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杜文瑾的話音落後，劉滔生臉上的笑容已經僵硬得維系不住了。

“文前輩……你這玩笑開得也就太大了……你之前的那條熱搜，你懷疑是我搞出來的？那怎麽可能——”

“有句話剛才我就想跟你說了。”

杜文瑾不慌不忙地打斷了劉滔生的話音，面上笑吟吟地，眼神卻冰涼無比。

“我這個人，從來只跟兄弟開玩笑；至于你……”

杜文瑾身形驀地貼近，一字一句——

“你算個什麽東西？”

“……”

劉滔生的眼底，遮掩不住的獰色掠了過去。

見劉滔生反應，杜文瑾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上身也退了回去。

“對，就是這樣，保持下去——別玩那些令人作嘔的表面把戲。”

說着，他起身，視線從劉滔生的身上掠了過去，像是看見什麽讓他不願停留的髒污。

“畢竟，你的演技實在算不得好。”

杜文瑾的這聲話音并沒有刻意壓低，坐在兩人旁邊的幾個男演員都似有若無地落了餘光過來。

劉滔生面色變了幾遍，最後還是強擠出一個笑容來——

“文前輩既然這麽有信心，那我們不如待會兒場上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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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文瑾懶洋洋地睨了他一眼，似乎再懶得跟他開口，雙手插了褲袋，轉身離開了這片區域。

還沒等他離開多遠，迎面快步走過來的人讓他的步伐一停。

“李小姐，還有事嗎？”

見李筱琪走得氣息微急，杜文瑾挑眉問道。

李筱琪回頭看了一眼場外正門的方向，然後才轉了回來。

“文前輩，女主角的試鏡結束，我準備要離開了。”

杜文瑾沒接話。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該怎麽接——李筱琪總不可能是要他送她回去。

沒等杜文瑾多費思考，李筱琪已經小心而滿懷期冀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能不能向您要一個聯系方式？……您之前說的一些演技方面技巧性的東西，我也很希望能夠跟您切磋一下。”

杜文瑾眼簾微垂。

過了須臾之後，他點了點頭，唇角淺勾。

“可以。”

“……謝謝前輩！”

李筱琪眼眸亮瑩瑩地沖着杜文瑾展露笑意。

她側低下頭去在自己的包裏翻了翻，最終拿出來一支黑色的簽字筆。

“抱歉，文前輩，我沒帶紙本，手機也落在車裏了。”

李筱琪伸過手去，“你寫在我手心吧？”

“……”

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來的屬于女人的白淨巴掌，杜文瑾眸色一滞。

他突然覺着有點後悔了。

……興許不該答應的。

可此時木已成舟，再開口拒絕難免令對方難堪，杜文瑾無聲一嘆。

即便頂着半個片場奇奇怪怪的眼神，他也只能接過了那支簽字筆，然後側眸望了李筱琪一眼。

“擡穩啊。”

李筱琪用力地點了點頭。

杜文瑾只依靠筆尖着力，右手淩空，在李筱琪的掌心寫下一串號碼。

寫完之後，他扣合筆帽，李筱琪則收回手去，對着掌心吹了幾下，然後帶着一點微赧的笑意沖着杜文瑾輕輕點頭。

“那前輩，下次再見。”

杜文瑾将簽字筆遞還給她。

“嗯，下次見。”

李筱琪揣上筆，笑着轉身離開了。

站在原地的杜文瑾終于将胸口間郁氣舒了出來。

——他覺着，自己大概是有一段時間沒鬧出什麽緋聞來，表現得太良善了。

Selina說公司要捧的那個新人……看來得盡快提上議程才行。

杜文瑾這邊想着，腳下方向一轉，回了候區。

他未注意的是，不遠處的評審和選角導演裏，那位不怎麽說話的康大導演，正微皺着眉看着他這裏。

…………

大約兩個小時後，男主角的試鏡終于結束，候區的所有男演員都結束了自己的表演。

除了極個別試鏡之後立即離開的，餘下多數都是回到候區，以便“觀察敵情”，做到心裏大致有數。

而此時的評審老師裏，卻是開始了一場小規模的争執。

“他是一個藝人，也是一個公衆人物——既然生活在公衆視線裏，就不能只考慮演技這一點！《醉江山》宣傳定檔之後，劉滔生無論是在人氣還是口碑上都有了很大的提升，他的表演也中規中矩，從各方面來說都遠比文瑾合适！”

