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壁咚

跟荷華說話的人是虞姬。

荷華其實非常佩服虞姬這個女人，項羽好像不管去哪兒都會帶着她，包括打仗也不例外。

當然，戰場她是不能去的，所以這段時間，就留在雁門城裏。只是戰争期間，城裏一片緊張蕭肅，人人都忙碌不已，反而顯得她十分悠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所以知道荷華來了之後，虞姬十分高興，兩人聚在一處，共敘別情，然後說說進來的戰況，九原如今的情形，也算是十分相得。時間長了，荷華居然也把自己對着扶蘇的那一分不自在給忘得差不多了

只是她畢竟知道自己是作死了，扶蘇那裏恐怕沒有那麽容易過去，索性就一直躲着。

另外，她心裏未必沒有一種念頭，如果跟扶蘇見面的時候是跟別人在一起的，扶蘇總不好當着人的面生氣，這樣稍微緩沖一下，她再道個歉，也許扶蘇就不會計較了……吧？

扶蘇在外頭站了一會兒，眼看荷華跟別人言笑晏晏，似乎完全沒有将自己放在心上，只是淡淡一笑，然後轉身回房了。

虞姬也在院子裏，項羽卻不在，他倒不好直接進去，索性就讓人去把荷華叫回來。

荷華磨磨蹭蹭進屋的時候，扶蘇正站在窗邊，不知道在想什麽。

明明他沒有回頭朝自己這裏看，但是荷華一進門就立刻感覺到了一種壓抑的氣氛，讓她十分清楚的知道，扶蘇還在生氣。

荷華的腳步就躊躇了一下，思量着是現在就進屋，讓扶蘇出氣，還是掉頭就跑，等扶蘇冷靜了再回來。

不過也就是想想，那麽幾天扶蘇都沒冷靜，再跑說不定他更生氣呢。

“過來。”見荷華一直在門口躊躇，扶蘇轉過頭，淡淡道。

荷華很沒出息的依言照做了。

唉，既然決定留下來給他出氣，那就老實一點兒吧。反正……扶蘇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怎麽樣。最……最多就抓過去打屁股吧，忍一下就過去了。

讓荷華驚訝的是，扶蘇竟然沒有提那件事，反而問起了她這幾日在做什麽。

這反而讓荷華心裏更加忐忑起來。如果說扶蘇絲毫不在意那件事，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不提，那就說明他的氣還沒消，還不打算原諒自己，這豈不是十分糟糕？

這麽想着，荷華更加不敢造次，老老實實的将這幾天的行程說了出來。實際上也沒什麽可說的，畢竟她都沒出過門。也就是在這後院裏四處轉轉罷了。

扶蘇當然也不是真的要問這些，因為他早就知道了。所以荷華說到一半，就被他打斷了。他蹙着眉動了動肩膀，“在榻上躺了這幾日，骨頭似乎都有些發酸。”

這暗示意味太重了，荷華連忙狗腿的走過去，“我會一點點按摩啊，我給你按按吧。”

扶蘇非常矜持的“嗯”了一聲，就站在原地不動。

荷華站到扶蘇身後，才發現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扶蘇比她幾乎高出一個頭啊摔！如果他不坐下來的話，那她就要一直仰着頭擡着手，搞不好還要踮着腳尖，才能按到他的肩膀！

但是扶蘇似乎根本沒有發現這一點，十分自然的站在那裏，任由她動作。

荷華立刻明白了，扶蘇這是故意在折騰自己呢。

于是也不敢抱怨，就老老實實的給扶蘇按肩膀，只希望扶蘇看自己這麽可憐的份上，早點消氣。

但是扶蘇的怒氣可不是那麽容易安撫的。這一整天，荷華都被他支使得團團轉，一會兒口渴了一會兒又餓了，不是這裏不舒服就是那裏不痛快，還要荷華親力親為的去替他解決，不許任何人幫忙。

忙到最後，眼看扶蘇的臉色越來越好，顯然火候已經差不多了，荷華連忙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耍賴，“我都忙了一天了，你還在生氣嗎？”

