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琢磨人物

姜桐躺在床上剛沒一會兒，鄭玫跟她提起過的那個新助理就上門來報道了，姜桐開了門簡單跟他聊了幾句，知道了他就住在樓下的房間以後，就先讓他乖乖拖着東西下樓去了。

人剛一走，她就聽見隔間那邊總算是有了動靜，回頭再一看，就見張晶站在門口，咬着嘴唇一臉委屈巴巴的模樣盯着她看。

其實姜桐是很不喜歡有人在她面前總是這副模樣的，光看見她就忍不住想皺眉。但是因為張晶膽子實在是小，她只能努力壓下了不悅的表情，随口問了一句“怎麽了？”，然後就自顧自地朝裏頭走過去。

“桐姐……”張晶低着頭慢慢跟上，“剛剛玫姐的話，我聽到了一些。”

“是嗎？”姜桐垂眼，點了一根煙，沒有看她，而是把目光幽幽地落在了床邊，“你有什麽想說的？”

“我……”張晶漲紅了臉，垂下去的兩只手開始不停地揪着衣角，“很感謝桐姐這半年來的照顧，剛剛門口那個是您的新助理嗎？那我，我……我現在就離開。”

姜桐愣了一下，詫異地看着扭頭就走的小助理，簡直一頭霧水。眼看着人越走越快，她趕緊開口喊了一聲，把人又給叫了回來，道：“你走什麽？”

張晶目光閃動，眼裏已經含了淚花，但是因為姜桐往日兇巴巴的形象實在是讓她印象太深刻，所以她就算是眼淚即将奪眶而出，但是到底也不敢真的哭出來。

她小聲說：“我聽見玫姐給您換了新助理，既然人都來了，那我怎麽還好意思在這裏多待……”

“新助理是新助理，他來跟你走有什麽必然聯系嗎？”姜桐啧了一聲，也反應過來了她什麽意思。

畢竟這距離并不算特別近，估計張晶也是只聽了一部分，隐隐約約聽到了新助理之類的話，所以猜錯了而已。

姜桐簡直哭笑不得，她本來還想敲打敲打人來着，結果她還沒來得及說，人就自己把自己給吓哭了，這實在是讓她無言以對。

“好了好了，趕緊把你的眼淚給我收起來，搞得跟我虐待你了似的。”姜桐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坐下，皺着眉道：“我就問你一句話，老實說，你想不想繼續當我的助理了？”

張晶雖然不太明白她這話的意思，但她只是猶豫了一下，就趕緊點頭道：“我想的。”

“想的話那你就給我改掉你這脾氣。”姜桐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實在是懶得吐槽，“我本來也沒開除你意思，那個新助理是幫我處理其他事情的，你要留下就還是我的生活助理，但是我只有兩個要求——工作時間做好你的本職工作，還有，改掉你這脾氣，我不喜歡身邊總是跟着一個哭喪着臉的人，又不是打你罵你還不給你工資，你整天一身喪氣誰看了還高興的起來？”

“我……”張晶眨眨眼，努力收回了眼淚，“我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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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這樣說了，她還是一副軟趴趴任人欺負的樣子，姜桐忍不住扶額，實在是有些無奈。

她沒再繼續說下去，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張晶去把她的劇本抱過來，順便再給她拿個鏡子，然後就坐在沙發上抽完了最後一口煙，讓小助理該幹嘛幹嘛去了。

下午的研讨會結束以後，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有了一份拍攝表，姜桐躺在沙發上重新把那張表格給看了一遍，确認了最近幾天會拍到的都是哪幾幕，這才重新翻開了劇本。

拍戲的時候最需要克服的往往是因為拍攝環境的調動而變化的人物感情——他們要在這個風景區待上一個月的時間，而這一個月裏，所需要拍攝的內容都是比較靠後的那些劇情。所以這樣一來，人物的很多矛盾都會顯露出來，還有那些感情也就必須更加豐富。

可是還有一點就是，柳千言這個人，生活在一個幾千年前虛構的一個國家，她并不是一個現代人，姜桐也并非是古代人，有些時候她并不能完全理解柳千言這個人的內心世界。

所以下午在和趙冰對戲的時候，孔導看完給了她一個情緒過于飽滿的點評，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因為她覺得這個點評實在是對極了，孔之夫果然是眼光毒辣，一眼就洞穿了她的毛病。

她需要做到的是演繹一個能夠将觀衆都說服并且代入的場景，而不是努力拍出一場情緒飽滿的戲。

前者是真實的，後者是假象，就算演員在演繹同時把情緒精打細算着調動到最好，可它依舊是假的，沒有說服力。

姜桐現在要做的就是趁這段時間，快速地找到最适合柳千言的那個狀态。讓張晶拿個鏡子過來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她在這個時候需要去仔細觀察自己的面部表情——或者說是柳千言會有的面部表情。

