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鐘攜小心翼翼的踩着滿地的燈光, 最終到達了她們的房間前。
一段不過百米的路,被她走出了蜿蜒曲折幾乎上千米的既視感,動作也如同被放慢了八倍速的電影一樣, 緩慢而又遲鈍,帶着一種濃郁的、幾乎籠罩了全身的悲哀和自責。
珠峰兩個月, 是最冷的那兩個月。
她七月份進組,月底開始拍攝, 一直到九月底。
臨近十月份的珠峰溫度相當的低, 在那種極夜的區域裏面, 白天能夠見到日光的時間匆匆忙忙的如同白駒過隙,幾乎還沒感受到有日光照耀在身上, 就已經進入了靜谧的黑夜。
鐘攜在那很久,從來沒見過黎荀落。
且當地因為氣候原因,信號極差, 全劇組在珠峰內都幾乎與外界失聯, 長達兩個多月之下,她和黎荀落甚至從來都沒有聯系過。
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每天三次,各一個暖水袋會被放置在她休息的位置上。
然而那個時候,她是怎麽說的?
——去找單詩道謝,告訴她自己很感激?
還是理所當然的去以為, 那就是範小簡給她準備的?
時間太久,她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鐘攜閉了閉眼,于房門前, 輕緩卻十分悠長的嘆息。
大床上的黎荀落扔在安然的睡着,開門的動作絲毫都沒有吵醒她半分。
白天大概是真的累了,黎荀落回到屋裏的時候其實就很少說話,眼睛努力的半睜,卻也看不到有什麽表示,唯一的想法和執念只剩下一張床。
鐘攜忽然一笑。
她上了床,于中央将黎荀落整個人環在了懷裏。
黎荀落只是輕聲的哼哼了一下,眉毛微蹙,似乎察覺到了有人在抱她。
鐘攜小聲道,“睡吧,乖。”
熟悉的聲音在耳側輕響,黎荀落的眉毛一瞬間就松開,甚至還往鐘攜的胸口靠了靠。
懷中滿滿的重量被她環抱在內,鐘攜終于怡然的出了口氣。
這一刻,似乎窗外的樓燈也随着一起瘋狂褪去,于靜谧的海面上消失無蹤。
除了海浪偶然拍打在石岸上的聲音之外,似乎就連一切叵測的未來,連帶着那些充滿謊言之後的,不可告人的心酸苦楚都一瞬間距離她們遠去。
黎荀落的身體很軟,天生肉就軟乎乎的,然而骨骼勻稱,肩膀瘦削,什麽衣服都好穿。
她偶爾撒嬌的時候會可憐巴巴的時候站在那看她,不會像有些人一樣懂得不停的碎碎念,就只是站在那裏,一雙眼睛,就已經将她想要的完全的表露無餘了。
她是了解黎荀落的。
鐘攜心想。
可這份了解,似乎又有些太單薄。
過會兒,黎荀落似乎覺得有些熱,小腿不停的在床上試探着,似乎想找到一個比較涼爽的地方,然後順勢的就搭在了鐘攜的身上。
因為已經洗漱過的關系,黎荀落渾身上下都充滿着一股十分香甜的味道,那是兩人都很喜歡的一款沐浴露,洗完後不會黏滑,反而會覺得十分的清涼。
味道香甜,大概也很好吃。
如同着了魔一樣,鐘攜近乎是虔誠的向下挪了挪,随後穩在了她的唇角。
過會兒,她的親吻随着唇角漸漸到了唇中,小心舔舐着那柔軟的唇瓣,恍恍惚惚的想,真甜啊。
這個人,眼下就在她的懷裏。不管是從前還是以後,滿心滿眼的,全都是她。
就在這時,黎荀落的呼吸忽然停頓了一
下。
鐘攜平穩的停下動作,把頭往後撤了撤。
度假村的酒店外上下都有燈光照耀,借着從窗簾縫隙當中透出的一絲微弱的光芒,鐘攜已經足以看清楚黎荀落此刻微微濕潤的雙眼,以及她剛清醒後略顯茫然,卻又如同一只新生的羔羊一般,依靠卻信賴的表情。
“醒了?”鐘攜小聲的問。
“嗯。”黎荀落的回答很輕,似乎根本就不忍心打破這一室的靜谧。
兩人一下子陷入了無言,黎荀落的睫毛如同小蒲扇一般,輕緩卻緊張的眨着,兩個人聽不見彼此的心跳,但是鐘攜卻莫名覺得,這一刻……黎荀落大概很平靜。
平靜卻熾熱。
黎荀落真的很緊張。
她快速而又小幅度的不斷的眨眼,然而內心卻升出了一種類似生物本能般的沖動——直覺告訴她,這個時候,她應該做些什麽。
于是她不再遲疑,持續了這麽多天的沖動終于迫使着她咬上了鐘攜的嘴唇,反複。
鐘攜微微垂着眼,看着黎荀落上半身小心翼翼的歪在她的身上,和她接吻。過了會兒,她将手輕輕的攬在了黎荀落的腰上。
黎荀落的氣息快了一個瞬間,緊接着,她擡起眼,看向了鐘攜。
兩人勢均力敵,目光于半空之中短兵相接,最終交彙聚集在一起,難舍難分。
那是一種最無聲,卻又最充滿着暗示意味的鼓勵和……期待。
鐘攜終于紅了眼,一手按住了黎荀落的後頸,将人重重的壓向了自己。
