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醉翁之意不在酒

任務總算是有了頭緒，可荷華心裏不知道為什麽高興不起來。

她有些不服氣的偷偷觀察田姬。她并不是那種真正意義上的美女，或許是因為生在齊國的緣故，田姬的身上少了幾分柔婉，卻對了一絲大氣。

這種女子在男子為尊的社會，并不是主流。但秦國是特例，因為治國如治軍，所以重武輕文，田姬這種女子，對扶蘇來說，反而是比較好的選擇。

何況她也的确是個美人，身材高挑，面容白皙，最重要的是五官十分的豔麗，美得很有傾略性。這種長相往往能夠在第一眼就吸引人的注意力，讓人過目難忘。

但越是這樣，荷華心裏就越是酸酸的。她雖然遲鈍，但并不傻，細細想想，就驚悚的發現，自己居然有了吃醋的苗頭！

連荷華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到秦國來幫助扶蘇，是打算趕快做完然後就回到現代去的。扶蘇再好，她心裏也多少清楚，這種人不是自己能肖想的。再說自己早晚要回去，何必費這種心思呢？

但她怎麽都沒有想到，自己跟扶蘇接觸的時間也不長，認真說起來并不算是熟悉，居然在知道別的女子心悅他的時候，會生出醋意來。簡直是太可怕了！

察覺到自己的心思，荷華立刻就收斂起來。這種感情不對，自然不能放任。這麽想着，或許，撮合田姬跟扶蘇也不錯？

但這種事要怎麽做？田姬是婢女，這是能不能成，只看扶蘇自己的意思罷了。且不說荷華不敢去跟他提這種事，就算她敢，她心裏也不怎麽願意。

再說，看扶蘇之前的樣子，他明顯是知道田姬的心思的，既然沒有表示，就說明自己有安排，荷華可不敢随便搗亂。

話是這麽說，但決定暫時将這個任務擱置起來的時候，荷華心裏還是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

扶蘇根本沒想到荷華的腦洞能開得那麽大，這會兒正在為了宴席的事情傷腦筋。

雖然已經有了食譜，但要做出讓人滿意的食物，顯然是要經過不少次的試驗的。尤其是鹹陽宮的大廚們，并沒有做過這些菜，所以他每天都要盯着他們的進度，務求在宴會開始之前，學會做這些菜。

好在廚藝這種事，是可以觸類旁通的，本來就經驗豐富的大廚，在經過幾番試驗之後，便成功的做出了一整桌的席面。然後便開始為大典當日的宴席準備起材料來。

上輩子這個大典的事情，并不是扶蘇負責的，這一世秦始皇本來也沒打算讓他來做，是扶蘇自己求來的這個任務。究其原因，是為了一個人——蒙恬。

當初扶蘇被貶到上郡做監軍——說起監軍這個官職，就更令人不知說什麽好了，這時候秦朝的軍隊都是主将說了算，也從來沒有說還有監軍這回事的，秦始皇為了安置自己這個被厭棄的本來的繼承人，也的确是花費了大工夫的——他做的就是蒙恬軍隊的監軍，那段時間，讓扶蘇跟這個原本不熟悉的将軍交情日深，終成莫逆。

接到聖旨的時候，蒙恬還勸說過他，只是那時扶蘇已經心灰意冷，并不覺得自己能改變父王的心意，所以一心求死。如今想來，當真辜負他的一片心意。

所以重新回來之後，他就一直盤算着，要怎麽跟蒙恬打好關系。

但他的身份特殊，雖然父王沒說過不許讓他跟外臣結交這種話，但扶蘇自己知道，是應該避嫌的。所以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而這一次的大典，就是個很好的選擇。

在滅掉齊國的戰争之中，蒙恬也立了不少功勞，在大典上，定然也是要出風頭的。扶蘇精心準備大典，一方面是為了讨好父王，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結交蒙恬在做鋪墊。大典當日，他可以借着詢問蒙恬菜色是否滿意的話題跟他說上話，只要有了第一次的交談，後面自然就順理成章了。

當然，扶蘇的準備并不只有這些，不過，這種事急不得，只能慢慢來。一來父王免得父王那裏猜忌自己，二來，若是太過殷勤急切，蒙恬那樣的聰明人，怕是也會心生疑慮。

如此忙忙碌碌，總算是到了大典這一日。

荷華這種身份，自然是沒資格去觀看的，只能待在院子裏，聽着遠遠傳來的樂聲。饒是如此，也把荷華激動得不能自已，這可是秦始皇統一六國之後的慶祝大典啊！公元前221年，後世應該有很多人會記住這一年，記住這個最偉大的壯舉。

所以對扶蘇來說，雖然秦始皇種種暴虐專斷，但他仍舊不愧千古一帝這個名號，在歷史上書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越是如此，對于秦朝短短十幾年之內便滅亡掉的事情，才更加的讓人耿耿于心，無法釋懷。

如果秦始皇不是那麽□□，如果大秦能夠注重民生，而不是暴力壓迫，如果繼位的人是扶蘇而不是胡亥……如果歷史改變了，中國将會走向一個什麽樣的結局？她相當的期待。在期待之外，想到這件事居然是自己親自參與進去的，也出了一份力，就更加的讓人激動了。

