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餘展鵬忍不住後退,剛好撞到聞系淵身上。眼前的情況已經沒功夫讓他質問聞系淵為什麽沒順手鎖上門。他下意識抓住聞系淵的手,随時準備帶他逃離。
“阿鵬……你哪來的刀子?”堂哥的聲音很輕,生怕李豫聽見了,“別緊張,是我。”
“你怎麽找上來的?”餘展鵬問。
“李豫沖進客廳時,我已經趁機逃上二樓了,我躲在書房,聽見你們進了這間房。”他左顧右盼,确定黑暗中沒有動靜才說:“放心,李豫還在一樓,這個還你,你把刀放下。”堂哥遞還餘展鵬手機,示以真誠。
餘展鵬不敢放下刀。餘致遠雖然是他的親人,但他為掩蓋罪行做出了許多極端行為。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懷疑他,堂哥完全有理由再傷害他和聞系淵。
然而堂哥手持武器,身手也遠比餘展鵬這個阿宅敏捷。至于聞系淵小少爺,餘展鵬根本不指望細胳膊細腿的他能打架。
眼下唯有見機行事一個法子。
餘展鵬猶豫了很久,打量堂哥全身,仔細确認他沒有攻擊的意圖,緩緩放下刀,接住手機。
“呼……”堂哥松了一口氣,緊張的局勢得到緩和。
“這個房間和外面的走廊都是死胡同,李豫追上來對我們很不利,我們總不能一直躲躲藏藏。”
“嗯,我同意,但我們還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嗎?”餘展鵬說。
“阿鵬,我們得主動出擊,李豫就像個□□,實在太危險了。”
“你要怎麽辦?”
“我們三人合力,總能治住他。”堂哥提議:“一會你們吸引他的注意力,我從後面伏擊他。”堂哥說着從後背的褲腰上抽出一把匕首。
餘展鵬立刻警覺地按住刀:“你從哪兒來的匕首?”
堂哥注視了一會餘展鵬,解釋道:“書房拿的,插在聞厭先生的屍體上。”他收回匕首,繼續說:“阿鵬,我知道現在的環境容易使人浮想聯翩,但我不會傷害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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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餘展鵬答應。
為了不吸引樓下的李豫,一行人滅掉手電,摸索前進。通過走廊,來到二樓正廳,餘展鵬抓住扶手向前邁步試探。眼睛雖然已經習慣黑暗,但在一片漆黑中下樓還是得分外小心。
他感到有些好奇,聞系淵是怎麽在黑暗中帶他逃上二樓的?
“……阿鵬。”堂哥的聲音在他背後悶悶的。
餘展鵬不明白他為什麽偏偏這個時候說話,他不是最擔心被李豫發現的人嗎?
“你一直在懷疑我吧?”
餘展鵬太陽穴突突直跳,堂哥知道了!他一直在裝傻!
餘展鵬預感到什麽,可掏出刀子毫無作用,餘致遠的目的不是跟他硬碰硬,不然在房間時就會動手。
餘致遠朝他撲去,站在前面的餘展鵬措不及防,他沒料到堂哥會來這一手——堂哥想将他推下二樓!
危機中他本能地想抓住什麽穩住身體,一雙有力的手伸過來牢牢将他拖回去。還是那雙手,聞系淵的手,溫暖寬大,曾經捧住他的臉頰,那個人信誓旦旦地說保護他,從未食言。
餘展鵬站穩了,安全了。聞系淵抱着他,他以一個別扭的姿勢倒在對方懷裏。
只聽見一聲巨響,堂哥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怎麽回事?餘展鵬剛放緩的心又提起來。
“我們去推電閘吧。”聞系淵柔聲說。
玄關處,聞系淵似乎根本不怕李豫,他搬來一張板凳,站在上面推開電閘。霎時間,別墅重歸光明。
猛烈的白熾燈光線讓餘展鵬眯起雙眼。此刻,他站在玄關處,面對一樓正廳,他聽到滴答滴答的聲音,不是壁鐘的響聲,更不是雨水的聲音——樓梯左邊屹立的歐式雕像腳下一灘刺眼的血跡,那是鮮血從雕像手臂滴落的聲音。
餘展鵬努力睜大眼睛向上看,即使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他也強迫自己注視着。
威嚴的騎士雕像手持長劍,長劍貫穿餘致遠的身體,他像被處決的罪人被釘在上面,瞪着眼,張着嘴,至死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他自食其果。
餘致遠在黑暗中妄圖謀害他的堂弟,沒料到聞系淵察覺到一切,率先救走餘展鵬。餘致遠撲了個空,從二樓跌下,騎士的劍恰好給予他應有的責罰。
一張紙條從餘致遠的身上飄然落下,餘展鵬默不作聲地揀起它。
(我的靈魂是徹頭徹尾地貪婪成性,
我是如此可悲可鄙,如此遠離上帝:
如今,正像你所見的,我為此在這裏受刑。
貪婪使人如何下場,從這裏可以得到說明,
悔過自新的靈魂要把罪孽洗淨,
這山嶺沒有任何比這更重的苦刑。)
聞聲趕來的李豫出現在正廳,他喘着粗氣,滿頭大汗。正經嚴肅的政員早被逼得瘋魔,見餘致遠罪有應得,瘋狂大笑。他笑得咳嗽,彎着腰,抱着肚皮,指着屍體惡狠狠地說:“看吧,那就是激怒我的下場!”
他對剩下兩人說:“你們呢!你們選擇相信誰!”