“我們是在選最适合這個劇本角色的演員，不是選只會賣人設讨好部分觀衆的小醜！文瑾無論在眼神、肢體還是爆發力或者氣場上——都比其他人高了一大截！你就因為之前難辨真假的娛樂八卦新聞而否認他的實力，實在是無稽之談！”

“我并非否認他實力，只是為了電影之後的宣傳和上映着想，我們不能選回一匹害群之馬，這…………”

眼見着兩個評審老師聲量越提越高，連候區那邊都有人不解地注視過來，坐在正中的康成幄清了清嗓子。

“……好了。”

那兩人争論聲一停。

康成幄轉頭看向其他幾位評審老師。

“你們什麽意見？”

衆人簡單表決了一下，最後在選劉滔生還是文瑾的問題上，評審老師們卻是玩了個五五開。

“康導，這還是得您說話才行。”

評審老師中，有人說了一句。

其他人紛紛點頭同意。

康成幄的目光在手裏的劇本上停了兩秒。

然後他擡頭，招呼了一下離着最近的場務助理。

“你去把文瑾和劉滔生叫過來。”

場務助理點頭答應，轉身走了。

幾位評委老師不解地互相看了兩眼。

沒過一會兒，文瑾和劉滔生一前一後地走過來了。

還沒等兩人站定，劉滔生先向着坐在正中的康成幄笑道：“康導演，您找我們？”

杜文瑾視線跟着落了過去，本已被包含在一個“們”字裏，他都不欲做什麽反應時，卻正撞上了康成幄的目光。

杜文瑾心裏疑惑，面上還是點了點頭。

“康導。”

不算淡漠，但也不至狎近。

康成幄也幅度很輕地微颔了首。

“兩位的綜合表現，在幾位候選人裏，是有某方面較為出彩的。我之所以喊你們過來，是因為評審老師們在選擇誰作為男主角的問題上犯了難；而我并不想獨斷專行，所以希望你們能夠再做一次嘗試。”

康成幄将手裏的劇本往面前的桌案上一放，伸手在敞開的一頁上點了點。

“之前讓你們準備試鏡的片段，只是劇本中的一小段分鏡頭——接下來，我會拿出另一段分鏡頭，給你們兩個小時的時間準備。”

康成幄話音剛落，身後的助理愣了一下：“康導，您之後不還有一個晚宴要準備嗎？”

“那個不着急。”

“可……”

助理還想說什麽，剩下的話音卻被康成幄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助理只得悻悻地退了回去。

“再拿一份劇本過來。”

康成幄開口。

助理依言拿來了第二份，康成幄接過之後翻到了同樣的位置，然後擺在了文瑾和劉滔生兩個人的面前。

“就是這段鏡頭，一共只有兩個角色，你們商量着各自挑一個，然後給我結果，之後就去準備。”

杜文瑾和劉滔生都拿起了劇本。

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這段分鏡頭劇本，杜文瑾的神色有些古怪起來。

這段劇本的難度比他想象中低了無數倍，是男主角跟一個路人的沖突，整個分鏡頭在劇本中估計也只能算作一個小線索，沒有什麽太大的作用。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段戲裏，主導和把控整段戲份節奏的角色并非男主角，而恰是那個大概只在這一個鏡頭中出場的路人；相比較來說，男主角在這段戲裏可表現的東西，可謂少之又少。

而這路人的角色鮮明顯眼，并不是什麽難揣摩的複雜人設。

毫無疑問，這是個從角色選擇上就極大可能決定最終表現的分鏡頭。

劉滔生畢竟也是演了幾個劇本的，自然不會連這都看不出來。

只不過不同于杜文瑾的若有所思，劉滔生的反應是眼前一亮，然後他餘光瞥了杜文瑾一眼，只猶豫了兩秒便上前一步。

“文前輩，我看之前您的試鏡表現确實很優秀，我正想向您學習一下……不如這個鏡頭裏，就由您來演男一，我給您搭戲——這如何？”

聽了劉滔生這番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漂亮說辭，杜文瑾不由失笑。

這一笑眉眼皆彎，連眼角淚痣都跟着微熠似的。

倒是絲毫沒有掩飾他的嘲弄。

劉滔生一時臉色難看，但顧忌旁邊便是康成幄等人，還是強着笑臉忍了下來。

杜文瑾笑罷之後點了點頭。

“既然你想給我搭戲，那沒問題。”

“……”

劉滔生心裏暗暗咬牙，心想待會兒對戲被他帶着節奏跑的時候，有文瑾這自大狂後悔的時候。

于是他便笑着轉向康成幄。

“康導演，我們已經選好角色了，這就去準備。”

