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大結局(一)

柳意之聽說這件事情之時,正在聽公儀簡撫琴。曲名喚作《漁舟唱晚》。柳意之一聽曲子,就曉得了這是公儀簡對往後二人之間的承諾。

自從柳意之和公儀簡二人相互表白了心意之後,公儀簡再沒讓柳意之做那些刁鑽的事,二人的生活也過得極為詩情畫意。這日柳意之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公儀簡連琴聲都沒停。等一曲罷後,他才看着柳意之,嘆了口氣意味深長道:“我曉得你要做什麽。且由得你去,只是等事成之後,要記得補償我。”

柳意之聽道“補償”二字之時,當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公儀簡:“先生……”

公儀簡只是摸了摸柳意之的頭,後來看她疑惑的模樣着實好看,幹脆用一只手定住了她的頭就親了下去。

柳意之臉兒一紅,眼睫輕顫着偎進公儀簡的懷裏,雙手攬住了公儀簡的脖頸。唇舌交纏間,二人氣息交纏,公儀簡的手便順着柳意之的衣角往裏探。

因着常常彈琴,有時還舞槍弄劍,故而公儀家的指腹有些許薄繭,撫在細嫩的肌膚上時,讓柳意之忍不住嬌喘微微。他的唇下移,順着脖頸,不一會兒便将頭埋在了柳意之的……

柳意之輕輕微微張唇,将公儀簡的頭攬在懷裏。

“先生,先生……”

“嗯。”

“先生,我心悅你。”

公儀簡的頭埋在柳意之的脖頸間,胸腔震動着,喉間傳出低沉的笑聲:“我曉得。”

柳意之動了動,腳上卻不小心碰到某個物事,登時就羞得紅了臉:“先生……那是什麽?”

公儀簡直起身,雙眸水亮而危險地看着她:“你說那是什麽?”

柳意之別開了頭,眼睛卻忍不住往下瞟。

公儀簡抓住了柳意之的手往下探去,聲音微啞:“你摸摸不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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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摸小半個時辰過去,柳意之整個人窩在公儀簡懷裏。在公儀簡給她擦淨了手後,她扒着公儀簡的脖頸,将頭靠在他的肩上:“先生,我喜愛于你。曉得先生的心和我是一樣的,我很高興。”

公儀簡摸了摸柳意之的頭,溫和地笑:“怎會一樣?我對你的喜愛定然比你喜愛我多些。這件事我就不讓你了。”

柳意之亦笑:“”先生何時讓過我?”

讓她去采雪水、露水泡茶的是誰?讓她倒背書籍的又是誰?更別提什麽棋局、丹青、筆墨……

“我喜歡先生喜愛我。這回我讓先生,就不和先生争了。”

夜幕降臨之時,二人用罷晚膳,公儀簡讓千山送了洗澡水進來。在這般炎熱的天氣,綠卿小苑的洗澡水都是溫的,故而洗澡的時候也不用澡盆,而是在一個長六尺寬四尺的浴池裏。

柳意之和公儀簡二人戲了回水,等到夜間來臨之時,柳意之将身上多餘的首飾都一一摘除,頭發也只用一根發帶束着,凡事都只圖一個簡便。

待她拾掇好之後,便看到公儀簡也穿上了簡便的衣袍,頭發也全都束了起來。

他知道柳意之今晚勢在必行。他雖不能幹預柳府的事情,卻仍舊向跟着柳意之,護住她。

柳意之見狀,曉得公儀簡的決定後,心中一陣陣兒的難受。她家的先生本該是神仙一般的人品,如今卻要為了她做出這種半夜去窺視別人秘密的舉動。

她,她何德何能!

柳意之搖了搖頭:“先生,此事我一人足矣。過不了許久我就能回來。先生,你在此間讓千山備好夜宵等我回來吃,可好?”

公儀簡眼眸深深地看着柳意之,雙手撫摸着她的臉頰:“不好。我和你一起。難道你信不過我?嗯?”