其實是無意義的發問,事已至此,餘展鵬知道堂哥心懷鬼胎,他欲蓋彌彰,貪得無厭,不惜對親人痛下殺手,為的只是掩蓋自己殺人的真相。
但這個答案對李豫很重要,餘致遠冤枉了他,在他的一世清譽抹上污點,把他逼到這般田地。既然真正的兇手得到制裁,他必須确認存活的人對他不再持有懷疑。
“我已經知道堂哥是兇手了。”餘展鵬說,“他已經将罪行寫在紙上,想必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什麽罪行?什麽紙?”李豫狐疑道:“是你手上那個嗎?”
“嗯。”餘展鵬把紙條遞給他看:“你或許不知道,許薇之後每次發生事件,都會出現這種紙條,就連你也……”
餘展鵬還未說完,李豫突然神經質地叫一聲,把他吓了一跳。
“不可能……這不可能……”他喃喃自語:“你在說謊!你在說謊!”他的神情恐懼,抖如篩糠。
餘展鵬把寫着“憤怒”之罪的紙條遞給他,他像抱着最後根救命稻草,奪下那張紙,最後仰天禱告。
“神啊——原來如此——”李豫痛哭流淚,推開餘展鵬,不管不顧沖出大門,逃離別墅。
這次他不會再回去了,那棟別墅裏有魔鬼,真正的魔鬼。
他順着小路狂奔下山,仿佛魔鬼在後面追趕着。
九月的傾盆暴雨毫不留情,殘酷的雨水敲打着李豫的身體,他已經看不清前路了,但求生欲促使他繼續奔跑。他逃到山腳,備用船只在海浪中無措地搖晃。
他就不該來這座島上!不該觊觎聞厭的配方!如果不是“仲夏夜之約”曾給他帶來無上的利益,他從中看到了平步青雲的希望,他永遠不會來這裏!李豫後悔莫及。
他哭喊着撲到那只船上,解開繩索,舉起船槳——他不會劃船,只能胡亂地揮舞着。
上天保佑,借助海風,船順利駛出孤島。李豫似乎看到生存的希望,他拼命劃,手指摳着船槳,他小指頭的指甲斷了,血混着雨水流得滿手皆是,他渾然不知。
波濤洶湧,海沸江翻。狂風刮起一層又一層巨浪,小船僅僅滄海一粟,在大海的面前不堪一擊。正如人,總在神明前渺小如蟲。
大海吞噬那艘無助的小船,憤怒的海潮又掀起滔天巨浪,等一波浪平,再望去時,李豫已經和小船一同沉入深海。
“——只剩你我了。”
別墅中,餘展鵬眼睜睜看着李豫像瘋子一樣沖出大門,他還未來得及思考緣由,聞系淵突然道。
這句話聽上去像在陳訴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實,但那顫抖的語氣分明彰顯着他極度壓抑的興奮。
餘展鵬回頭,聞系淵站在他身後,只見他勾着手指摘下口罩,那張俊美的容顏再度出現在餘展鵬面前。
“你的臉色很蒼白,還好嗎?”他說。
餘展鵬從他身上莫名感到一股危險的氣息,他忍不住後退。
“我沒事,你為什麽……”他想問聞系淵為什麽突然摘下口罩。
“因為沒有別人了。”他把口罩随手丢掉,無所謂地踩了兩腳,“不用再聞那些人的惡臭,我感到非常開心。”
他朝餘展鵬伸出手:“來吧,結束了,還剩一小時,我們一起等待天明。”
“不……”餘展鵬凝視着他,搖了搖頭,“還沒結束。”
聞系淵的手停在空中,對于餘展鵬的拒絕,他挑了挑眉,略微感到驚訝:“怎麽?”
餘展鵬深吸一口氣,說道:“七宗罪還剩下兩個罪孽沒有出現。”
“兇手已死,紙條不會再出現。”
“不對!”餘展鵬又搖頭。
“你想說兇手沒死嗎?”再也沒有口罩的遮掩,聞系淵笑起來時,那雙紅褐色的眼睛微眯,狹長的眼角上翹,嘴角挂着仿若諷刺的笑意。
餘展鵬沒回話。
“你這是在懷疑我?你覺得我是兇手?”
面對聞系淵的質問,餘展鵬再次搖頭:“你不是兇手……”他的表情悲傷又複雜,“那些紙條是你放的吧。”
聞系淵沉吟片刻,道:“你為什麽這麽想?”
“幾乎每次發現紙條的都是你,你故意在引導我去接觸什麽……”
“你堂哥那次不是我發現的吧。”
“那大概是我們摸黑下樓的時候,你趁機把紙條塞進了他的衣服。”
聞系淵歪着頭,示意他繼續。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也确實不是兇手,我只是很奇怪你為什麽要做這些事。”
“我在保護你,我不會害你。”聞系淵沒有否認餘展鵬的猜測。
“但你對我有所隐瞞。”
聞系淵環住手臂,食指輕輕摸着嘴唇。在戴着口罩時,他沒辦法做出這個動作,實際上他思考的時候經常這樣。
“你想知道真相嗎?”食指下,聞系淵的嘴角再度上揚,“不如先告訴我你的推理?如果正确,作為獎勵,我可以給你一些小提示。”
“如果不正确呢?”餘展鵬問。
“嗯……”聞系淵溫柔地笑着:“不正确也沒有關系,什麽也不會發生,對,我也什麽都不會告訴你。但不用擔心,請放開你的思維,暢所欲言,那些荒謬的、不可理喻的猜測,我都會無條件聆聽。”
暴雨即将迎來尾聲,雨勢漸歇。
餘展鵬在淩亂的沙發上,姑且找到可以坐的一角。聞系淵打開香薰機,曼妙的氣味又彌漫在客廳。餘展鵬盯着那個機器,開始講述他的推理。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有請(被趕鴨子上架的)名偵探餘展鵬同志開始他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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