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世界真小

等蒙恬離開之後，荷華才嗔怪的道，“公子方才怎麽當着蒙将軍的面說胡話啊。”

“是我在說胡話？”扶蘇朝荷華招了招手，讓她在自己身旁坐下，然後握住了她的手，“讓你一直跟着我，就這般不情願？”

荷華發現，扶蘇很喜歡抓着她的手，自從他們之間說開了之後，每每兩人獨處時，就愛握着她的手說話。一開始荷華還掙紮一番，不過後來漸漸的也就習慣了。

只是她心裏不免泛起嘀咕，扶蘇這個樣子，真相是犯了皮膚饑渴症。

她甚至懷疑，如果不是因為兩人只是互相表明心意，并沒有進一步的發展的話，扶蘇搞不好會習慣把她摟在懷裏。

雖然想想感覺應該很不錯啊，但是……扶蘇原本看不出來是這樣子的人啊！

這會兒荷華瞪了扶蘇一眼，“什麽情願不情願的，你也不該在蒙将軍面前渾說，只怕他現在都還在心裏腹诽呢。你這做太子的，威嚴就都沒了。”

“無妨。”扶蘇淡淡一笑，“莫不是荷華你以為，蒙将軍站在我這邊，是因為我很有威嚴？”

當然不可能，單論威嚴的話，目前來說，荷華還沒有見到過勝過始皇的。再說扶蘇跟蒙恬相交也不是一天兩天，自有情分在，怎麽可能單是因為有威嚴？

扶蘇見狀，輕輕一笑，“既如此，蒙将軍便不會計較這樣的小事。”實際上，毫不忌諱的在蒙恬面前表露出一切，反而會讓兩人的關系更加親近。

何況扶蘇從不覺得，他跟荷華的關系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既不是見不得人，自然不管在誰面前，都是如此，不值得大驚小怪。

“好吧。公子喜歡就好。”荷華最後無奈的道。

荷華本來并沒有将這件事放在心上，因為她以前也不是沒有跟着扶蘇過，雖說已經是挺久之前，在鹹陽時候的事情了，但是跟着扶蘇要做些什麽，她也是心裏有數的。

所以第二日，一早起來就被人通知，說扶蘇已經來等她時，荷華失手摔了一個杯子。

“公子來了，怎麽不通知我？”

“殿下說，讓姑娘再睡會兒。”幫她送洗臉水的丫頭笑眯眯的說，“殿下對姑娘可真好。”

荷華囧了一下，還真別說，扶蘇這麽一來，她居然有了一點兒上大學的時候，男朋友到樓下來等自己一起去上早自習的感覺(……)，所以在一開始的震驚過後，很快就平靜了下來，讓人給扶蘇送了些點心，然後就開始專心的穿戴梳洗起來。

古代的女子比較麻煩的地方就是發型，雖然有人幫忙，但荷華也花了大半個小時才弄好，出去的時候，扶蘇都已經等得快不耐煩了，正百無聊賴的看她擺在桌上的書。

荷華見狀，連忙加快腳步，走過去道，“我收拾好了，我們這就走嗎？”

“不急。”扶蘇回頭看了她一眼，對婢女吩咐道，“送點兒吃的過來。”然後才轉向荷華，“時辰還早，先用一點東西再去。”

“那公子也再用一點？”荷華也沒有客氣，立刻道。

“就陪你再用一點。”扶蘇看着她笑了笑，随意點頭道。

荷華又囧了，吃就吃，不吃就不吃，特意看我一眼，然後一臉“拿你沒辦法那就再吃一點”的表情是怎麽回事啊摔！

當然她不可能真的摔，所以也只能在心裏想想。

安靜的吃完了東西之後，荷華就跟着扶蘇去了書房。目前來說，因為扶蘇的身份比較……特殊，所以沒有合适的辦公場所，索性就把事情都集中到自己的書房裏去。這樣一來，反而逐漸把這個地方變成了九原的政治軍事中心。平時官員将領們但凡有什麽事，都是到這裏來找他的。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荷華除了最初來的時候，後來逐漸的就不怎麽願意去扶蘇的書房了。就是去，也會先問好了，扶蘇并沒有在忙，或者是在跟蒙恬說話，然後才會過去。