“沒生氣。”扶蘇淡淡的道。

如果單聽他的語氣，似乎還是很生氣。但是……如果他沒有一邊說一邊将趴在自己背上的人拉進懷裏摟着的話，會更有說服力。

這一整天扶蘇對自己都冷冷淡淡的，這會兒願意跟她親近，那就是真的不生氣了。

荷華這麽想着，終于露出了一個放松的笑容。扶蘇折騰起人來，還真是不遺餘力啊，她現在累死了，尤其是腰好酸！

“腰不舒服？”扶蘇見她偷偷的伸手揉腰，微微挑眉問道。

一邊問，一邊已經将一雙手伸過來，在荷華腰間輕輕揉按。

荷華連忙打蛇随棍上，點頭道，“是啊，好酸。不過你給揉揉的話就好了。”

扶蘇聞言動作一頓，低頭看她，“很得意？”

“啊？”荷華有些莫名，還沒有弄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就覺得扶蘇放在自己腰間的手動作變了。

如果剛才是給自己揉捏酸疼的地方，現在就變成了輕柔的撫弄，荷華的癢癢肉比扶蘇還多，被這麽一碰，立刻笑得滾在扶蘇懷裏，完全直不起腰來。

扶蘇卻沒有立刻放過她，又折騰了一會兒，眼見荷華都笑出了眼淚，這才松開手。

這絕對是報複！荷華咬牙瞪着扶蘇，她還以為他已經消氣了，果然是圖樣圖森破……

但是她顯然忘記了自己現在的狀态，因為剛才笑得喘不過氣，所以這會兒臉上還帶着未散開的紅暈，呼吸也十分急促，再加上眼中淚光點點的模樣，那所謂的瞪眼，自然沒有她所以為的效果，反而更像是撒嬌誘惑，讓扶蘇喉嚨一緊，差點兒沒直接将人給扔出去。

不過到底是舍不得，于是他低下頭，眸光幽深的緊盯着荷華，眼中似有熱火閃動。

這個樣子卻讓荷華誤會了，以為扶蘇還要繼續教訓自己，連忙從他懷裏跳出來，跌跌撞撞的退開幾步，“你你你……你要幹嘛？”

“你說呢？”扶蘇好整以暇的問。

同時他覺得荷華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是有趣極了，所以也樂得配合她，就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我要幹什麽，荷華你不知道嗎？”

“！！！”畫風不對啊！怎麽忽然變成纨绔子弟調戲良家女子play了？

總覺得怪怪的……但是荷華也不敢讓扶蘇抓住自己，他一步步靠過來，她也就一步步後退，最終，終于退到了牆邊，無路可退。

扶蘇微微一笑，一只手撐在牆上，問道，“怎麽不躲了？”

荷華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驟然發現兩人現在這個姿勢，非常眼熟。

在扶蘇低下頭來似要親吻她的時候，荷華終于想起來是哪裏眼熟了。這就是以前網上流傳的“壁咚”啊！

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也有這樣的體會，而且是一個絕世大帥哥在對自己“壁咚”！

然後……荷華就再也忍不住，爆笑出聲。

“哈哈哈哈……啊……”最後她笑得站不穩，甚至主動擡起手搭在扶蘇的胳膊上，以保持平衡。

扶蘇的額角有青筋在歡快的跳動。

剛才的氣氛那麽好，他甚至有點兒被蠱惑了的感覺，本來不打算再跟荷華計較，誰知道——

這件事到底有什麽好笑的？完全get不到荷華笑點的扶蘇心裏有些暴躁的想。

其實荷華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笑的，但是就是覺得……扶蘇跟那麽萌那麽少女心的“壁咚”聯系在一起，簡直違和感滿滿，然後就忍不住笑了。

等她笑完了，擡起頭來，才發現扶蘇的臉已經黑得堪比外面的天色了。

“笑完了？”扶蘇淡淡的問。

呃……又闖禍了！荷華羞憤欲死，怎麽每次都要出點兒狀況啊？她覺得自己在扶蘇面前的形象估計已經完全沒有了。他還能忍受這樣的自己，也是真愛啊！

這麽想着，荷華就羞愧的低下了頭，“我不是故意的啦。這回真的知道錯了，随你處置。”

扶蘇嘆了一口氣，一伸手把人推靠在牆上，直接傾下身吻了過去。他已經明白了，跟荷華直接說是說不通的，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發生，反而讓自己憋氣。索性就不說，只做。

這個吻帶着懲罰的興致，所以完全不溫柔，扶蘇的動作甚至帶上了幾分兇猛的意味，讓荷華完全無法抵擋，只能傻乎乎的張開嘴，任由他入侵到她的地盤，然後肆意橫掃，掠奪，将這一片戰場攪得天翻地覆。

