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等餘展鵬和聞系淵匆忙穿上衣跑到事發地時,許薇正癱倒在地毯上,一邊幹嘔一邊痛哭。所有人圍在二樓書房外面面相觑,驚恐萬狀。

書房的門被打開了,餘展鵬順勢朝裏望去。正前方的書桌擺滿淩亂的試管、漏鬥與玻璃瓶,還有只巨大的燒杯,那只燒杯上倒映着一張猙獰的臉。

一位看上去五六十歲的男人臉色蒼白,翻着渾濁的眼球歪在書桌後的皮椅上。胸口位置,一把匕首插進心髒,血濺得滿屋都是,牆紙上,桌上,地上。暗紅的血液徑直淌到書房中央,也就是衆人的眼前。

餘展鵬感到一絲刺骨寒冷,血腥味夾雜書房中香薰機散發的花香,變成一種古怪的氣味。談不上難聞,只不過配合眼前駭人的景象,餘展鵬也忍不住打了幾個幹哕。

“聞厭先生他……”許薇顫聲哭泣,“他死了!”

李豫把許薇從地毯上拽起來,大聲質問:“怎麽回事!”

“我、我不知道……打開門時他已經是這樣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只是想見見聞先生。”許薇掩面,“我不知道他已經……”

李豫皺着眉頭松手,許薇沒站穩,倒在牆邊,堂哥立馬上去把佳人攬入懷中。

“沒事,薇薇,不要着急,慢慢說。”

李豫顯然沒心情聽許薇的自白,他一腳踏入書房,查看屍體。聞厭的屍體已經僵硬,難以挪動,恐怕早已死去多時。他從西裝口袋裏掏出手機想報警,上面消失的信號格讓他全然愣住。

屋外雷聲轟鳴,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為這番場景又增添幾分驚悚。

餘展鵬不太敢直視屍體,他看向身邊的聞系淵。自打發現父親的屍體,聞系淵一直沉默不語,呆呆站在原地,他的臉又被口罩遮住,餘展鵬能從那雙無神的雙眼中看出悲恸的情感。

聞系淵的目光似乎放空了,他目不轉睛地凝視着書房內,又好像什麽都沒看見。他透過父親的屍體與鮮血看到了更遙遠的東西。

餘展鵬将他從空白中拉回:“不想看可以不用強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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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聞系淵垂下眼簾。

在堂哥的安撫下,逐漸平靜情緒的許薇緩緩道出事發經過。

晚飯後快三個小時,見聞厭先生仍然沒有出面之意,許薇實在不能坐視不管。為今天的會面,她不僅精心打扮了一番,還特地在衣襟噴上了珍貴的“仲夏夜之約”——一款出自先生手下的香水,她與霍平、李豫,以及餘致遠手中都有配方。不過神奇之處在于,同種配方不同的人擦上這款香水,會有不同的效果。

許薇對自己的魅力有信心,只要她有意,沒有哪個男人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餘致遠就是個很好的例子,這位香料工廠的總經理,為了讨她一笑,可以屈膝下跪,為她獻上用之不盡的“仲夏夜之約”的成品。

但現階段她不甘嫁與一個男人,她的目标不是做一個普通的闊太太,她希望能得到萬衆矚目。這也是她做演員的初衷,俘獲所有人的芳心。一瓶小小的“仲夏夜之約”遠遠不夠,她需要那位能為她提供成千上萬配方的魔法師。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她要使出渾身解數勾住傳說中的調香師聞厭。

她要的不是一紙配方,是聞厭其人!

她必須與聞厭見面。

當晚七點四十多,她以去洗手間為借口,從廚房的顧姨口中打聽出書房的位置,踩着高跟鞋來到二樓。

二樓很安靜,只能聽見風聲與海浪聲。她先禮貌地敲了敲房門,沒人回應,于是她試圖轉動門把手。意外沒鎖。在進去前,她理了理發梢,調整了一個性感的姿勢,挂上招牌笑容,而後書房內的屍體撕碎她完美的面具。

那聲尖叫正是許薇發出的。

顧姨第一個沖上來,她以為客人摔倒或者打碎了東西,沒想到發現了這一幕。

許薇跌跌撞撞後退幾步,在極度的恐懼與震驚下,踩着高跟鞋的腳沒站穩,跌倒在地。很快其他賓客也聞聲尋來,最後才是餘展鵬和聞系淵。

一直游刃有餘的霍平開始慌張起來,他大聲道:“有人報警了嗎?”

“沒有信號。”回答他的是李豫。

聞言,衆人紛紛掏出手機,結果相同。

“怎麽可能……”堂哥不敢相信,上島住進別墅後,手機分明一直能用,他下午還接聽了幾個商業電話。

“可能是因為暴雨?”顧姨說。

“那不是也沒辦法開船出去求援了……啊!”又一聲驚雷打響,許薇被吓得驚叫一聲。

霍平問顧姨:“別墅有座機嗎?”

“有的,有的,在客廳的茶幾上。”顧姨連連點頭。

“我們也別全呆在這裏了,先下樓商量對策吧。”霍平說着掃了眼書房,等李豫從裏面走出來,把門重新關上。

七人回到客廳,霍平嘗試用座機撥打電話,果不其然也被切斷。

許薇抱着雙臂縮在沙發角落,她見霍平嘆息着放下聽筒才道:“……我們不會被困在這裏了吧,是不是有人想害我們!”

