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你家要賣了
江羨魚正打算過去開門,門卻被來人一腳踹開了。
“葉臨川你聾了嗎?我敲半天了!”江軒沖進來吼道,說着看見一身錦鯉袍的江羨魚,還以為是見到了本尊,頓時僵在了那裏。
但江軒仔細一看,這分明是那個臭不要臉的鲛人,又叫嚣道:“你為什麽要穿臭鹹魚的衣服,誰讓你動他東西了,立刻給我脫下來!”
“都說了我是江羨魚的好朋友,穿他衣服又怎麽啦?”
“脫下來!”江軒怒不可遏,沖上來拉拽江羨魚。葉臨川卻擋在江羨魚身前,一把攫住江軒的手道:“別鬧。”
江軒胡攪蠻纏道:“你讓開!你不是什麽都不管的嗎,你為什麽要這麽護着他?他又不是你的臭鹹魚!”
葉臨川沒有應聲,江羨魚便蹦到他背上,扒拉着他的肩膀道:“不是他說了要養我的嘛,當然得慣着我呀。你看我揪他的臉,我還啃他的耳朵,他一點都不生氣的,他還在笑呢。”
“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是他的人,你問他咯。”江羨魚用手指戳了戳葉臨川的臉頰,笑得像塊蜜糖似的,又粘又甜。
江軒又看向葉臨川,他卻一本正經道:“嗯,他是我的人。”
“你們耍我是吧?我發誓,再跟你們說話我就是傻子!”江軒氣呼呼地轉身就走,但剛到門外又頓住了。他別扭地回頭看了葉臨川一眼,憋着氣道:“陸家那小子又來了,嚷嚷着要見你,怎麽都轟不走。”
“不見。”
江軒跳腳道:“你們覺得這樣很好玩是吧,一個死乞白賴的不肯走,一個好說歹說就是不見,讓我夾在中間像個傻子一樣兩頭跑!”
葉臨川無動于衷,張手要把房門關上,卻聽江羨魚在耳邊問道:“江軒說的是陸與安吧,你為什麽不願意見他?”
陸與安是陸家少主,陸家和江家一樣都是獵鲛大戶。雖然兩家關系并不友好,但陸與安卻和江羨魚志趣相投,兩人是相交十年的好友,過去經常厮混在一起。
“我不想見那種無趣的人。”葉臨川對陸與安沒有好感,因為陸與安生性風流,巧嘴滑舌,總喜歡慫恿江羨魚去喝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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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說找你有要事相告,我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人就在咱家訓獵場,你愛見不見,話我擱這兒了。”江軒丢下這句就走了。
江羨魚笑道:“走,我們去會會陸與安。”
“你打算就穿這身去見他?”
江羨魚低頭看了看自己,他以前經常穿這身錦鯉袍,這麽去見陸與安确實不妥。于是他把錦鯉袍脫下來,翻了個面又套上了,這身衣袍兩面都能穿,裏面是柔亮的銀白色。
“我以前從來不穿白袍的,這下不怕他起疑心了吧?”
陽光明媚,天地高遠。
兩人走在高處的環廊上,俯瞰着寬闊的訓獵場。江氏訓獵場占地十畝,是衆獵鲛門戶中最大的。在江氏招收門徒的巅峰時期,這片訓獵場能同時容納三千人進行訓練。
可如今江羨魚放眼望去,偌大的訓獵場空空蕩蕩,只有正前方站了數十人,乍一看去都是十來歲的少年,站得稀稀拉拉的。
“人呢,咱家就剩這麽幾個門徒了?”
“你忘了,咱家獵鲛師很多戰死在北淵了。如今江氏家道中落,有能力的自會投奔別處,只有這些從小在江家長大的孩子們,才願意留下來與江家同甘共苦。”
江羨魚眼底一沉,當年很多人都是為了江天寶庫才跟去北淵參戰的,但本家不乏有忠心耿耿的追随者,是自己的狂妄害死了他們。
兩人踏下臺階,進入訓獵場內。一個明黃衣袍的年輕人迎了上來,笑着收起折扇道:“大公子可算是肯露臉了,叫我好等。難怪你家孩子私底下都喊你葉不管,你還真的是這也不管,那也不管。”
“有事說事。”
“許久不見,天都熱了,大公子還是那麽冷淡,這天下也就數你最不給我面子了。”陸與安眉飛眼笑,笑容格外明俊動人。
江羨魚在一旁打量着陸與安,心嘆這家夥真是越長越好看,俊眉修目的,難怪被譽為驚世四公子之一。
所謂驚世四公子,是指越水江家葉臨川,霧山陸家陸與安,香嶺花家花祈玉,還有金州兵師燕七羽。四人均是江羨魚私交甚篤的好友,若要他用四個字來形容他們,那就是袖手旁觀葉臨川,左擁右抱陸與安,嘴不饒人花祈玉,窮困潦倒燕七羽。
“這位是?”陸與安忽然注意到了江羨魚,眼神微微一亮。
江羨魚從容道:“我叫錦鯉,是江家的一個遠房親戚,剛來府上作客。”
“原來是錦鯉兄,幸會幸會。我瞧你一見如故,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兒見過?”陸與安低眉想了會兒,又問道:“不知錦鯉兄待會兒有空否,咱們去外邊小酌一杯如何?”
江羨魚正要說好,葉臨川卻把他拉至身後,直視陸與安道:“說正事。”
陸與安賠笑道:“大公子還真是嚴肅,那我就直說了。不知——照水妹妹近日身體如何,我能否見她一面?”