姜桐把劇本攤在腿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先做了個微笑的表情，大而圓的眼睛慢慢彎成了半圓，她盯着鏡子裏那個笑容，有些沮喪地又把臉耷拉了下去。

這個表情還是太不像了，滿滿都是她個人氣息。

姜桐又試了好幾遍，不住地調整那些微小的細節，可是每次的表情都達不到能讓她滿意的地步，她狠狠揉了一把頭發，內心掙紮了一下，還是又一次癱在了沙發上。

以往的電視劇中，女主角不是天真善良就是堅韌不拔，反正都是正派人物，可是這個柳千言卻是個實打實的野心家，她的堅韌不拔全部都建立在野心之上，所以姜桐才需要費更多力氣去琢磨這個人到底應該是什麽樣。

她閉上眼，思維又開始跑偏，但是想想這個又想想那個，卻依舊無法精準地掌握那種很玄乎的狀态。

柳千言，私生女柳千言。

明明學識淵博能力不輸兄弟們，卻因為可惜只是女兒身這句話而被當做金絲雀禁锢在深宮之中。她有皇帝的寵愛又如何，皇帝不過是把她當一個可用的籌碼來寵，最後依舊能十分幹脆地把她丢棄。

姜桐突然睜開眼，手撐着沙發坐了起來。

她想――

我分明是一國長公主，為何只能呆在這深宮之中和那些愚蠢的婦人以及堪稱廢物的兄弟們争父皇的寵愛？有父皇的寵愛又如何，最後不過是能讓我在挑選夫婿這一點上多了些可以反駁的話語權而已，這樣的寵愛就算有再多，可是對我有什麽用？

章紅袖只是一個卑賤的奴婢，不過是因為她好用而且讓我用得舒心，所以這些年才一直讓她替我做事，既然她有了異心變得不好用了，那直接扔掉便是了。這條路走不通順，我大可以換一條更好走的路，我為什麽要為她生這麽大的氣？她不過是一個賤婢，沒有我的撐腰，她又算個什麽東西？

武則天都可以以女兒之身登上皇位，我為什麽不能将那些權利都握在手裏？就算我貴為長公主，可這條命還是被握在別人的手裏，我怎麽能甘心？

姜桐突然之間就感覺，她心裏隐隐約約已經摸到了那個讓她苦惱半天的情緒邊緣。

柳千言的內心深處不僅憋着一股子不甘心，她更加痛恨的是她的那些表面上做足了姿态的手足兄弟們，以及背後一手将她推到衆矢之的的父皇，她需要的是一個機會，一個能徹底颠覆這一切的機會。所以她僞裝多年，盡量在暗地裏慢慢收攏自己的勢力，目的就是為了将她所痛恨的一切盡數毀滅。

皇家的人不論男女，皆是無情之人，柳千言自然也不例外。更何況，她還有一個仇恨激發點，這個點自始至終都貫穿在劇情裏，而讓她最恨的也正是這一點――明面上她是倍受寵愛的皇家公主，可那個寵愛對她來說未免也太可笑了一點，她為什麽要姓柳？她為什麽不能姓劉？她是劉氏王朝的長公主，為什麽偏偏要讓她當那個被人恥笑的例外？

憑什麽她一出生就注定了，她這輩子死也不可能入皇家宗祠？

所以她要親手覆滅讓她痛恨的一切，她要把那群人一個個都踩在腳下！

姜桐靜靜地盯着鏡子，眼神變得無比深沉，她的目光好像是穿透了這面鏡子，看向另一個世界中的人們――

父皇，兄弟，大臣，下屬，可用的，不可用的，該殺的，和用完再殺的……

人們。

她微笑了起來，嘴角輕微抽搐了一下，動作小得幾乎沒有人能看得出來。

接着，她像是聽到了對面的人說了些什麽，然後就垂眼，把頭低了下去。雖然面上還帶着笑容，可是她只是微微動了眼珠，就呈現出一種扭曲而怪異的笑容來，像是在嘲笑說話那人的不自量力，又像是在為即将發生的事情而感到高興，卻還帶着點鄙夷――

真想看見你知道真相時的模樣呢，一定很害怕，又絕望的讓人開心吧？

“桐姐？”

突然響起的人聲打斷了她的思路，姜桐眨眨眼，收回了笑容，突然就松了一口氣下來。她轉頭看着拿着咖啡進門來的小助理，神情恢複了悠閑。

“空腹喝咖啡小心胃疼。”她說，“待會兒你開我的車去外頭買點吃的，不想吃盒飯，記得買成三份，順便叫上樓下那位一起去，你倆熟悉熟悉。”

說完，她又對着鏡子看了一眼，剛才屬于柳千言的那種負面神态還未曾徹底褪去，她只覺得這張熟悉的臉在這個時候看起來卻讓人覺得陌生極了。

柳千言……她在心裏默念着，摸對了狀态讓她對接下來拍戲的日子信心滿滿。

作者有話要說：

很喪，難受，還有點偏頭痛，沒有繼續往下寫的動力惹怎麽調節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