多都是根據真實案例改編,且能調動起人內心深處的感覺,那種共情感,是很玄妙、又難以捉摸的。而他的禦用後期團隊,也同樣是跟了他幾十年的團隊了,幾十年,從未行差踏錯。

甚至曾經有一陣子留言,只要片子有他吳朝暮的名字,那就勢必值得去影院一觀。

只是以現在來說,黎荀落和吳朝暮的關系……就算是師徒,可也是名義上的,雖然比起旁人好點,但也沒有正式被收下。

不過上一世黎荀落到底也是吳朝暮的關門弟子,用他打幌子,倒也沒什麽,何況她的技術倒也真的是跟一個知名的國手學的。

雖然花拳繡腿,但也對症,絕對能用。

被鐘攜這一說,黎荀落也覺得自己厲害,仰起臉說,“——那當然,我厲害着呢!”

看見她這麽個小表情,仿佛郁結在心裏很久的郁氣都一瞬間消散,總顯得有些沉沉的臉上也出現了如同朝陽般明豔卻不刺眼的笑來。

黎荀落看着這抹笑,也跟着傻乎乎笑了起來,心想這一刻真美妙啊。

可惜好景不長,門被範小簡急匆匆沖開,最後範小簡鬼哭狼嚎着喊,“快快快啊落落姐,我拿不住了——接着點!”

黎荀落:“……”

她面無表情的站起身幫着範小簡布置,突然有點納悶,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平等對待,說,“你咋不使喚你姐呢?”

“我姐病號啊!”範小簡瞪大眼睛,也覺得理直氣壯,“你咋不叫我姐幫你呢!”

黎荀落更理直氣壯,“我不知道你姐是病號啊?!”

範小簡:“……”

範小簡:所以呢???

過會兒,飯菜放好,黎荀落察覺出了不對勁兒,看着那一桌子一邊紅一邊青、泾渭分明,被範小簡一個個特意改了位置的飯桌,皺了皺眉,說道,“這幾個意思?要分楚河漢界還是三八線啊?幼稚不幼稚啊你?”

作者有話要說:  真甜啊,真甜啊,甜到落i【強行洗腦

是的,我就是一個,為了留言麽得感情的作者。【在線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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