她可不願意外頭有人傳，說是她不懂規矩，随意打擾扶蘇辦公，這樣對扶蘇的名聲，也有影響。

所以之前扶蘇讓她跟着他，荷華才不怎麽願意。只是到底拗不過扶蘇，最後也只能屈服了。

于是這會兒跟在扶蘇身後，荷華就已經在計劃着，等會兒到了書房，自己就找個角落呆着，不讓人看見就是了。——畢竟那裏說是書房，其實是個院子，除了扶蘇見客的正廳，東邊是他處理文書之處，西邊則是小憩的地方，布置也不那麽嚴肅，而是偏向舒适，所以荷華看中的，也是這個地方。

哪曾想，才到了地方，正準備開溜，就被扶蘇叫住了，“我今日要見那劉季，你也來。”

荷華聞言，立刻把之前的打算給抛開了。她上次看到劉邦，只不過遠遠的看了一眼，見他跟張良在一起才讓人留意，實際上連劉邦具體的長相都沒怎麽看清楚，只是大略的記得，看着比張良年紀大一點，富态一點。

雖說她對劉邦的興趣沒有對呂雉那麽大，但是這不是呂雉不在這裏麽，所以見見劉邦，也算聊勝于無了。

不過，“公子不會是安排第一個就見這劉季吧？”

“有何不可？”扶蘇微微挑眉，臉上帶着幾分輕松惬意。荷華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了。

要知道，劉邦身份特殊，那是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事。就算是蒙恬，也只知道他們重視這個劉季，到底是為什麽，卻不甚清楚。

在外人面前，劉邦不過就是個縣衙裏的小官員罷了，居然這樣得太子的青眼，上午第一個召見的就是他，難免會有人覺得心裏不舒坦，然後就想給劉邦點兒顏色看看。

此所謂，不能真的跟你計較，但也不會讓你好過了。

荷華嚴肅的盯着扶蘇的臉看，以前怎麽就沒發現，他居然是這麽小心眼兒的人呢？

“倒是沒什麽不可。”荷華心裏轉着的念頭自然是不能說出來的，再說她也不打算替劉邦求情，只是道，“難道公子就沒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了？”

“自然是有的。”扶蘇指着桌上的文書，“這些我今日全都要看完，你既然來了，就替我分擔些吧。”

荷華大驚失色，“公子不可！”

“為何不可？”扶蘇挑眉。

“這個……”荷華連忙東拉西扯，尋找理由，“公子你看，我只是個籍籍無名的小女子，身份未明，國家大事實在是不适合我摻和進去不是？”

縱觀歷史，這後宮幹政，從來都是被人诟病之處啊。再說了，她現在可還不是扶蘇的後宮呢！

不過，荷華不願意答應，真正的原因也不是這些，而是——那一大堆的文書，居然有一半要分給我？早知道扶蘇讓她跟在身邊沒好事，但她不論如何也沒想到，居然是是為了這個！

如果早知道的話，她是絕對絕對不會答應的！荷華心中寬面條流淚。┭┮﹏┭┮……

不過扶蘇顯然沒有聽到她內心的聲音，一錘定音道，“我并未覺得有什麽不合适的。好了，自己找個地方坐下吧。”

荷華垂死掙紮，“這些事情我都不懂啊公子！”

“我看未見得。”扶蘇已經在書桌後坐下，開始處理文書，聞言頭也不擡的道，“許多事，你可比我知道的多多了。”語氣中似乎蘊含了無限意味，讓荷華聽得打了個寒戰，終于不敢再抗議，只能一面腹诽，一面在旁邊的位置上坐下，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翻看文書。

嘛，反正扶蘇只是讓她幫忙，沒說不能消極怠工不是？

沒一會兒，外頭有人回禀，說那劉季已經到了。荷華立刻将文書一扔，精神抖擻的坐直了，打算看熱鬧。

扶蘇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才揚聲道，“讓他進來吧。”

這回因為不需要自己直面劉邦，有個扶蘇在那裏吸引劉邦的注意力，所以荷華得以從容的把人仔細打量了一遍，結果非常失望。

這就是劉邦？看起來就是個普通人嘛，長相普通氣質普通身材普通身高普通……總之就沒有一處不普通的，能普通成這樣，也是他的獨特之處了。如果不是系統，就算他站在荷華面前，也許荷華都不會發現他有什麽特別之處，更別提推斷出他是劉邦了。

跟鋒芒畢露，就算只露着一雙眼睛，也會讓人覺得“虎目如電”的項羽真是一點可比性都沒有。

然後她聽着荷華跟劉邦寒暄了幾句，問了諸如來這裏多久了，是否習慣，家人現在在哪裏，是否擔心，要不要把人接來之類的問題，就像是任何一個關心新入職員工的老板一樣，讓荷華大為驚嘆。