康成幄沒發話，劉滔生頓了頓，便悻悻地轉頭準備走了。

旁邊杜文瑾也擡了腳。

“不必了。”

卻在這時，康成幄驀地開口。

杜文瑾和劉滔生同時一怔。

只不過須臾之後，杜文瑾的眼底就掠過一絲了然的興味。

“康導演？”

劉滔生還雲裏霧裏着。

——怎麽還沒演就不必了呢？

他心裏隐隐有點不祥的預感，卻只能自我安慰着轉向康成幄。

康成幄看他的眼神帶着一些不悅。

“還沒有正式确定角色和開演，你就已經表現得這麽好大喜功——如果真進了劇本裏，你豈不是要搶了所有的節奏走？我要的是一個能起能伏的男主角，不是一個表現誇張随時想着搶戲、沒有大局意識的獨角。”

“……”

劉滔生臉色一白。

康成幄擺了擺手，“既然自己選了那個角色，願意你就演那個，不願就另擇良主吧。”

劉滔生站在原地面色僵硬，最後将手裏劇本往桌案上一放，一句話沒再說，直接走人了。

之前強烈支持選劉滔生的那個評審老師，一時臉色也難看了幾分。

“怎麽樣，老韓？”

跟他唱反調的評委老師笑呵呵地，伸手指了指已經頭也不回地出了試鏡片場的劉滔生，“你說說看，誰更像那匹害群之馬啊？”

“……沒出息的東西。”

老韓氣呼呼地哼了一聲，扭開臉，不肯再說話了。

而此時，康成幄轉頭看了看兩旁其餘的評委老師們——

“怎麽樣，關于男主角人選，大家還有什麽意見嗎？”

評委老師們皆是附和地應了聲。

“好，”康成幄最後拍板，看向杜文瑾，“那這個角色，我可就交給你了。”

饒是杜文瑾素來淡定的性格，此時也不由微怔了下。

康成幄的電影劇本什麽分量，那是有口皆碑的。

和Selina一樣，來之前，杜文瑾對能拿下這個劇本的可能性基本沒做想法。

結果不但拿下來了，還是當場拍板——而且是一個極為簡單的過程，根本沒費上他什麽工夫。

以致康成幄開口之後，他還是覺着有些不解。

似乎是看出了杜文瑾這種不解的情緒，康成幄瞥了他一眼。

“待會兒別急着離開，劇本有幾個地方我還要跟你強調一下。”

杜文瑾應了一聲。

等試鏡片場裏，演員和老師們都散得差不多了，康成幄向杜文瑾的方向招了招手。

杜文瑾也不拘謹，從倚着的牆柱上站直了身，擡腳走了過來，然後坐到了康成幄旁邊。

“奇怪我為什麽選你嗎？”

康成幄側身看向他。

杜文瑾唇角一掀，“因為演技，這沒什麽好奇怪的。”

“你倒是自信。”

康成幄的眼底也難得露出點笑意來，“年輕人有天賦，自信點沒什麽不好，可也得注意不能過火。”

“康導這話說得對，但不适合我。”杜文瑾指了指自己，笑吟吟地，“這圈子裏總有天生是有天賦的——可我沒法算進去。最初幾年進來圈裏，同期藝人無數。他們走宣傳，我在看劇本；他們接代言，我在看劇本；他們玩綜藝，我還在看劇本……我自信不是信自己有天賦，只是信天道酬勤而已。”

杜文瑾這番話把康成幄說得一愣一愣的。

他不是沒聽過這種話，只是沒想到這種話會從杜文瑾——這麽一個圈子裏公認地浪到沒邊兒、緋聞無數的藝人——的嘴裏說出來。

這就讓他意外，且有點驚喜了。

“那你要是一點都不覺着奇怪，剛才的反應可不太像啊。”康成幄忍不住用話激他。

杜文瑾笑了：“我不奇怪您選我的原因，我奇怪您‘敢’選我的原因。”

一聽這話，康成幄愣了一下，然後笑着伸手點了點杜文瑾。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我這‘名聲’在外，各大報刊過往八卦版浏覽上一遍——這還真不用自知之明，識字就行。”

康成幄發笑：“你這年輕人确實與那些報道不符，看來雲雲說得倒是真沒錯。”

“……”

杜文瑾詭異地停頓了下，“‘雲雲’？”

