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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那人面孔，薛南山一下子便皺起了眉。

“胡說！”他怒道，“看看你這打扮，好歹也是世家小姐！現今樣子成何體統！”

“若非我救你，你都不知做了幾次刀下鬼了！”謝雲錦杏眸圓瞪，硬是把他的氣勢比了下去，“如今你不但不謝我，反而耍性子，你是不是世子爺做得久了連道謝也不會了！”

薛南山語塞，卻直着脖子不肯服軟：“夫唱就該婦随，你救我是天經地義之事！”

謝雲錦被他這一番話氣笑了：“少做夢，且不說沒哪個女子是專為你所有，單說那和離書，可是你親手寫的？”

“我……我那是為了保你！”

“哪個要你保？你先保住自己的命吧。勞世子爺記挂，小女子還不愁嫁，您不要，自然有人要。”

“誰要？”薛南山一把扯住她，捏得她手腕生疼，“我看誰敢要？”

“多着呢！”謝雲錦去掰他的手，奈何動不了他分毫。

她本來正在氣頭上，忽然想起薛南山方才說的某句話，竟一下子咯咯笑出了聲。

薛南山見她又氣又笑的，一時摸不清她在想些什麽，只聽謝雲錦笑道：“世子爺方才說什麽來着？我救你是天經地義的事？這麽說來……世子是承認我的功勞了？”

這下薛南山沒話了。他讪讪地放開謝雲錦，扭頭看向了一旁的窗扇。

謝雲錦笑夠了便盯着他看。這人瘦了許多，氣色也不好，難為他這段日子吃了這麽多苦。

“世子爺可憐。”她忽然嘆道，“原本就是階下囚，似這般驟然逃出，只怕罪上加罪，往後可如何是好。”

薛南山卻忽然輕笑：“不是還有你。”

“有我又有何用？”謝雲錦十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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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南山卻湊近她的耳朵，聲音幾乎微不可聞：“可暖我床榻，同赴巫山之會。”

謝雲錦的臉騰地一下飛紅，她惱怒地擡起手來就要打薛南山。

可手剛剛舉起，便被那人捉住，一把帶進了懷裏。

他的确是瘦了，身體也沒有從前健壯，恐怕要将養好一陣子。謝雲錦靠在他胸前，只覺得久違，像是隔着萬重山，險些無緣得見。

“你這些日子，都還好嗎？”薛南山問。

“無功也無過，”謝雲錦嘆氣道，“我在……廣陵侯府上。”

她覺得那兩條手臂忽然收緊了。想來，大約也知道這人的心事。

“難怪你不願讓我去侯府。”謝雲錦在他懷中笑道，“原來……你府上可藏着許多秘密。”

她推開薛南山，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指了指房門。

“世子爺先去吃飯。想來淮陰王同你還有話要說。”謝雲錦道，“至于侯府之事，我一路上慢慢再同你講。”

