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宴席

軍隊又向前行了五日,這五日裏,江臨淵算是一直被何飛這些同樣走在隊伍後面的人照顧着,喂水喂飯。夏和瑜一直沒有下令将他身上的繩子解開,也沒有到隊尾來轉過,只有張翎偶爾會來巡查巡查,見了江臨淵也只是禮貌性地颔首,并不靠近。

抵達青州城門外時是第六日的中午,大太陽很毒。夏和瑜一手微彎着遮在額前擋住刺眼的陽光,向青州城的城門望去。

城門大開着,城牆上并沒有守軍,只有紅黃相間的旗子無力地垂着,城門外站在最前面,大夏天還身着華袍的便是蔔承嗣。蔔承嗣的後面是一小隊身着厚甲的兵士,提着長矛沿城門列了一隊。

夏和瑜首先下馬,張翎便也跟着挎了下來,兩人打頭牽着馬,身後跟着兩萬大軍向蔔承嗣走去。

蔔承嗣見兩位将領走近,忙快步迎上來,禮數倒是周全,深深地作了一揖,恭謙地道:“夏将軍,張副将。”

“我怕是已經稱不上将軍了。”夏和瑜苦笑道,“蔔公多禮了。”

“哪裏的話,誰不知道李素那無根的小兒現在是一時得意,早晚也是要......”

蔔承嗣的話說到一半便沒再往下說,夏和瑜也會意,但是心裏在想,李素蟄伏了多年,豈能那麽容易扳倒。

“夏将軍行了多日,怕是也勞累了,青州城就暫給衆兵士落腳。”蔔承嗣道,“今日晚間在我府上備下了薄酒,算是給夏将軍接風洗塵。”蔔承嗣本想再提一句江臨淵的,但是目光所及之處卻并沒有江臨淵的身影。

“他在隊伍的最後。”夏和瑜看出來蔔承嗣的眼神是在尋找什麽人便說道:“蔔公替我把他身上的繩子解開吧。”

“好說,夏将軍請。”蔔承嗣見自己心內所想被夏和瑜揭穿,也就不再費眼力去尋了,低眉做出請的姿勢,邀夏和瑜走進青州城。

夏和瑜點點頭,和張翎兩人牽着馬就先走進去了,其他兵士也跟着進了青州城。蔔承嗣則一直等在城外,等着這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走過,直到看到了隊伍最末的江臨淵。

“江公子。”蔔承嗣看見江臨淵就向他快走了幾步,一邊欲給他解繩子一邊問道:“江公子你可都和夏将軍說了?”

江臨淵向後退了一步,道:“你要做什麽?”

蔔承嗣無奈地搖手跨步,抓上江臨淵身上的繩子道:“嗨呀,夏将軍說了,要我幫你解開。你還沒回答我呢江公子,你到底說沒說啊。”

江臨淵聽聞,這才容許蔔承嗣解開自己身上的繩子,說道:“我只是說了一部分,蔔公想要的東西,怕是要自己開口才有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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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他會答應?”蔔承嗣解完江臨淵身上的繩子在手上纏成一股,握在掌間。

江臨淵身上可算沒有繩子的束縛了,解下來的瞬間晃了兩下才适應,轉了轉微痛的右手道:“事到如今,他只能答應。”

“那今兒晚上,江公子可要替我說話啊。”蔔承嗣在江臨淵晃悠的時候扶了他一下,說道。

江臨淵只是點點頭,心內卻想着夏和瑜現在對自己可是恨着呢,不過對蔔承嗣,這事兒就不用說開了,江臨淵便随着蔔承嗣進了城裏。

這天晚上,蔔府上布置了很豐盛的酒宴,這酒是蔔承嗣藏了許久的,如今才拿出來,又是被冰鎮過的,爽口的很。席案上也是葷素盡有,瓜果蔬肉擺得滿滿的,只是席上的幾個人,誰都沒有吃飯的胃口。

夏和瑜的對面坐着的就是江臨淵,江臨淵未動筷子更沒擡頭,只是垂眼盯着自己的衣角,仿佛那衣角上繡着一番好戲。

夏和瑜瞥了他一眼便懶得理他了,轉頭開門見山地向蔔承嗣問道:“蔔公所做的一切是為何?青州本是個小城,為何要攪上這番事情?”

蔔承嗣本想慢慢地說,沒成想夏和瑜倒是先問了出來,驚得他一口酒嗆在嗓子裏,咳嗽了幾聲才道:“夏将軍既然問了,那我也就直接說了。”

蔔承嗣放下酒杯,将手防在兩腿上,嚴正道:“正如夏,将軍所說,青州是個小城,所以,我要揚州。”

夏和瑜苦笑,眼睛餘光瞄着江臨淵,而江臨淵依舊是那個姿勢,一動未動。

“怪不得你們兩個會湊到一塊兒,你們一個是要借着我的兵攻下揚州,一個是要借着我的手殺了楊沛,是我欠了楊沛的還是欠了你們的。”

蔔承嗣聽夏和瑜這麽說,心裏有些沒底了,他怕夏和瑜一怒之下用手下的兩萬兵直接将青州城占領了。

江臨淵卻不在意,這時才擡起了眼皮,左手抓過席案上的酒杯,送到嘴邊一點點抿着。夏和瑜半眯着眼睛看他,知道他必是有話要說,蔔承嗣也盯着他,急得腦袋上直滲汗水。

“可是将軍只能答應。”江臨淵道:“因為将軍現在是朝廷叛黨,不殺人就要被人殺。無兵無城,就會和乞丐沒有什麽區別。”

“江臨淵。”夏和瑜捏着酒杯的手指節發白,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我可能不光要把你的腦子挖出來喂狗,還要把你的骨頭和肉剁碎,一起拿去喂狗。”

蔔承嗣擦着腦袋上的冷汗,知道這事兒就算是成了,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商量好如何攻打揚州了。

江臨淵聽夏和瑜這麽說也無怒無懼,只要夏和瑜能幫他殺掉楊沛,自己死後就任他怎麽解恨怎麽來呗。

“另外夏将軍放心。”蔔承嗣一顆心落地了,便說道:“我已經派人去京城打點了,一時半會兒,夏老将軍不會有事,也不會受什麽罪。”

這事确實是夏和瑜的一塊兒心病,他也是多方寫信派人去打點,只是事發突然,路途又有些遠,直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回音。這也是江臨淵一個後悔的地方,他後悔自己給夏和瑜的信上沒有囑咐他這樣一點,最後是将夏和瑜唯一的一個親人下到了獄中。

聽了蔔承嗣的話,夏和瑜的心微微放下了點兒,拱了一下手向蔔承嗣道謝。

“不敢不敢不敢。”蔔承嗣連忙擺手推脫,畢竟這事兒還是江臨淵告訴他去辦的。

宴席至此再無其他的話,夏和瑜兀自喝了兩杯酒便起身告辭了。郭鴻一直安靜地等在門口,這次出征,夏和瑜把他帶了出來打點一些瑣事。

“少爺。”郭鴻道:“兵士都已經安頓好了,少爺的房間我也已經打掃好了。”

“嗯。”夏和瑜應了一聲,很累的樣子,“以後別再叫我少爺了,在軍營中,也就随他們叫我将軍吧。”但夏和瑜說完這句話自己都有些想笑,身為常侍将軍的他如今早已被歸為朝廷叛黨,自己現在又是誰家的将軍。

青州孤冷,夏和瑜朝京城的方向望了一眼,随着郭鴻回屋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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