“對，”康成幄再自然不過地點了點頭，“我女兒，康雲雲——你們之前不是還在《醉江山》的劇本裏合作過嗎？”

“……”

杜文瑾眉角微微一抽，淡褐色的淚痣跟着顫了下。

畢竟康雲雲這個小姑娘，給他帶來的可不是什麽好處理的問題。

似乎是看出了杜文瑾心裏的擔憂，康成幄撫掌而笑——

“你不要擔心，我不是不開通的古板老頭子，絕對不會參與和幹涉你們這些年輕小輩之間的情啊愛啊什麽的——你跟雲雲如何，喜歡她與否，都不會影響到你參與到這次劇本裏來。”

杜文瑾這才心下稍松。

康大導演的劇本他确實萬分感興趣，但要是真逼他為了一個劇本跟一個小姑娘談情說愛……

且不說他自己願不願意，方家宅子裏擺着的那只大醋缸恐怕就得先掀它個醋海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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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瑾包得嚴嚴實實的走到保姆車外面時，天已擦黑。

他屈指在窗上扣了扣。

裏面昏睡的小助理一個鯉魚打挺，撞得杜文瑾指節下面的車玻璃都震了一下。

“……啧。”

見小助理揉着腦袋爬出來，杜文瑾又是無奈又是擔心。

“沒事嗎？”

小助理疼得龇牙咧嘴，搖了搖頭：“沒事沒事，文哥你上車吧。”

“嗯，”杜文瑾應了一聲，打開車門後擡腿邁上去，手裏拿着的深灰色長外套也一并挂到了座上，“Selina已經走了？”

小助理揉着腦袋爬回駕駛座，一邊發動車一邊接話。

“公司那邊好像有點什麽急事，Selina小姐就先離開了。”

“嗯。”

杜文瑾伸手把那邊還靠着窗昏昏欲睡的方淼淼拎了起來。

“方小姐，你再這麽睡下去，就要被展列到博物館了。”

方淼淼打着呵欠坐起身，沒精打采地看了杜文瑾一眼，又趴回去了。

杜文瑾勾唇，沒再跟她計較。

小助理問：“對了文哥，試鏡怎麽樣？”

杜文瑾看着窗外緩緩移動的物景，“挺順利的。”

“……”

小助理一呆，“挺順利是什麽意思？”

“就是通過試鏡，已經拿到角色了。”杜文瑾收回視線，眼底笑意淡然而溫和。

“拿到角色了？！”小助理驚得聲量提高了三倍，幾乎要從駕駛座上跳起來，整個人都扭回來，“文哥你你你拿到康導演的劇本男主角了？！”

“安心開車。”

杜文瑾嘆氣，“不然我只拿到了角色，還沒等開拍就死在你手裏——那可就太悲慘了。”

“哦哦哦對對對……”

小助理趕忙轉了過去，聚起十分的精神頭來老老實實地開他的車，唯獨嘴上沒閑着——

“Selina小姐知道這個消息一定高興壞了……康成幄導演的劇本啊！那是什麽質量，幾乎每次都一定能包攬幾項大獎的！竟然真地被文哥你拿到了…………”

“行了，這事明天再說。”

杜文瑾含笑打斷小助理絮絮叨叨的話音，“我手機是不是落在車上了？今天下午沒人給我來電話？”

“手機？”小助理想了想，“手機我塞進文哥你大衣口袋裏了啊，只不過按Selina小姐說的，調了靜音，怕打擾你試鏡呢。”

杜文瑾聞言，拿過了自己上車前扔到座上的外套，在外面隔着衣料一摸，果然感覺到了自己手機的存在。

“放我外套裏也不說一聲？”

杜文瑾似笑非笑地從後視鏡裏看着小助理，“我這裏面可裝着不少私密照片，萬一我沒随身的時候被其他人拿走了，你就等着去我家外面負荊請罪好了。”

小助理默默地息了聲。

……他文哥又開始賣力自黑了。

後座上杜文瑾笑吟吟地伸手去口袋裏摸自己的手機，只是剛伸進去了一秒，他臉上的笑意就一僵。

繼而臉色驀地沉了下來。

身形滞住幾秒之後，杜文瑾動作緩慢地将自己摸到的觸感熟悉的卡紙拿了出來。

黑色的字跡在紙面上龍飛鳳舞——

“寶貝兒，你今天試鏡的時候腿真好看，又長又漂亮，我真想讓它今晚就能纏在我的腰上。”

作者有話要說： 杜文瑾：歪，妖妖靈嘛？這裏有人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