扶蘇回來的時候滿身酒氣。

荷華站在一旁，看着田姬殷勤的上前去扶着他進屋，伺候他梳洗更衣，自己則是站在一邊，嫌棄的皺了皺鼻子。

就算扶蘇再怎麽公子如玉，溫潤無雙，喝成醉鬼的時候，也沒有絲毫的氣質可言。

然而沒想到的是，熟悉過後，扶蘇居然是自己走出來的，根本沒要田姬攙扶。

荷華擡眼看了一下，果然扶蘇的眼神清明，哪裏還有醉意？荷華扶了扶額，忘記了扶蘇根本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單純直率的性子，會裝醉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啊。

扶蘇見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遂将田姬打發了出去，淡淡道，“有什麽要問的？”

“呃……”剛剛好像是有什麽事情想說來着，但是這會兒一打岔就給忘記了。

荷華撓了撓頭，忘記了就算了，既然會忘記，應該不是什麽大事。她想了想，問道，“公子，始皇對大典可還滿意？”扶蘇用了多少心力，她是看在眼裏的，要是還不滿意的話，那就真是雞蛋裏挑骨頭了。

扶蘇淡淡的點點頭，一副雲淡風輕“這不是什麽大事”的樣子。然而荷華還是從他的細微動作中看出來，他心裏也是十分高興得意的。只是到底并不是真正的年輕人，所以藏得好罷了。

也是，畢竟是秦始皇呢！而且兒子孺慕父親，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那個父親可是立下不世之功，萬人敬仰的帝王。

“真的！那始皇有沒有誇獎你，賞了什麽東西？”荷華又問。雖說先秦的時候，青銅器比較貴重，那個不是她的菜，但是皇家出手，總不會寒酸吧？能圍觀一下也好。将來回到現代，還能吹噓一下，自己看見過真正的青銅器。

扶蘇瞥了她一眼，“難不成我是為了父王的賞賜才如此用心？”

沒有就沒有呗！荷華不忿的腹诽了兩句，還是皇帝呢，那麽小氣。難怪回來的時候兩手空空，真是白期待了。只是她這裏才剛剛腹诽完，就見扶蘇唇角一挑，道，“父王給我封官了。”

荷華詫異的睜大了眼睛。歷史上因為漫長的戰争和許多不可考的原因，先秦時代留下來的史料并不多。對于扶蘇這位皇子的記載更是只有寥寥數語，便是在始皇焚書坑儒之後，扶蘇上谏，卻被始皇貶去上郡。幾年後胡亥矯诏令扶蘇自盡。

紙上得來的本來就單薄，何況是這麽幾句話呢？

在扶蘇成年之後，被貶之前，這一段青年時期，他的經歷沒有人知道。但越是如此，越是說明他或是因為怕始皇忌憚，或是因為性情溫弱才能平庸，一直都在低調蟄伏。後面這點已經被應證是不可能的了，那就應該是前面一個。

說起來古往今來的太子，最後成功登基的當真沒有幾個。大部分反而是因為這個位置，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辛苦努力幾十年，然後一朝苦心付流水，皇位被其他兄弟捷足而登，自己反而落了個悲慘的下場。

所以雖然從歷史上找不到痕跡，但可以想見，扶蘇身上應該是沒有什麽太具體的職務的。而現在，秦始皇居然因為他辦好了大典，就給他封了官，難怪扶蘇的看起來很高興。荷華連忙追問，“是個什麽官？”

扶蘇掃了她一眼，忽然很想知道她得知事實之後會是什麽表情，因此漫不經心的道，“鹹陽都水丞。”

“什麽官？”荷華對秦朝的官制一點都不了解，甚至不明白是哪三個字，自然更不會知道是做什麽的，所以一臉茫然的看着扶蘇，“具體是管什麽的？”

“掌管鹹陽境內水利。”扶蘇難得沒有嫌棄荷華，耐心的解釋了一句。

這回荷華明白了，但明白了之後，她就更茫然了。

秦朝設郡縣制，統一六國之後，天下分三十六郡，在荷華看來，跟現代的省份有異曲同工之妙。鹹陽身為首都，是直轄市，鹹陽都水丞，那就是鹹陽市水利局局長。

在權貴雲集的京城，這個職位可算得上是非常非常的不起眼，也難怪荷華不敢相信。

畢竟扶蘇可是太子。類比一下別的時代吧，宋代的儲君，不管有沒有被封為太子，都會擔任開封府尹這個官職，相當于京市市長，清朝就更不用說了，皇子們成年之後都會在六部行走，雖然沒有具體的職務，但地位尊崇，基本上可以将一部經營成自己的地盤。

相較而言，當了水利局局長的扶蘇，怎麽想怎麽覺得可憐啊。秦始皇不愧是“暴秦”這一稱號的締造者，就算是對着自己的兒子，似乎也一樣冷血無情。

這麽想着，荷華看向扶蘇的視線就忍不住帶上了幾分同情，讓扶蘇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用一種看戲的心态道，“是我自己請求的。”

“什麽？！”荷華難以置信的看着扶蘇，試圖找出他腦子被驢踢了的證據來。然而左看右看，扶蘇都還是原來的扶蘇啊，難不成這件事裏面，還有什麽內、幕不成？

“奴婢愚鈍，不知公子為何要這麽做？”想不明白，索性直接問。

“你可知內史是誰擔任？”扶蘇反問。

荷華更加茫然了。內史是個什麽鬼，聽着是個官職，但誰當了內史，跟扶蘇的官職有什麽關……等等，莫非扶蘇去當那個什麽都水丞，本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為了那個內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