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月夜若水
待江臨淵走遠,張翎沖夏和瑜眨眼睛,問道:“将軍你想說什麽?”
夏和瑜則只是白了他一眼,将手裏的弓扔給了他,囑咐道:“好好練,以你的身手怎會練不好?何苦去請教江臨淵那樣一個外人?”
張翎一只手拽着一張弓微張着嘴定在原地。夏和瑜則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亂,回到屋裏喝茶去了。
在今兒晚間,夏和瑜同練了一天箭,快要擡不起胳膊的張翎一同去了一趟軍營。這兩年來很太平,軍營裏的瑣事夏和瑜一直交給張翎去管,自己也沒怎麽操心。但是自從那日聽張翎提起調撥的事情後,夏和瑜雖然表面上沒露什麽痕跡,心裏卻還是隐隐有些擔憂的,今日來到營中,這擔憂就更深了一層。
夏和瑜明顯覺得,和以前相比,如今的軍營中清冷了不少。
因為此時正是一天的訓練已經完畢之後,士兵們大多比較懶散地圍坐在一起,或是說上一些笑話,或是圍着吃些東西。夏和瑜沒讓張翎陪他,換上普通士兵的裝束後自己轉悠,也不怎麽引人注意。
在這轉悠中,夏和瑜就發現,留在京城軍營總部的兵士大多是些年歲較大的,或是曾經受過傷的次等兵。略微清點估計了一下,營內兵士加總起來也不過一萬餘人。若是再加上夏和瑜麾下駐守在北方以及東南邊境的各分部,最多也不過八萬餘人。
其實這數字聽着不少,但是卻被打散在各部,想集結起來要費上好大的力氣,若是有什麽突發的事件,怕是不太好應付。
而且在本朝開朝的時候,便有過這樣一個規定。朝廷的兵力一分為二,一半由各屆常侍将軍統管,作為常備軍隊,用以鎮守京城和邊疆。另一半則握在皇帝的手中,另安營寨,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動用。
這樣做一來是為了更好更有效地利用兵力,二來也是為了牽制将軍的勢力,以防發生動亂。只是如今,皇上手裏握着的兵力,早已落到李素那個黃門小人的手中了。況且夏和瑜手中被分派下來的兵力是一年不如一年,早已稱不上是一分為二了。
朝上也不是沒有朝臣提出過反對的意見,彈劾的文書堆起來怕是有一座山那麽高。只是這些文書都被李素壓着,上書的這些人也有不少遭到了毒手。這也是個很無奈的事情,誰讓李素這人少了一樣東西,可以離當今天子更近一步呢。
夏和瑜回到了軍營的總帳內。張翎已經泡好了茶,看着夏和瑜略有憂色便沒有說話,只是将溫度剛好的茶遞了過去。夏和瑜也沒說什麽,只是站在總帳的門口向遠處望去。這幾日的天氣不錯,雖是晴空卻并不炎熱,只是夏和瑜怎麽看,這天邊都是有些灰蒙蒙的,不痛快。
這天夜裏挺涼快的,夏和瑜坐在自己府上會客堂門前的石階上,微微靠着一側的朱紅色柱子,身邊放着一壺酒。夏和瑜打開酒壺,灌了兩口,覺得有些落寞,便喚來一旁的小厮說道:“你去叫張......嗯別了,你還是去把江臨淵給我叫來吧。”
夏和瑜本來想着叫張翎陪他喝酒來着,但畢竟夜有些深了,張翎明日還要督促訓練,夏和瑜還是決定不擾他了,如此,他腦中蹦出的名字竟只有江臨淵了。
“是。”小厮應道,快步向西偏殿走去了。
江臨淵聽夏和瑜大晚上的叫他,心裏有些奇怪,本來正在收拾東西的他停了下來,抓過一件外袍披上就跟着小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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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将軍。”來到夏和瑜身邊後,江臨淵低低地喚了一聲。
夏和瑜點了一下頭,擡手,揮退了江臨淵身邊的小厮然後平靜問道:“你的手怎麽樣了?”
江臨淵将右手緩緩擡起又緩緩放下,笑道:“已經能動了。”
“那就好。”夏和瑜拍了拍身旁石階上的空處,又道:“你會喝酒嗎,陪我喝兩杯如何?”
江臨淵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坐在了夏和瑜的一側,坐得離他有些遠,緊貼着另一側的柱子。
夏和瑜也沒在意,伸長了胳膊将酒壺遞給他。
江臨淵用左手接過酒壺掂量了一下,對着壺口張開嘴,就像在喝熱湯一樣一口一口地抿下去。
“哪有你這麽喝酒的?”夏和瑜看着他這樣喝酒便笑話他,“你這簡直就是在浪費,把酒壺還我。”
江臨淵歪嘴笑笑,酒味當真是嗆得他有些難受,用袖口抹了一下嘴,将酒壺還了回去。
在這之後,夏和瑜沒再把酒壺遞給江臨淵,而是自己一口接着一口地灌着。江臨淵也不看他,只是望着夜色中将軍府裏的圍牆和石階,偶爾擡起頭看着今夜半圓的月亮,聽着夏和瑜喉嚨咽酒的“咕嚕”聲。兩人一夜無話,直到夏和瑜的喉嚨不再發出聲音。
江臨淵轉頭,見夏和瑜已經靠着柱子睡着了,酒壺翻在一側,已經空了。
江臨淵長出了一口氣,護着自己的右臂站起身來走到了夏和瑜的面前,低頭看着他,月光映入江臨淵的眼睛裏,透着一絲幽幽的藍色。夏和瑜則靠着柱子,呼吸很平緩,看樣子睡得很沉。
江臨淵抿了一下嘴唇,解下身上的外袍,蹲下身子,輕輕地披在了夏和瑜的身上後,才轉身離開了。而身後,夏和瑜拽着披在他身上的那件外袍的一角,眯起朦胧的眼睛看着江臨淵的背影越走越遠,越走越模糊……
許是昨晚上宿醉的緣故,第二日晨起,夏和瑜覺得自己的腦仁兒有些疼,換了衣服洗了臉,就坐在桌子的邊上,閉着眼睛揉着眉頭。
“夏......夏将軍。”一小厮輕輕地走進來,聲音有些哆嗦地喚着夏和瑜。
“講。”夏和瑜沒什麽好氣兒。
“江......江公子他不見了,今兒早上小的去送飯,發現他東西都收走了。”小厮道。
夏和瑜微微愕然,然後不耐煩地說道:“知道了,下去。”
“是。”小厮趕緊溜了,生怕哪裏不對得罪了夏和瑜。
待到這小厮走下去,夏和瑜捏着眉頭的手猛然間停了下來,睜開眼,正是看到了昨兒晚上自己回屋時順手扔在椅子上的,江臨淵的那件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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