心底的野獸總有沖出牢籠肆意撒野的一天,被困在籠中的時日,不僅沒有磨平那份棱角,反而讓它更加的迫切以及充滿要釋放的野性。
不知道荒唐了多久。
等到黎荀落的意識終于逐漸回籠,意識到了自己和鐘攜剛才究竟有多瘋狂的時候,外面的天際都已經泛了白色。
她躺在了床上,看着酒店房內的吊頂,終于從喉嚨深處悶悶的笑出了聲音。
從床上轉戰到浴室,最終又轉了一個來回。
等到她們終于偃旗息鼓重新躺下的時候,窗外的天空居然都已經蒙蒙亮了起來。
黎荀落搬了個靠枕,讓自己墊高了一點。
身上只穿了貼身的衣物,黎荀落根本不敢讓被子碰着自己,否則碰到哪都覺得一陣的抖。
鐘攜看着她這樣子,一手摟着她,和她又親了個纏綿悱恻的吻。
黎荀落這會兒實在是受不了這個,沒多會兒就腿軟腳軟的癱在那,一丁點兒的力氣都升不起來。
鐘攜緩緩的笑了。
黎荀落無語,盯着她,“你笑什麽啊……”
“黎老師看起來憋了挺久了。”鐘攜眯了眯眼睛,內心有種餍足,“我很滿意。”
黎荀落忍了多久才沒把髒話給罵出來,隐隐約約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直以為自己算是個挺保守的人——起碼她自己是真的這麽以為的。
然而直到遇見了鐘攜她才發現,人性本質上最原始的沖動,果然是個至理名言,故人真是沒欺騙後人。
“你到底是……”到底是相伴多年,黎荀落雖然有點害羞,倒也不至于真的像是個新婚小媳婦兒似的還會不好意思,“昨晚上到底怎麽了,受刺激了?”
什麽刺激要搞到她身上來,不知道她這都憋了多少年了嗎?
黎荀落又是一頓,心裏罵了句操。
還真是讓鐘攜給說準了。
上輩子不是沒想着鐘攜玩
過,可每每,當最後一秒的鏡頭落在她和鐘攜出了民政局門口,各奔西東的時候,卻什麽性質都提不起來了。
一兩次如此,次次如此,那之後長達多少年,黎荀落活的真的像是個苦行僧似的。
鐘攜沉默了一下,浴巾搭在身上,靜靜地看着黎荀落。
黎荀落一愣,旋即眨了眨眼,說,“大事兒?被黑了?還是……”
——她們兩個離婚被曝出去了?
鐘攜搖了搖頭。
“都不是。”她說,“我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說話間,她上了床,将黎荀落又重新擁入懷裏,終于舒适滿足的喟嘆一聲,說道,“昨晚範小簡飛機落地,告訴了我一些事情。”
黎荀落靜靜的聽着,捏着鐘攜的一只手玩。
鐘攜不做美甲,最多了也就是抹一層護甲的東西,讓指甲看起來健康圓潤一些,比較好上鏡,也都是工作需要。
但是黎荀落蠻喜歡,從前她喜歡濃烈耀眼的紅色,後來又喜歡深沉而低調的藍色,直到近些日子,又喜歡上了裸粉色。
還得是特少女特透亮的那種。
不知道誰之前說過,開始喜歡粉色的時候,就證明着自己真的長大了。
黎荀落笑笑,管她的。
自己把自己當成個寶寶還不行了?
“落落。”鐘攜的手不斷的在黎荀落光滑圓潤的肩頭輕撫,似乎是要借由這個動作來撫平一些她自己內心的焦躁。
“嗯,在呢。”
“落落。”
“嗯?”
“落落。”
“嗯。”
黎荀落又擡頭看了看鐘攜。
鐘攜看着她,又喊了幾聲。
黎荀落一一應了。
兩個人就像是小朋友之間玩游戲一樣,有問必答。
好一會兒,鐘攜閉了閉眼,終于說,“六年前,你大一報道,向學校申請了兩個月的延期報道時間,去了珠穆朗瑪峰。”
黎荀落愣了一下,迅速說道,“你怎麽知道?”
“範小簡告訴我的。”鐘攜低頭看她,“給我送了整整兩個月熱水的人,是不是你?”
黎荀落點點頭,有點不好意思,“但是範小簡怎麽知道的?我當時進組的時候藏的可好了……”
她還挺得意。
鐘攜諷刺般的扯起唇角,內心把自己給活刮了不止三千遍。
“你是把自己藏好了,藏得我和範小簡誰都不知道。”鐘攜閉了閉眼睛,“但是有別人知道你給我送了這麽久的東西,理所當然的把你的功勞,給搶了。”
黎荀落沒反應過來。
鐘攜這才說道,“——那個時候,單詩告訴我,是她為我做的那些。”
“長達兩個月的時間。”鐘攜輕聲說,“在那個時候,我也以為是她。”
黎荀落的笑意頓時僵在了臉上,惶然無措的睜大了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 沒啥說的,我只求不鎖。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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