然後問題漸漸的深入到工作如何同僚如何屬下如何平日裏跟誰關系比較好哪個下屬用起來比較順手等等，終于将張良給套了出來。

根據問答內容來看，劉邦應該是不知道張良的打算的，只不過也不算全然無辜。因為他分明已經看出張良身份特殊，這才本着奇貨可居的心思，與他來往。

知道了這一點之後，扶蘇頓時興致缺缺，正要讓人将劉邦送走，就聽到有人禀報，蒙将軍帶了幾個人來求見。

正好，扶蘇擺了擺手，讓劉邦下去，順便讓蒙恬帶人進來。

只是沒想到，劉邦出去之後，外頭很快響起了一道洪鐘一般的聲音，“姐夫，你怎麽在這裏？”

荷華眉頭動了動，擡頭看向扶蘇，便見扶蘇的視線落在出去的那扇門上，若有所思。似乎察覺到了荷華的視線，回過神來，高聲道，“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都進來說吧。”

話音才落，們就被推了開來。開門的正是樊哙那個莽夫，他手裏拉着的，是剛剛才走出去的劉邦。

荷華忍不住扶額，這樊哙跟劉邦，該不會是認識的吧？據說蕭何跟他也認識來着，還是沛縣的同僚，所以後來才會全新輔佐于他。

這可真是……她都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話來吐槽這天定的緣分了，只能說，這世界真小啊。

剛才在門外嚷嚷的人就是樊哙，他進了屋，看到扶蘇之後，也不拘束，依舊朗聲笑道，“殿下，原來我姐夫也在九原城中，我竟不知！”

“劉季是你姐夫？”荷華分明看到，扶蘇聽到這話的時候，額角的青筋跳了跳。

她心裏忽然生出一個念頭。也許老天爺給劉邦的金手指就是這個。他才能不如別人，個人魅力步入別人，戰鬥力也不如別人，但是——他身邊總是能聚集起這麽一群優秀的人，最後在他們的幫助下獲得最後的成功。

此所謂——主角光環。

只是不知道劉邦這個原裝貨的主角光環，跟扶蘇這個系統加持的比起來如何。

樊哙大聲道，“正是。內子的姐姐嫁給了姐夫，這可不就是一家人了？只是沒想到姐夫也來了這裏。如果不是到殿下這裏來，再難得見。”說着就對扶蘇行了個禮。

見他沒有忘記這些，扶蘇臉色稍霁，然後才轉頭看向蒙恬。

蒙恬連忙道，“殿下，這幾人到軍營中，說是要見殿下你，我便領着人來了。”

扶蘇微微點頭，目光又轉向劉邦。劉邦別的也許不行，但心思細膩極會看人臉色揣摩人心，一對上扶蘇的視線，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忙道，“既然殿下有事，那小臣就先告辭了。”

劉邦離開之後，扶蘇才看向樊哙，問道，“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見到人，他倒是想起來了，自己之前承諾過，讓樊哙有空的時候就來找自己。不過轉眼已經過去了那麽久，春天都快結束了，他們這時候來，自然不是因為想起了自己的話。

果然，樊哙聞言，先是回頭看了蒙恬一眼。

荷華在旁邊暗暗贊嘆，誰說樊哙是個莽夫的？他其實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該精明的時候絕不比別人差，只不過外表絕對看不出來罷了。

蒙恬顯然也對他很有好感，笑着道，“直接對殿下說就是。”

原來樊哙帶着這幾個人，是要來投軍的。因為之前扶蘇給他安排了個活計，讓他帶着村子裏的人守住村子，不讓匈奴人打進來。得了這個命令，樊哙自然是興奮至極，每天從頭到晚都在操練村民。

不過匈奴人到底不是天天來，可是百姓們已經受不了了。

他們是來墾荒種地的，可不是來打仗的。敵人來了，保家衛國，誰也沒有二話，但是現在匈奴人分明沒來，還要每天繃緊神經訓練，他們自然就不滿意了。相較而言，他們更加關心地裏的莊稼。