柳意之心間一顫,忙搖頭:“怎會!我便是不信天下人也不會不信先生。只是,這等瑣事,怎配讓先生出馬?”

公儀簡淡淡地看了柳意之一眼:“更細碎、親密的事我們都做過了,還需要計較這個?就在下午,你需要我提醒你?”

柳意之咬唇,看公儀簡。

公儀簡則板起了一張俊臉:“你覺着,我做的決定何時需要別人來置喙。”

他端出了為人師長的氣勢,柳意之最怕公儀簡鐵青着臉訓她,這會子果然不再糾結,直接跟着公儀簡随繡春去。

公儀簡去之前往身上噴了某些類似于香露的水,但那水兒卻是無色無味的。

二人跟着繡春等在從正房去涼水閣的路上,果不其然,不多時就見一個丫鬟捧着華貴的衣物首飾跟在劉夫人身後路過。柳意之打發了繡春,就和公儀簡二人悄悄地尾随着二人來到涼水閣。

等到了涼水閣之時,柳意之和公儀簡二人方才看到劉夫人竟不曾穿女裝。她身上一身兒煙青色直裰,頭戴白玉冠,倒有幾分男人的風流倜傥。

她在門口的時候,便接過丫鬟手中的紅木盤,打發其離開。紅木盤裏邊兒是大紅色的綢緞所制成的斜襟上衣、襦裙、肚兜等物。柳意之看得清楚明白,卻不曉得她意欲何為。

劉夫人臉上挂着優雅而溫和的笑,她一手執木盤,一手推開涼水閣的門進去。柳意之和公儀簡輕手輕腳地跟過去,只見劉夫人伸出素白的手,在明亮的燈光中把書架上的某個花瓶轉動了一下,那書架便自動移開,露出一道兒石階來。她拿過了一盞燈,拾階而下,不一會子就進了一個密室。

空中彌漫着一股子濃郁的香味兒,像是由無數中香料的味道合在一起的。

再往裏邊走時,只見裏邊兒放着數顆碩大的夜明珠,把整個密室照得如白晝一般明亮。密室內的陳設和孟限生前的卧房一模一樣,只是屏風後的那架床上的一應物事都是大紅色的,還繡着鴛鴦戲水、花開并蒂的圖樣。

柳意之看得分明,此時身着男裝打扮的劉夫人看上去,便如濁世佳公子一般。她走向那看着甚是喜氣的床,随後動作雅致地在床沿坐下,把托盤放在一邊兒的幾上,轉頭對着床道:“阿限,你看我今日的打扮如何?你可有想我?”

她伸出了手去,像是在撫摸着什麽。

随後,劉夫人低低的笑聲在這明亮的密室裏響起,她溫雅的聲音似哭似笑:“阿限!你看看我啊,你看看我啊!只有我對你是真心的,我是這世上對你最好的人。為什麽你就是看不到我呢?阿限?我那麽喜歡你,那麽喜歡,你卻喜歡你家那個白面西席。他是哪門子的先生?竟然染指自己的學生!染指了也就罷了,我只說他會好好待你,我就是一個人傷心也要成全你!可你看看,看看他都做了什麽!”

“他在你有孕期間和別的女人颠鸾倒鳳!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納妾!這也倒罷了,他還讓別的女人懷上他的孩子!阿限,阿限,他這麽傷你,你怎麽就執迷不悟呢?你可知道!當年那穿黃袍的對付孟家,是他出的主意!為了柳家的榮華富貴,他不惜害得你家被滿門抄斬!後面甚至不惜逼死了你!”

“他對你生下的孩子不聞不問,甚至仍舊和小妾們恩愛纏綿,和丫鬟們談情說愛!還找了一個容貌和你一模一樣的平民之女當妾室,寵着她,愛着她!你到死都不曾得到他的專情,那個女人什麽都不做就得到了!可笑的是,那個女人還行為不端,給他戴綠帽子!”

“阿限,你說可笑不可笑?”

