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兩人飛速尋聲下樓,剛跑到樓梯口,餘展鵬見一個身穿西裝的男人奪門而出。

“是李豫!”堂哥大喊:“快抓住他,他是兇手!”

餘展鵬追到門口,李豫冒雨潛逃,身影消失于黑夜。島上除這棟別墅外沒有任何建築可藏身,暴風雨中出海必然也兇多吉少。

思忖片刻,徐展鵬道:“不見了。”

“他可能還會回來!”堂哥捂着手臂一瘸一拐走來,他朝外四處張望,确定沒人,重新關上大門,從內牢牢上鎖。

堂哥臉色蒼白,左手臂鮮血直流,從走廊一路滴到玄關,腿上膝蓋上也有輕微擦傷。餘展鵬心急如焚,正欲問聞系淵有沒有繃帶之類的急救道具,後者早提着一個家用醫藥箱催促:“餘致遠先生的傷需要趕緊治療,你們快到客廳坐下。”

堂哥左臂一條十多公分的刀傷皮開肉綻,他疼得龇牙咧嘴。聞系淵用酒精給傷口消毒,小心翼翼地裹上繃帶。

“怎麽回事?”餘展鵬問。

“李豫那個喪心病狂的家夥,殺死了顧姨和霍平!我聽到動靜過去,撞個正着。該死的,他還想殺我!你知道哥哥我年輕時練過一點,跟他交手了幾個回合,但是他有武器,我沒擒拿住,還是讓他給跑了!唉!”堂哥錘着大腿懊悔。

“顧姨和霍平……死了?”餘展鵬心頭一跳,面如死灰。

方才還跟他交流,呆在同一屋檐下的人,就這樣死了?而且兩個一起?他覺得不真實,堂哥一定在開玩笑。

他跟顧姨和霍平今天都是第一次見面,談不上什麽深刻的情誼。他只是很不可思議,人的生命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只剩我們三個了。”堂哥沉重地低着頭,“哦,還有李豫。”

“顧姨他們……的屍體在哪裏?”餘展鵬仍然無法立刻接受鮮活的生命已經消逝,他必須親眼見證。

“在儲物間,我帶你們去。”堂哥說。

儲物間位于別墅右側走廊盡頭,血跡一路延伸,證明堂哥所言屬實,他确實在儲物間受傷後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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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姨的屍體最先出現在視野。她倒在門口,腿朝外,腳上只挂着一只拖鞋。初步觀察,她的致命傷來自脖頸部,那條深紅色的割喉傷口還淌着血。

霍平的屍體則面朝下躺在靠窗的地方,他旁邊有幾個巨大的雜物櫃,把他的屍體遮了個七七八八。

儲物間內一片狼藉,有明顯搏鬥的痕跡,一把染血的刀被丢在顧姨的屍體旁,刀旁還有顧姨的另一只拖鞋。

餘展鵬揀起刀。刀身短小,質地堅硬,确實是一把剔骨刀,與顧姨的描述相符。如無意外,這應該就是殺害許薇和現下兩人的兇器。

“紙條又出現了。”聞系淵從顧姨的衣服下找出一張白紙,他自己沒看,優先遞給餘展鵬。

餘展鵬趕緊接下。

(我的血液燃燒着如此熾烈的嫉妒之火,

一旦我見到別人獲得歡樂,

你就會看到我滿臉氣成青灰色。

我從我播下的種子中就把這樣的稻草來收獲:

哦,人類啊,你為何把心腸放在必須禁止與同伴分享的地方?)

嫉妒?餘展鵬靈光一閃,對聞系淵說:“你看看霍平身下有紙條嗎?”

聞系淵繞過堆積的雜物箱和雜物櫃,在霍平的屍體身上翻找,不一會找出了第三張。

(因為曾對過度貪食姑息縱容,

就要在這裏忍饑受渴,使自己重新變成聖潔純淨。

果實和清泉散發出的馨香,

燃起我們對飲食的熾烈欲望,

而清泉則噴濺到果樹的綠葉上。)

餘展鵬驚愕。如果僅一張不能看出苗頭,現在三張拼在一起,他混亂的大腦總算在紛雜的記憶洪流中,尋找到了這些句子的出處。

許薇的“色/欲”,顧姨的“嫉妒”,霍平的“貪食”,正是七宗罪其三,而紙條上的句子來源自《神曲》的煉獄篇。

煉獄如同一座高山,在耶路撒冷相對的地球另一面海中,靈魂在這裏忏悔滌罪,山分七層象征着七大罪,每上升一層就會消除一種罪過,直到山頂就可以升入天堂。

兇手難道想效仿神明,對人的罪惡進行制裁嗎?

餘展鵬對這種自視甚高的做法感到由衷厭惡。他不是基督教徒,他沒有信仰,但他知道兇手沒有資格借宗教的名義做殘酷的勾當,這是在亵渎神明。

“是《神曲》。”餘展鵬說。

“神曲?什麽鬼玩意兒?”堂哥臉色非常難看,驚疑不定。

“但丁的《神曲》,一部長詩,紙條上引用了詩中關于七宗罪的內容。”餘展鵬向不學無術的堂哥解釋,轉頭問聞系淵:“霍平也死于刀傷嗎?”