于是樊哙漸漸的也就灰心了，明白想要把這些人培養成士兵是不可能了。于是他就生出了參軍的念頭。

不過當時匈奴人還時常過來騷擾，所以他只是把這念頭埋在心裏，并沒有說出來。

眼看春天将要過去，草原上水草豐美，匈奴人忙着放牧，到邊境來騷擾的人越來越少，樊哙的這份心思，才重新冒頭了。

他也沒先找扶蘇，而是去找了蒙恬。畢竟扶蘇身份尊貴，日理萬機，雖然留下過話，但是樊哙也不可能拿着雞毛當令箭，真的來找他。

不過蒙恬心裏是知道扶蘇對樊哙的看重的，所以親自帶着人過來了。

扶蘇也明白他的意思，是想把樊哙留在他身邊，做個親衛首領，保護他的安全。

這的确是個好選擇，但是扶蘇并不十分贊成。因為他知道樊哙投軍的目的還是要打仗，并不是來保護他。尤其這是北地，到處都是他的用武之地，拘束在自己身邊，反而浪費了。

所以聽了樊哙的話之後，便笑着道，“既然是投軍，找蒙将軍就是了。這個事歸他管。”

蒙恬也明白扶蘇的意思，但是他素來知道扶蘇膽大，尤其是自從扶蘇兩次獨自出門出事之後。所以他不贊同的道，“我倒是想給他安排，不過這個人殿下已經定下來了，我哪裏敢搶人？”

扶蘇搖頭道，“不妥，我身邊的人已經夠多了，他要打匈奴人，自然是要去你那裏。”

“對，我要打匈奴！”樊哙看出扶蘇正在替他說話，連忙道。他身後幾人聞言，也跟着一起出聲附和。

扶蘇這才注意到這些人，然後發現，韓信竟然也在其中。

于是他伸手點了點韓信，又點了點樊哙，沖蒙恬道，“我就給你這一文一武兩元大将，最遲今年，必定給我打個大勝仗回來！”

蒙恬雖然不知道扶蘇為何這麽篤定兩人能成為大将，但當下也不便發問，話又說到這個份上，只能出聲應下，“臣定不辱使命！”

“好了，不必這麽緊張。”荷華見話都說得差不多了，便開口和緩了一下氣氛。

誰知樊哙聞言，轉頭看見她，立刻瞪起眼睛，大聲道，“是你？你不是個書生嗎，怎麽變成了個女娃娃！”

荷華囧了囧。上次她跟着扶蘇出城的時候，為了騎馬方便，的确是做男裝打扮。不過平時，因為城裏的人都認識她，也沒什麽不方便的，所以一概都穿着女裝，只是沒想到，居然還會出現這樣的烏龍。

行轅裏的婢女不是告訴自己，現在不光是九原，就連相鄰的上郡，雲中等地，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身邊跟着一位姑娘的嗎？樊哙就在九原，難道連這個都沒聽說過？

她無奈的解釋道，“我本就是女子，上次作男子打扮，不過是為了騎馬方便罷了。”這個樊哙說是已經成親了，怎麽連女扮男裝都看不出來啊？

“原來是這樣。”樊哙這才有些讪讪的，伸手撓了撓頭，不再說什麽。

“對了。”這一撓頭，又讓他給想到了一件事，立刻抓着一個人道，“我這裏有一個人，要向殿下引薦。他名叫蕭何，乃是我沛縣的一位名人，也是機緣巧合，來到九原，正好給我碰到。”

說着巴巴的看向扶蘇，“蕭何哥哥是個能人，想必能幫上殿下的忙。還有我姐夫，我本來也欲舉薦他，不過他已經在這裏為官，倒不必我多事了。”

荷華在旁邊聽到這句話，第一反應不是去看蕭何，竟是去看韓信。

話說“蕭何月下追韓信”和“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兩個典故，後世可都是大名鼎鼎，不知道多少人對着這兩個人yy出了生離死別，凄慘虐心的故事來。所以乍然看到兩人出現在同一個地方，荷華的思路也忍不住繞到了這上面去。

很可惜，現在蕭何跟韓信顯然沒什麽關系，最多因為樊哙的緣故，彼此認識吧，但也沒有什麽深交。韓信現在正一臉激動的看向蒙恬，顯然，還沒從之前扶蘇的話裏回過神來。

荷華不由有些失望，然後轉頭去看蕭何。

沒想到啊沒想到，在他對那麽多人都失望之後，居然發現，蕭何是個美男子啊！身材修長有度，面容清癯，雙目有神，眉眼修長，瓊鼻朱唇，雖怒目而帶笑，既嚴肅而溫柔。荷華腦子裏瞬間閃過四個大字，如沐春風！

難怪這人長袖善舞，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間，都能游刃有餘。人家底子本來就好，第一印象好了，加上嘴皮子利索，自然很容易就能博得別人的好感和信任。

“咳咳。”在荷華看得起勁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了兩聲十分刻意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