她唇邊的笑又變得溫柔起來:“沒關系的,阿限,即便你不在,我也是要為你報仇的。只有我是愛你的!所有對不起的人,我都要讓他們付出代價!當初他不是為了柳家的榮華富貴而負你麽?那我就讓柳家家破人亡,讓他們柳家男人都淪為奴仆,讓柳家的女人都成為娼妓,你說可好?”

她伏身,整個人都貼在了床上:“阿限,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最愛你了。你恨那個女人嗎?要是你想,我就把她的頭砍下來給你踢着玩兒。”

柳意之見劉夫人如斯模樣,心中有一股子說不出的惡心。劉夫人竟然,竟然……

同時她的心中亦有些茫茫然,柳家害了孟家滿門,逼死她母親,她和柳明源本就沒有多少父女之情,那她往後又該如何?

想起往日之種種,柳意之覺着以前她所不能理解的如今也都明白了。劉夫人之所以常常以她生母來要求她,就是為了把她養成另外一個孟限!

在給她喂毒之時,她說你母親也如此。不管做什麽,她都會說什麽你母親做過,什麽你母親沒有做過。

如此,如此,她如此擺布她的生活,竟然就是因為她對她阿娘的一腔癡念?

柳意之雙拳攥緊,恨不得沖上前将劉夫人狠狠地推倒在地!她想要對她拳打腳踢,讓她受盡折磨,讓她嘗盡不能左右自己人生的苦楚!

她甚至能感覺得到,她的阿娘,她的阿娘是絕不會願意如此被劉夫人……

柳意之安安靜靜地站在彼處,整個人染上了一股子名為孤絕的氣息。她的雙眼靜靜地盯着劉夫人,眉宇間盡是陰沉的煞氣,仿佛要将這一切都毀滅!

她想要毀了柳府,毀了劉夫人,哪怕是賠上自己的性命也再所不惜!但,但她不能!她必須要為柳璟和柳玦想想,她不能做什麽對他們有助益的事情,但也不可以毀了他們!

柳意之看着這一切,心中湧上了一股子天旋地轉的無力感。公儀簡見柳意之靜得不同尋常,雙眸中滿是心疼。他伸出了他的大手握住了柳意之的,纖長的手指蜷曲握成拳頭,将柳意之微涼的手整個而抱住。

柳意之回頭望他,眼眸中有些惶惶然不知所措。公儀簡對着她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來,就像是一片羽毛輕輕地拂過她的心間,讓她有些繃緊的心緒微微緩了緩,神思也清明了些。

她覺得将将的她極怪,簡直不像是她自己。她不明白,為何她極容易産生将所有人都殺掉的念頭,甚至想要所有的人都受盡折磨!

冥冥之中,她覺着她本不該是如此的。那真實的她,又該是怎樣的?

柳意之在公儀簡的手臂上蹭了蹭,仍舊看向屏風那邊劉夫人的一舉一動。

只見劉夫人伸手,将床上的人扶将起來。那人不是別個,正是,正是孟限!此時的孟限還是柳意之記憶中的模樣,只是臉色更為蒼白,唇上毫無血色。她雙眼緊閉,整個人就如同提線木偶般任由劉夫人擺布。

劉夫人将一個引枕放在孟限的背後,讓她靠着,爾後脫了她的衣裳,為她換上大紅色的喜服。再然後,她給她梳頭、绾發髻、戴金玉步搖、镯子等物兒。最後是撲胭脂、描眉毛、塗蔻丹……

最後,劉夫人将一張繡着鴛鴦戲水圖案的蓋頭蓋在了孟限的頭上。再然後,合卺酒,挑蓋頭……

柳意之看着劉夫人的一舉一動,眼眸中的憤怒越發明顯。就連公儀簡的雙眼中都多了幾分暗沉。

當劉夫人将手伸向孟限衣衫,拉開她的衣結将唇湊上去之時,柳意之的雙眸中終久含了淚。

她雙拳緊攥,腦子裏原本繃緊的那根弦瞬間碎裂!公儀簡只看到人影一閃,柳意之遍如那離弦的箭一般轉過屏風沖向劉夫人!什麽柳家、什麽後路都被她抛諸腦後。此時此刻印刻在她心中的只有恥辱!