荷華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得非常劇烈，被親得完全喘不過氣來，幾乎要窒息。

就在荷華覺得自己馬上要因為缺氧死掉的時候，扶蘇松開了她，然後将人緊緊地摟在懷裏。

荷華調整了一個姿勢，讓自己能順利的呼吸，腦子裏茫然的想，扶蘇這樣……應該是不生氣了吧？

在一室靜谧之中，扶蘇忽然開口，“荷華，我們成親吧。回九原後立刻就成親。”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一種撩人心弦的作用，荷華心跳加速，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半晌，她才用力吐出一個字，“好。”

在荷華想來，自己的回答是明确而又響亮的。但是說出口她才發現，這聲音非常微小，連她自己都快要聽不見了。

但扶蘇卻敏銳的捕捉到了這細小的聲音，他嘆了一口氣，慢慢地松開了她，但并沒有遠離，而是繼續盯着荷華，“還有，以後不可再這樣躲着我了，嗯？”

我沒躲啊？荷華正要反駁，忽然記起這幾天自己都沒來看扶蘇。

雖然是因為當時十分尴尬，不知道要怎麽面對他。但是現在想想，也太過小題大做了，扶蘇本來身體就不舒服，自己還一連幾天都沒有出現，他……他會不會也很難過？

這麽想着，荷華立刻覺得自己的心似乎都揪了一下，悶悶的疼。她連忙保證道，“不會有下次了。”

示弱成功。扶蘇這才露出一個微弱的笑意，得寸進尺道，“以後也要聽我的話。”

“好，聽你的。”荷華毫無原則，簡直是扶蘇說什麽就答應什麽的節奏。

扶蘇當然也發現了這一點，惡作劇一般的道，“以後只有我能捏你的屁股，你不能捏我的。”

“好……啊？”

在習慣性的答應下來之後，荷華終于意識到扶蘇說的是什麽，不由臉頰爆紅。

扶蘇……扶蘇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流氓了啊！

扶蘇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連忙咳了一聲，完全放開了荷華，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回到席上開始處理這幾日累積下來的文書了。

荷華：“……”你的本質已經暴露啦，就算現在想要裝作沒發生也是不可能的！

不過，算了，扶蘇這麽說的話，就代表這件事是真的過去了。雖然很囧，但是荷華也終于放下心來。

而實際上呢？

扶蘇此刻正在想着成親的流程。

咳咳，沒有成親就是這一點不方便，就算想教訓荷華一下，也只能言語上調戲一番，最多再狠狠的吻一遍，但是這樣與其說是在懲罰荷華，不如說是折騰自己。因為到最後，難受的還是他。

等到成親了就不同了，扶蘇悠然向往着想。

不過，他跟荷華成親，不可能像項羽當初那樣簡略，必要的流程是一定要走的，這樣說來，就算時間上再怎麽緊湊，至少也要三個月到半年的時間來準備。

如果要辦得風光而盛大，那就必須要半年。

扶蘇心裏嘆了一口氣，覺得半年實在是太久了，完全是在浪費時間。

但他又舍不得荷華受一點點委屈。

他是太子，荷華嫁給他，按理說就是太子妃。可是現在他們在九原，荷華既不是始皇指婚，也沒有經過他老人家的首肯，更不可能得到朝廷和宗廟的承認，對她來說，這已經很不公平了。