“別危言聳聽!”李豫呵斥她。

被李豫的憤怒鎮住,許薇咬着嘴唇把臉埋進堂哥的懷中。

“……不會的。”作為現下唯一的主人,聞系淵不得不盡量引導衆人往好的方面想,“暴雨不會持續太久,雨停了我們可以出去報警。別墅有備用艇,各位不用太擔心。”

“所以我們至少還得住在有屍體的別墅一晚?”許薇說。

聞系淵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餘展鵬看得有些于心不忍。

他現下應該是最焦急最悲傷的那個人,死的是他的父親,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沒有外露出明顯的情感,選擇第一時間安慰賓客。在場的貴客都更關心聞厭,自始至終沒一個人關注過聞厭的兒子,僅僅因為他有這層身份,其他人才象征性對他表示客套。

如今發生意外,一個小輩自然更沒有話語權。

餘展鵬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道:“那個……要不要聽我說一句?”

衆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阿鵬,你要說什麽?”堂哥不太理解餘展鵬為什麽在這個節骨眼插嘴,所有人都正處于不安中,說什麽都不讨好。

不料餘展鵬根本沒打算對衆人表達慰問,反而直言:“想必大概也看見了,聞厭先生是被謀殺的,在場的只有我們幾個人。”

他一語驚醒所有人。大家都只知道聞厭死了,被一把匕首捅死,血濺得滿屋都是,毫無疑問的謀殺。有人思考過兇手是誰的問題,但沒人願意仔細深究。因為大家潛意識都明白,兇手或許就是他們其中一人。

“小兄弟你什麽意思?暗指我們其中有人殺死了聞厭先生嗎?”霍平說。

“……也不一定。”餘展鵬說,“既然今晚在別墅過夜已成定局,我們就別互相指責了,冷靜下來,認真交流今天發生的事不好嗎?”

“你想聽什麽?”李豫問。

“大家都什麽時候上的島?上島後做了什麽之類的吧。”

“我是第一個到的。”許薇舉起手,“大概一點左右,然後一直坐在客廳喝茶,沒幾分鐘霍老板就來了。”

“是啊,我之後是李部長,最後是你和餘經理。”

“你們中間有人離開過客廳嗎?”餘展鵬道。

“下午幾個小時,大家都去過洗手間,不過時間都不長,頂多幾分鐘。”霍平說。

“顧姨呢?”

“我一直在廚房準備糕點和晚飯啊!先來的三位客人還吃光了我做的酥餅呢,中途上洗手間的客人肯定會路過廚房,他們能看見我。”顧姨道。

“你呢?”餘展鵬看向聞系淵。

“我一直在自己房間,三點半左右才出來,然後撞見了你。”聞系淵說。

“你在房間做什麽?有聽到你父親的書房發出奇怪的聲響嗎?”

“我在看書。”聞系淵嘆了口氣,“我什麽也沒聽到,很安靜,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餘展鵬皺了皺眉。

“嗯,父親已經把自己關在書房好幾天了,一直很安靜,他不喜歡吵鬧,也不會發出吵鬧的聲音。”

“好幾天?!”霍平驚呼。

“……是的,應該有三、四天了吧。”聞系淵猶豫了下才繼續道:“父親經常會這樣,他想調制出更完美的作品,每當有靈感都會把自己關在書房,那裏是他的小型實驗室。”

“他真的一直都沒出門嗎?吃飯怎麽辦?”似乎覺得有些蹊跷,許薇從堂哥懷中擡起頭。

“顧姨把準備好的飯菜放在門口,他吃完會放回來,直到今天中午顧姨都收到了空碗空盤,所以我們一直沒起疑……”聞系淵繼續解釋道。

“晚飯呢?晚上有給聞厭先生送餐嗎?”李部長問顧姨。

“沒有,我以為他會下來吃呢。”顧姨搖頭。

“晚飯後大家一直都呆在客廳聊天,哪也沒去。哦對,你去哪兒了?”堂哥望向餘展鵬。

餘展鵬随之解釋:“我跟聞、聞系淵一直在露天浴池。”第一次說出他的名字,餘展鵬有點別扭。

“露天浴池?你們倆在偷偷泡澡嗎?”許薇掩嘴笑了笑。

“咳,不然還能幹什麽……總之我們可以互相作證。”餘展鵬不由地窘迫。

“所以,大家幾乎都有不在場證明或沒有充足的作案時間咯?除了……”霍平的視線鎖定聞系淵,“嗯,不過少爺沒有理由殺害自己的父親啊,這下不就都無辜了嘛。”

客廳中一時陷入沉默。

霍平最後的話表面上像在為聞系淵開脫,但實際更有撇清關系之意。

言下之意似說,聞厭把自己關在屋裏幾天,說不定早死了,與今天到場的來賓毫不相關。而且最有作案時間的分明是聞厭先生的兒子,沒有人可以替他做不在場證明。

餘展鵬聽出了霍平的意思,沒有再接話。一旦他停止發問,其他人更沒功夫探讨這件事了,各個懷揣着小心思,長久沉思。

作者有話要說: 推理小說先死屋主人難道不是慣例嗎(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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