劉夫人突然被沖出來的柳意之狠狠地推倒在地!她有些愕然,萬萬沒想到暗處的柳意之居然就這般沖将出來。

然而她不怒反笑:“阿限,你看,只有我是最愛你的。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是順着你的。你恨嗎?阿限,你恨柳明源嗎?你恨他負心薄幸始亂終棄嗎?在所有的人都抛棄了你的時候,只有我永遠無悔地陪伴着你!”

柳意之猛地一個勾拳打向劉夫人的右腮,卻見劉夫人不曾傷着一絲半毫!她轉而猛掐她的脖子,卻仍舊無法撼動她。此時此際的劉夫人身上就像是裝了銅牆鐵壁一般。

她始終微笑着看着柳意之,就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童一般。她說:“不管你如何對我,我都能容你。誰叫我這般喜愛你呢?”

“你閉嘴!你以為你是誰?可以因你一己之私擺布別人?你所謂的愛不過是可怕的占有欲作祟!”說着,柳意之又将頭上的發簪拔下刺向劉夫人的脖頸。

只是發簪如同紙片兒一般脆弱地彎折,而劉夫人的脖頸依舊白皙而細膩。

柳意之額頭間青筋直跳,緊縮的瞳孔中滿是恐懼!

而劉夫人此時的神情一變,雙眸銳利地看向柳意之:“難道你還執迷不悟?!別人傷你,你就那麽賤地上趕着?我對你千般好萬般好你只是視而不見?”

她的臉色整個地變得陰沉:“你怎麽就這麽賤呢?”

柳意之強自壓抑住心中的恐慌勾了勾唇:“賤?賤的人是你,不是我!我阿娘這麽不喜歡你你還上趕着?你說你賤不賤?你說,你這麽賤的人,你怎麽不去死?”

而此時劉夫人的臉色突然又變得柔和了,她溫柔地擡起了手去撫摸柳意之的臉:“因為,我都是因為你啊!子持,我這般愛你,你怎麽就不明白呢?沒有人能比得上你,你就是我的心肝兒寶貝。”

在劉夫人的手撫上柳意之的臉頰之時,柳意之本想将劉夫人的手揮開,卻發現她整個人都不能動彈。随着劉夫人手指的動作,柳意之的鼻翼間萦繞着一股子極為濃烈的香氣。

如癡如狂的聲音明明近在眼前,卻仿佛是從天邊傳來的一般:“來,我唯一的公主,我将臣服于你,聽命于你,我願為你做盡一切事情。作為報答,你将把你自己許給我。我們将如鴛鴦一般,相思不負共晨昏。”

公儀簡在暗處本想上前,但此前他入此局之時就得了叮囑:“不可言明,不可幹涉,否則她的心神便會潰散,魂魄亦會永遠被囚禁在那裏。”

他原本隽雅溫和的眸光變得暗沉,暗沉中似乎還帶着一絲火光。但此時的他什麽都不能做,只能看着劉夫人和柳意之二人對峙。

濃烈的香味兒從鼻間往裏鑽,須臾,在劉夫人素白修長的手指之下,柳意之的臉孔變得蒼白、眸光變得呆滞,連意識和感知都逐漸消失殆盡……

她的眼裏,幾乎只剩下了一個她。

“只有我是最愛你的,你應該和我在一起。”

“只有你是最愛我的,我應該和你在一起。”

“讓我們在此間為誓。”

“讓我們在此間為誓。”

“我們将永遠在一起,去一處世外桃源,将自己交付與彼此。”

“我……”

“铛——”金石之聲驀地在這紅得像血一般的密室中響起,其清脆之聲猶如破空而來的利箭打破了眼前的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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