既然這些他暫時做不到，就只能從別的方面補償。所以婚禮必須要足夠風光才行。

畢竟婚禮還是在九原辦，如果再要儉省，未免就會讓人看輕了荷華，将來回到朝中，她也會被人诟病。

她是他選中的妻子，絕不願意她受這樣的委屈。

半年就半年吧。

完全不知道扶蘇正在琢磨着怎麽把自己吃幹抹淨的荷華，還以為終于逃過一劫，于是心情愉快的為扶蘇準備宵夜去了。

而扶蘇在打定了主意之後，也終于将注意力轉移到了手中的文書上，這一看，就不由沉下了臉。

這些文書都是張良送來的。能夠處理的，他之前都已經處理過了，這些都是必須要扶蘇來做決定的，所以才送到他這裏。

擺在最上面的一份，就是張良關于他們在城外遇襲那件事的調查結果。

那些匈奴人似乎是在戰前就已經埋伏在了那裏，所以戰争潰散的時候，他們也沒有受到影響。顯然，這些人不是潰逃的匈奴士兵，而是早有預謀，等在那裏取他性命！

至于那些人沒有被搜查出來，據張良猜測，他們應該是在有斥候靠近的時候，立刻躲進水裏。也是因為這樣，他們并沒有馬匹，後來才沒能追趕扶蘇他們，讓他們成功逃脫。

另外還有個好消息，他們的馬車也沒有損壞，已經被張良拉了回來，裏頭的東西大半也都還在。荷華知道了，肯定會高興的。因為幾車東西裏，大半都是她的。

而之後那個用弩/箭襲擊他們的人，竟然不是匈奴人，而是大秦人！

那人的身份也已經查出來了，是雁門城守軍中的一員，在戰争開始之後便失去了蹤跡，因為最近十分忙亂，所以統計人數的時候沒有見到他，就以為是戰死了。誰知道他居然一直埋伏着，想要刺殺扶蘇！

根據這些調查出來的結果，這件事是某些人在背後指使，想要扶蘇的命，已經毋庸置疑。

雖然是早就已經猜到了的情況，但是真的看到調查結果，扶蘇的臉色還是很難看。

第二份文書卻十分有趣。

是關于鹹陽城中的動靜的，具體內容，是說胡亥已經在扶蘇啓程出發的同時，就去了西南那邊，處理跟西南夷族的事情。算算時間，他現在可還沒有回到鹹陽呢。

這份文書是蒙恬那邊送來的，張良看過之後，覺得雖然跟這次遇刺的事情沒有明确關系，但實際上感覺卻十分微妙，于是就一并送到了扶蘇這裏。

能夠做到安排出這麽嚴密的刺殺，就算人不在北疆，至少也應該在鹹陽。因為通過宮中，可以更好的掌握戰況，甚至掌握扶蘇的行蹤。不過，說不得九原這邊，也有人通風報信，不然不可能這麽湊巧。

反正這件事，遠離鹹陽的胡亥，應該是辦不到的。那麽鹹陽城中，就只剩下一個值得懷疑的人了。

倒不是扶蘇不懷疑自己其他的兄弟，但是論到城府，他們卻差了實在是太多，估計也絕對作不出來暗殺他的事情。

會這般手段狠辣不留餘地的，只有趙高。畢竟，這可不是第一次了。

扶蘇食指微曲，在桌面上輕輕的叩了兩下，臉上露出一個冰冷的笑意。這個趙高，不能留了。

以前扶蘇也不是沒有試探過趙高，但是對方的手段也不錯，加上他是始皇面前說得上話的人，他也有幾分顧忌，所以就一直放縱着，總覺得将來再處理，也不遲。

但現在看來，有些人永遠認不清自己的位置，如果再姑息，說不定還會生出其他的波瀾來。

不過這件事也需要從長計議，一來扶蘇現在在北疆，畢竟不能親自去處理這件事，而現在鹹陽的人，他也不太放心。另外，趙高心思深沉，未必沒有準備，若是不能一擊即中，恐怕會被他反咬一口，到時候就有些麻煩了。

荷華這時候推門進來，正好看到扶蘇臉上那個冷笑，腳步頓了一下，才若無其事的走了進來，将手中的碟子在桌案上放下，低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沒事。”扶蘇說道。不過想了想，他又将那兩張紙遞給荷華，“你看看這個。”

他想将荷華一直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護着她。可是……事實已經證明了，有時候就算他也不能兼顧，既然如此，就該讓荷華知道這份危險的存在，免得因為大意，反而着了道。

“趙高？”荷華推斷出來的結果跟扶蘇一樣。

扶蘇道，“是不是，試試看就知道了。”

“你打算怎麽做？”

“我想派個人去鹹陽，主持這件事。”扶蘇道。

荷華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紙張，“你的意思是，張良？”戰争已經結束，長城的事情更是按部就班，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北疆都會十分平靜。張良他們留在扶蘇身邊，其實用處不大。

而且，謀臣謀臣，自然是在計謀上更為擅長，去了鹹陽，他也能更好的發揮自己的才能。

扶蘇微微點頭，“不錯。”

荷華想了想，道，“讓張良帶上那個陳平吧。就是之前在雲中郡見過的那個官員。”出于既定印象，荷華總覺得處理這種陰私之事，陳平更加得心應手。

原本陳平不在扶蘇的手下做事，她已經熄了這份心了。但是現在既然要去對付趙高，也許陳平會更好用。

扶蘇應下，說是要派人去問一聲，如果他願意就跟着回鹹陽。

不過，想來也不會有人不願意。北疆雖好，但對做官的人來說，哪裏及得上鹹陽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