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五馬分屍
第二日正午稍早些的時候,火辣辣的陽光就烤得大地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糊味,江臨淵甚至懷疑濺在地上的血會直接蒸發掉。
楊府最氣派的三層小樓,江臨淵和夏和瑜正站在頂樓上,樓下是一方大院兒,院兒裏除了中間的一片空地外,滿滿當當地擠的都是揚州的兵士,近萬人在太陽的炙烤下耷拉着腦袋,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這些揚州兵士是夏和瑜安排的,一來是為了羞辱楊沛,二來也是為了給自己立威。揚州的兵懶散慣了,若沒有一點兒教訓給他們,他們怕是不會聽夏和瑜的調遣。
“這兒的風景不錯吧?”夏和瑜一手扶着欄杆,向頭上仍纏着布條江臨淵說道:“可以将行刑場面盡收眼底。”
江臨淵目光盯着底下被人從後院兒押過來的楊沛,點頭道:“風景是不錯,不過我忽然希望,我死的時候別有這麽多人看着。”
“呵,那可不行,咱可是事先說好了的,楊沛怎麽死你便怎麽死。”夏和瑜用手指節敲着欄杆道。
江臨淵淺笑着側眼瞄了夏和瑜一眼,不再說話。
刑場前,楊沛的嘴被人用布條子堵上了,因為自打從小屋出來,他就滿口的胡言亂語,一會兒是江臨淵一會兒是夏和瑜,還扯到了已經暴斃的先帝。
此時人群中讓開了幾條道路,夏和瑜的手下牽着五匹駿馬走近了空地。這五匹馬個頂個的精壯,毛色鮮亮,稱得上是上品的好馬。
“這幾匹馬是楊沛養的。”夏和瑜道,“你該知道我并沒有帶多少騎兵。”
“我看得出。”江臨淵道,“我曾經還被楊沛關在馬廄中度夜來着。”
夏和瑜有些感到不可思議地瞥了江臨淵一眼,卻見他笑得雲淡風輕的。
日頭又偏了兩分,時辰正好,五匹駿馬被帶到了各自的位置,楊沛的四肢和脖子處被系上繩索,緩緩拉離地面。
這五匹駿馬顯然是昨日被事先訓練過的,在兵士的吆喝下挪動着細碎的步子。五馬分屍這一刑罰痛苦程度的大小就取決于馬匹行動的速度。
馬若拉得快,四肢脫落的便快,人也死得快,痛苦也就會小些,馬若拉得慢,人的四肢就會和軀幹一絲一條地分離,痛苦也就更大。夏和瑜昨日早就囑咐過,讓馬兒能走多慢便走多慢。
拉着四肢的馬匹慢慢行着,将楊沛抻成一個“大”字形懸在空中,拉着頭部的馬匹則沒動,而是順着其他四匹馬的步子移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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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星星點點的血跡從楊沛的四肢與軀幹的連接處滴落到地面上,開始只是淅瀝的雨滴狀,一會兒後就變成了幾股細流,在地上呲出了一些豔麗詭異的圖案。
楊沛的左手是最先被揪掉的,揪掉的那一瞬,血液呈帶狀噴了出來,不知濺到了圍觀的哪個士兵的臉上。接下來便是右手,但與左手不同的是,右手是從小臂處開始斷裂的,臂彎處的骨頭露着,活像剛剛被宰殺的野雞。
楊沛的兩條大腿幾乎是同一時刻脫落下來的,順帶着也将他的腹部撕開,腸子塗了一地。而拉着楊沛頭部的馬匹卻始終未動,為的就是讓楊沛親眼見着這樣一幕,慢慢地由失血過多而死。
只是楊沛沒有心情欣賞這樣一幕,他的眼睛直直盯着樓上的江臨淵,目光裏不是怨恨和懊悔,而是如同看着一件玩物一樣看着他。
縱然看不太真切,江臨淵也可以感受到楊沛的目光,感受着他被塞得變形的嘴角上殘留的一絲笑意,直到楊沛的瞳孔散開,一歪頭咽了氣。
楊沛咽氣兒的那一刻,江臨淵腦袋裏有些亂,他原本以為自己看着楊沛死在自己面前會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可現在他沒有,沒有輕松沒有愉悅,這天就像是平常一般,仿佛死在眼前的是一個和他沒有關系的陌生人,之前之後,竟是沒有任何區別。
“江臨淵,該你了。”夏和瑜的聲音在正出神的江臨淵耳邊響起,驚得江臨淵在大夏天的打了個寒戰。
“怎麽?你怕了想反悔?”夏和瑜歪着頭問道。
江臨淵苦笑一下搖頭,只轉頭道了句:“将軍保重。”便向樓下走去,不緊不慢地踏上了那片空地,任夏和瑜的手下給自己套上繩索。江臨淵此時腦子裏什麽也沒想,什麽也想不起來,因為他想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此刻只是覺得天離他很近很近,仿佛一伸手他就可以觸碰到。
“江哥哥!”見江臨淵被捆上繩子,寂靜的人群中猛然響起一陣喊聲,小沙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拼了命地想要到江臨淵的身邊去。江臨淵卻只是閉着眼睛,連耳朵都沒有動一下。
小沙被守刑場的兵士攔住,連江臨淵的衣角都碰不到,小沙見這樣不是辦法,轉身仰頭,滿臉淚水地向着夏和瑜跪了下去,“夏将軍,不管江哥哥犯了什麽錯,小沙願代為受罰。”
夏和瑜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小兵士弄愣了,但看他穿着揚州兵的軍服,也就沒有搭理他,叫人把他拖走,又揮了揮手,示意行刑繼續。
可是行刑官卻犯愁了,在刑場上和馬鼓搗了半天後,摸着腦袋向夏和瑜報道:“将軍,這馬......這馬不管怎麽打都不動地方啊。”
說來奇怪,這五匹馬此時都回過頭來看着仰面躺在地上的江臨淵,繩索松散着,沒有一匹用力。夏和瑜眯眼捏了一下拳頭,轉身來到樓下,親自踏上了用來行刑的空地,用鞭子狠狠抽打那五匹馬,結果卻一如先前。
最後一聲鞭落,伴着一聲驚雷,夏日的雨說來便來,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連楊沛濺在地上的血水很快就被沖刷幹淨了。
夏和瑜扔下了手中的鞭,對手下吼道:“都回去,今兒誰也不許踏入這個院子半步,違令者斬。”衆兵士哪敢不聽,悄沒聲地就從四方的門撤走了,偌大的院子中只留下了江、夏兩人,和如雷般的雨聲。
夏和瑜盯着地上的江臨淵,邁步走過去,蹲下身子一把将他拽起,憤怒地吼道:“連這也是你計劃好的?你知道這些馬認得你,所以你才選了個這樣的死法?”
江臨淵拼命搖頭,任雨水劃過頭上再次撕裂的傷口,帶着血水滑下,他确實沒有料到會這樣,已有求死之心的他抽出了夏和瑜腰間的佩刀,一手将刀柄塞到夏和瑜手中,一手将刀刃兒對着自己的心口。
夏和瑜緊緊握着佩刀,都快把刀柄抓碎了,望着眼裏滿是死氣的江臨淵,擡手揮刀,卻在落刀時錯了下手腕,砍在了江臨淵的左肩上。
“滾!江臨淵!這輩子別叫我再看見你!”
這天雨停後,行刑場連血水都不曾留下,而江臨淵,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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