*********

其實謝雲錦一直覺得奇怪，那廣陵侯府，頭一天才派人通傳，第二日便送轎子過來，為何這麽急要讓自己回去？

她雖然疑惑，但畢竟已經應下，不好再出爾反爾。因此她早早沐浴更衣，待到轎子來了，便随着它去了。

随身的人她沒有多帶，仍舊只是帶着軒兒和富池，守在轎子外面一路行了過去。

去之前母親曾囑咐了她幾句，要她進了侯府，切記要察言觀色，不可莽撞。謝雲錦答應着，留神用耳朵聽着，十分小心。

她這一路上都在仔細聽外面的動靜。誰知越是接近侯府，她就越心慌，最後竟有些臉色蒼白，心中大吃一驚。

原來這偌大侯府，全然鴉雀無聲。無論謝雲錦怎麽聽，都幾乎聽不到一人說話之音。

這怎有可能……就算是偷閑也總會閑聊幾句，怎麽會真的一言不發？謝雲錦以為自己的耳朵壞了，可細聽別處，嘈雜聲不絕于耳，偏偏廣陵侯府寂靜如夜。

她心中覺得有些可怕，卻又不好說出口。轎子一路停在侯府門前，這時才聽得門外有人喊了一句少夫人到。

接着便是有人傳話，一聲接一聲，直接送入了侯府深處。

轎夫們壓低轎門，幾個老嬷嬷上來扶着謝雲錦下轎，引着她走向了侯府正門。謝雲錦早已盛裝打扮，斂這裙擺緩步踏上臺階。擡頭時望見那巨大的匾額，如主人一般威嚴冷酷。

門已經打開，裏面站着一些婦人，手裏不知拿這些什麽正在等她。謝雲錦邁過門檻，剛下臺階的時候，就看到有人上前來在地上鋪了一塊毯子，上面架了一個燒着的炭盆。

謝雲錦不解其意。老嬷嬷卻對她說，這是為了給少夫人去去晦氣。

聽她們這樣說，謝雲錦雖然心裏犯疑，還是恭敬照做。熟料她裙擺過長，邁的時候又沒抓好，一下子被火燎了一下，燒壞了薄紗上繡着的鴛鴦。

雖說看不出來，但謝雲錦仍舊心疼這身新作的衣裙，也有些懊惱自己的莽撞。但仆人們卻毫無任何反應，只是将炭盆收起，将毯子挪開了。

謝雲錦繼續走着。剛走了幾步，忽然一把糯米鋪面而來，直灑了她一身。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又灑了她一身黑豆，接着便有幾人拿着艾草過來，圍着她繞了一圈。

那艾草燒得很濃，謝雲錦被嗆得直咳嗽。再走幾步，只見一個道士迎面而來，手裏還拿着一個引魂鈴，念念有詞地繞着她走了過去。

她暗道這侯府接人還真是別致，不像是招待，倒像是驅邪。本想好好看看侯府各處的景觀的，這樣一搞倒是弄得她無暇顧及其他了。

這樣想着，她便嘆了口氣。誰知剛嘆氣就被人拿紅布按在了嘴上，不叫她發出一點嘆息聲。

這下她更疑惑了。不遠處隐約看見似乎有巫祝在開壇做法，她還未細看，便被人簇擁着一路前行，沿着一條極長的走廊奇拐八繞的到了一處氣派恢弘的房門外。

“少夫人，照規矩，您得先去拜會老侯爺。”旁邊的嬷嬷提醒道，“也不必打照面，在門口招呼一聲即可。”

謝雲錦答應了。雖然她有些遲疑，但還是照規矩站在了門外。

門開着，屋內十分寬敞，擺設很是氣派。仰頭看時，穹頂上繪着各種山水鳥獸，門柱上也刻着忠義禮信的對聯。在距門邊極遠的地方放着一張桌子，上面擺着許多上等的筆墨紙硯，一個頭發胡子皆花白的老者正在低頭作畫，擡都不擡頭看她。

想必這就是薛老侯爺了。謝雲錦想着，緩緩施禮。

“見過老侯爺。”

“不必多禮了。”那人的聲音傳來，雖蒼老卻中氣十足，“一路遠來辛苦，可吃過飯嗎？”

“回侯爺話，早飯已吃過了。”

“那便去吃些午飯吧。”薛老侯爺道，“來人，送謝小姐去堂中用膳。”

因此謝雲錦還沒來得及看清薛老侯爺長得什麽模樣，就被趕出來了。

用飯的時候，她已經是興致缺缺，胃口全無。雖然那些菜肴精致，但她也只是勉強吃了幾口，又喝了半碗糯米粥，便不再吃了。

那些下人們就恭敬地在一旁等着她，整座宅院裏依舊寂靜無聲。

謝雲錦有些不安，她試着同那些嬷嬷們搭話，也并未得到什麽回應。

吃罷午飯，謝雲錦就被她們帶着去了自己的屋子。那地方在一處較偏僻的院子裏，四周種着幾棵粗壯的槐樹和柳樹，看房屋樣式很像薛宅的屋子。

她原本以為是給自己用的客房，誰知進去一看才發現這裏有別人生活的跡象，便立刻退了出來。

下人們卻攔住了她，告訴她說，莫急着走，這是世子爺的住處。

聽說是他的屋子，謝雲錦倒是放下心來。她松了口氣，再次緩緩踏入屋中，想看看是否還有薛南山居住此處的蛛絲馬跡。

她剛剛踏入屋中，還沒來得及找個地方坐，正到處看着卻忽然聽到了幾聲低語。

“這謝家小姐面相極好，配世子爺綽綽有餘。”這似乎是哪裏的門客在說話。

“只是出身差了些，還比不得王公貴族。”

“再待一待，歷練歷練或許就能成了。”

“你們說這些，皆是無用啊。”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道，“我看中她，可都不是為了這些事。”

“那老侯爺是為了什麽？”有人問道。

片刻的沉默，只聞聽宣紙的抖動聲，隐約還有蘸墨水的聲響。

“因為她這八字，皆是數十年難遇之數，正好，可取來為我兒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