“是的,他背後中了一刀。”聞系淵回道。

餘展鵬放下刀,檢查顧姨的屍體。除去割喉傷口外,她的手掌手臂也有零碎的外傷,應該防衛所致。兇手心狠手辣,采取刎脖的手法,讓被害者根本無法發聲呼救。

“阿鵬,還有必要檢查屍體嗎?兇手都确定是李豫了。”堂哥道:“當務之急檢查別墅的窗門更重要啊,萬一李豫回來了咋辦?”

“你們方才四個人,怎麽會被李豫一人所害?”餘展鵬沒理會堂哥,繞到霍平的屍體旁。他打開霍平身後那個巨大的雜物櫃,裏面只有兩根拖把,別無他物。

堂哥深吸一口氣,回憶着之前發生的事:“你們走後,我們四人回到客廳,李豫對霍平說了什麽,兩人中途離開,顧姨見他們一直沒回來,擔心出意外,就去找,結果沒想到……我該跟顧姨一起去的。”

“霍平怎麽會同意跟李豫離開?他可是最先提議兩人以上同行的人。”餘展鵬皺眉。

“我哪知道啊,李豫跟霍平說了句什麽,霍平慌張得跟做了賊似的,二話沒說就跟李豫走了。”堂哥道。

“唔……”餘展鵬檢查完霍平的屍體,如他所料,背部受襲一刀致命。雜物櫃剛好能藏進一人,兇手應該躲在裏面對霍平進行了突擊。

“我們去李豫的房間看看吧。”餘展鵬摘下手套,拍了拍灰塵。

李豫的房間在堂哥的對面,屋子沒鎖,只是當衆人打開房門,卻發現屋內窗戶大敞,窗簾張揚飛舞,雨水全飄進屋,不僅地毯,連床鋪都被打濕了。

堂哥趕緊沖上去把窗戶關好,他急得滿頭大汗:“怎麽辦!李豫肯定翻窗回來了!”

“別着急,只要我們在一起別輕易分開行動,李豫沒辦法一口氣制服三個人。”

餘展鵬看到床鋪上孤零零的公文包——李豫的随身行李,他逃亡後自然沒功夫顧上這些身外之物。包表面也被飛濺的雨水淋濕,餘展鵬用浴巾胡亂擦了擦,倒出包裏的東西。

幾疊文件,一支鋼筆,一副十字架,然後……餘展鵬愣住了,聞系淵和堂哥也愣住了。

一件性感的女士內衣。

“怎麽回事……”餘展鵬不明所以。

一位政界精英有異裝癖?覺得自己想法可怕,他甩了甩頭。

“這、這是……”堂哥震驚到無以複加,“該死!”他罵道。

“怎麽?”餘展鵬明顯感覺到堂哥知道些什麽。

“那是薇薇的內衣!人贓俱獲!”堂哥喊着,聲音顫抖。

“呃……你怎麽确定?”堂哥和許薇的關系應該還沒到那種地步吧。

堂哥做了個深呼吸,盡量平複情緒:“因為那是我送給薇薇的定制品。阿鵬,你再看看那副十字架,他還是一個基督教徒,這說明什麽不言而喻!”

“所以……李豫是兇手的事坐實了嗎?”聞系淵的聲音很輕,在餘展鵬思考的時候,他通常安靜得匪夷所思,從不主動說話,這是第一次,也像一記警鐘敲響在餘展鵬耳邊。

“我想你需要這個。”聞系淵遞來一張紙條:“我從那邊發現的。”他指了指門口的書桌。

(還有的人似乎因受侮辱而勃然大怒,一心只圖報複,

因此,他必然要給他人造成痛苦。)

這次紙條上的內容比較簡短,描述着“憤怒”之罪。

為什麽李豫是憤怒呢?每張紙條的內容仿佛都隐喻着死者生前的所作所為。

許薇的“色/欲”體現在哪裏?僅憑他與顧姨的短暫接觸,他無法看到顧姨的“嫉妒”。霍平呢?他确實很胖,下午吃光了顧姨的酥餅,還向餘展鵬讨要花生,晚飯的時候也屬他吃得最多。他的“貪食”體現在這麽膚淺的地方嗎?

為什麽聞厭身上沒有紙條?李豫的房間為什麽有?難道李豫已經死了?

餘展鵬意識到事情沒有想象中簡單,諸多疑問尚未得到解答,背後還有更深層的陰謀。

七宗罪已經出現了其四,剩下三種,分別是傲慢、怠惰與貪婪,正好對應目前三人。是否意味着死亡還未結束,他們三人也是兇手的目标,一個都逃不了?

恐懼在餘展鵬心中蔓延。

這個別墅中是不是還有其他人?第九個人,未知者,主宰者,始作俑者,躲在帷幕後悄然謀劃一切。他洞悉所有人內心的秘密,揭發他們最為不堪的另一面。那個人窺視他們,觀察他們,他們是任由其擺弄的木偶。

思及此,餘展鵬忍不住渾身顫抖,冷汗淋漓。

聞系淵捧住他的臉頰,那雙溫熱寬大的手給予他及時的安慰。他看向聞系淵那雙紅褐色的眼眸,他的眼中只有自己。

“冷靜點,我會保護你。”他的聲音如同魔咒,撫平他的混亂不安,待那突如其來的寒冷離去,繼而又喚起餘展鵬的心髒狂跳。

這個人在說什麽?

仿佛讀懂餘展鵬的眼神,聞系淵重複道:“我會保護你。”

作者有話要說: I'll sa/ve you~

Just don't lie~(不禁唱出聲(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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