江羨魚不由得看向葉臨川,因為陸與安口中的照水,便是他的親妹妹江照水,當然也是葉臨川名義上的妹妹。
葉臨川淡漠道:“她很好,但她并不想見你,如果你來就是為了找她,那還是請回吧,下次也不用來了。”
“她為什麽不願見我?我給她寄了好多只紙鶴,但她一封都沒有回。她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在想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她沒事,只是不想見你而已。”
陸與安氣憤地揚眉道:“不見總得給個理由吧?每次都讓我這麽不明不白的,今天不給我個說法,我就自己去找她了!”
“我不許你去打擾她,若你打得過我,就從我身上踩過去。”
“葉臨川,你當真以為我不會對你動手?”陸與安說着攥緊了拳頭,将折扇捏得咯吱作響。
江羨魚忙攔在兩人之間,“君子動口不動手,二位有話好好說嘛!”
葉臨川不屑于再糾纏,拉住江羨魚轉身要走,陸與安卻突然低喝一聲道:“江天堡要被賣掉了,你知道嗎?”
兩人詫異地回過頭來,陸與安按捺着怒火道:“你們二當家此刻就在我家山莊坐着呢,他正在和家兄商量抵押江氏訓獵場的事。”
“你說什麽?”江羨魚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沒聽錯吧,他二叔居然想把訓獵場賣給陸家!
“當年的北淵讨伐戰,除了你們江家,傷亡最慘重的就是我陸家了。這兩年江氏被衆門戶圍堵追債,欠了其他家的你們是快還上了,但欠陸家的那份,你們卻遲遲還不上。”
陸與安頓了頓,又道:“當初若不是我向家兄求情,把陸氏這邊鬧事的人給堵上了,你們江氏哪能有今日的安寧?可欠下的債總歸要還,如今江氏獵鲛師越來越少,但我陸家的人卻越來越多,家兄覺得咱家訓獵場不夠用了,于是便看上了你家的。”
他說着環顧訓獵場,不遠處人聲喧嚣,少年們還在進行着格鬥訓練。
“家兄承諾,只要得到江氏訓獵場,江家欠陸家的便一筆勾銷。你們應該明白,對一個獵鲛門戶來說,訓獵場意味着什麽。一旦交出訓獵場,你江氏便沒有主權了,江天堡大門也要插上我陸家的大旗。”
“混賬!”江羨魚氣得臉色漲紅,上前一把揪住陸與安,“滾回去跟你家大哥說,江氏一根草都不會賣給你們,做夢去吧!”
陸與安有點莫名其妙,心想葉臨川都一句話沒說,這個不知哪兒來的遠房親戚倒是蹬鼻子上臉了。但他并沒有生氣,只是掙開江羨魚道:“我不是來這裏炫耀的,而是來給你們提個醒,你們二當家已經答應家兄了,這幾天就會交接地契。”
“葉臨川,我知道你什麽事都不管,但這件事你若還不管,我想江羨魚就是死也不會原諒你的。你別忘了,要不是你這個做兄長的袖手旁觀,他當初又何至于孤軍奮戰,落得個屍骨無存!”
葉臨川的肩膀微微一震,眼底終于出現了一絲隐怒。江羨魚矛盾地看着葉臨川,他心裏确實還在恨他,但又總是會習慣性地親近他。
“你說完了嗎?說完了請回吧。”
陸與安冷笑一聲,“還沒呢,我陸家如日中天,吞并江家是遲早的事。江天寶庫是你們唯一的活路,如果你們還是無法打開寶庫,江家就徹底玩完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江羨魚拱手道:“謝了,我們很快就會解封江天寶庫,你等着瞧吧。”
“那我等着,告辭。”陸與安轉身離開,踏上臺階時,他從衣袖中取出一枚紙鶴,輕吹一口靈氣,紙鶴便撲着小翅飛向了風中。
“替我轉告照水,我會一直等她的。”
陽光刺眼,江羨魚的目光追随着那只紙鶴,它一直向江天堡後閣飛去,那裏是江照水靜養的地方。江照水天生就染有肺疾,平日裏一直待在家中休養,很少出門。
“我妹妹怎樣了?”
葉臨川見陸與安走遠了,這才說實話道:“她不好,兩年前你的死還有家中一連變故,給她帶來了很大的打擊,以致她的病情不斷惡化。我一直在想辦法,用各種藥來給她調理身體,直到前段時間她的病情才有所好轉。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不了。”江羨魚搖頭嘆息,“我現在人模鬼樣的,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她。我寧願在她心目中,我永遠都是那個神氣威武的哥哥。”
“你們兄妹倆還真像。”
葉臨川曾經問過江照水,為什麽不願意見陸與安。她說,不想被他看見自己如今這樣憂郁憔悴,寧願自己在他心目中永遠都是那副快樂美好的模樣,有時候,相見不如懷念。
“當,當,當……”
訓獵場上空響起清越的銅鐘聲,提醒着人們已經到了休息時間。少年們松散下來,有的席地而坐,有的三兩成群,還有的打鬧成一團。
江羨魚望着少年們天真無邪的笑顏,心想如果江氏被陸家吞并,這些孩子們就再無容身之處,哪怕是勉強投奔了陸家,也會遭人欺負。他作為江氏的主人,絕不容許這樣的事發生!還好老天開眼,讓他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回來了。
“走,我們去寶庫看看。”
兩人穿過訓獵場,向江天堡外走去。江羨魚鎖住眉頭,心中隐隐擔憂,自己以如今這副鲛身,要打開寶庫恐怕相當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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