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狼崽
結果這日晚間,江臨淵因為睡了一大天,所以精神得很,夏和瑜卻是累了一天,晚上裹着被子睡得很沉。
別看江臨淵挺大個人了,其實玩兒心還是很重的,整整一個晚上,只要聽見夏和瑜的呼吸聲變得沉穩了,便會去戳他的肋骨間,不把他戳醒絕不罷休。
夏和瑜被三番四次的吵醒自然是不幹的,團起來手中的被子就向江臨淵的臉上砸去,嘟囔兩句抱怨的話。
直到後來,江臨淵也不戳他了,而是起了床,在炭火盆中又加了一些炭,讓躺在床上的那個人睡得更安穩些。
第二日清早,大概是因為昨日下了雪的緣故,氣溫又降了不少,出門已經可以呼出朵朵白霧,好在陽光還是明媚的,留給人一點兒溫暖的感覺。
夏景在自己的房裏剛喝過一碗熱粥,就聽有人來叩門,忙吩咐人去開了。
“爹。”夏和瑜跨進門來喊道,“孩兒給您請安。”江臨淵也随着跨進屋門,喚了一句“夏老将軍”。
夏景拈着胡子笑,“倒是難得看你們兩個一起來。”
“我倆來跟爹爹告別。”夏和瑜笑道,卻是伸手拽過了江臨淵,十指環扣,握得死死地不可分開,甚至痛的江臨淵有些呲牙咧嘴。
夏景看着自己兒子的舉動呆了片刻,但轉念也就明白了,他南北縱橫了這一世,什麽沒見過,夏和瑜這事兒,他除了微微有些吃驚外也不做他想。
“好好好。”夏景點了點頭,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肩膀,有些語重心長地說道:“瑜兒你要記得,前方的路不好走,可是無論遇到什麽,該抓住的就不要放開。”
夏和瑜展顏笑了,道:“孩兒知道,也請父親好好保重身體。”
“你放心便好。”夏景道,轉頭又對上江臨淵的眼睛,“你們也該好好珍重才是。”
“老将軍,多謝。”江臨淵頗有幾分鄭重地說道。
夏景微笑,看着這兩人并肩而立的樣子,忽然又一股股熱流從胸口中湧出。
夏和瑜在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了母親,夏景又常年出征在外,很少有機會去管夏和瑜。夏和瑜算是自己在摸爬滾打中長大,且在十來歲的時候就被夏景送到了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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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景後來想了一想,其實自己對這個兒子,算是有些狠心的,身為一個父親,一點兒都沒盡到責任。
所以夏景實則對自己這個兒子很放縱,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夏景不會攔着,不論是獨自領兵出征也好,北上謀權也好,甚至今日拉着江臨淵站到自己身邊也罷,夏景都一一應允,因為他的兒子,有自己的想法和人生,夏景只是去盡力幫助支持,就像他駐守宛州城一般。
第二日早,老天似乎是在和夏和瑜過不去,竟是又下起了雪,雪花很大,縱然江臨淵在這一帶生活了這麽多年頭,也是從沒見過如此大的雪花的。雪花飄飄灑灑,不一會兒就落滿了兵士的肩頭,白茫茫的一片。
老将軍夏景沒有出去送這一隊人,也沒有再去囑咐囑咐自己的兒子,或許是因為他相信江臨淵,或許也是因為他有些不忍。所以他只在自己的屋子裏泡了一盞熱茶,聽着門外的喧鬧聲、腳步聲響起又漸漸遠去、寧息。
以後是否還會見面,誰知道呢。
此時夏和瑜心裏有些堵,倒不是因為父親沒有來送他,他心裏本就已知自己的父親是斷然不會來的,他心裏堵的是這天氣,本該下雨的日子不下雨,本不該下雪的日子卻下起了大雪,這讓人到何處說理去?
“瑞雪兆豐年,這也算是好兆頭。”江臨淵說道,額上的碎發上沾了些許冰霜。
夏和瑜勉強地笑笑,道:“若是能挺到春日就好了。”
“才走了幾步你就說這樣的話?”江臨淵責道,“隊尾可都還沒出城呢。”
“我說……江臨淵。”夏和瑜吸了一下鼻子道。
“嗯?”
“你以後能不能別叫我将軍了,聽着怪生疏的。”夏和瑜道。
“啊?那我應該叫你什麽?”江臨淵問道。
“那就随你的意了,只要不用官職的名字叫我。”夏和瑜道。
江臨淵捏着下巴沉思了半天,苦着臉道:“我都叫習慣了,怕是改不過來了。”
夏和瑜無奈搖搖頭。
江臨淵聳了聳肩,眺望前面的路,忽然隐隐有些擔心。
不過和前面兩個人隐隐的憂心不同的是,隊伍後面有兩個人沒心沒肺地倒是玩兒得很開心。
“你看你看,我就說你扛不起來吧,你還死犟。”張翎指着扛不起糧袋子的小沙大笑,笑得前方有幾個兵士直回頭看。
小沙臉紅了,也不知道是臊的還是凍的,吃力地将糧袋移回了馬車上,道:“我不跟你賭了,不跟你賭了!”
“你這就想賴賬?”張翎大聲道,“你可是說好了給我洗一個月衣服的。”
“你自己沒長手啊?”小沙瞪了張翎一眼,牽過拉着糧車的兩匹馬的缰繩。
“那能一樣嗎?我的手是用來殺人的。”張翎擡着下巴頗有些自豪地說道。
“你可別吹了張大少爺,牛皮都被你吹爆一車了。”小沙不屑地說道,自從昨兒開始,張翎就一直在給他吹噓自己的經歷,從進皇宮裏尿尿,到北平胡人殺敵破千,再到那日青州城外威震敵軍,聽得小沙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我說的可都是事實。”張翎道,“你是不知道,當年那些北方的胡人長的那叫一個兇,身上也不知道刻着什......”
“停!”小沙忍不住嚎,此刻萬分希望自己是個聾子,“你去去去,你到前面去,別在這兒煩我。”
“是你先要跟我打賭的,這會兒打賭輸了還要賴賬。”張翎皺着鼻子說道,“再說了,前頭那兩個人兒可容不下我,你再看走在中間的元文棟,人家有心事兒,更是不願意搭理我了。”
“那我就願意搭理你了?”小沙氣鼓鼓地問道。
“對啊。”張翎給出了肯定的回答,語氣堅決。
“你哪兒來的自信?”小沙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說我不找你找誰啊。”張翎這話竟然有點兒酸酸的。
“那兒那兒那兒。”小沙伸手指過去,正是指到了何飛那裏。
“你是嫌我活得長了是不是?”張翎惡狠狠地道。
“怎麽了”小沙不解。
“我總覺得他能一口把我吃了。”張翎悄聲說,生怕被何飛聽了去。
“噗。”小沙掩嘴偷樂,樂得眼角一跳一跳的。
張翎轉頭看他,見小沙臉上仍是紅紅的,以為他是凍到了,也未多想便伸手摸上去了,結果卻是覺得他的臉上熱熱的,便又不自覺地掐了一把。
“你幹什麽?”小沙打下張翎的手,驚訝地看着他。
張翎縮回手,忽然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卻被小沙抻着領子拉到了拉車的馬兒身前。
這馬兒也是靠譜,正在此時竟尿了出來,精準地呲了張翎一鞋。
“小沙你……你看你幹的好事。”張翎直接大吼,聲音穿過整個隊伍,甚至走在前面的江臨淵和夏和瑜都聽到了。
江臨淵笑着搖了搖頭,覺得這兩個人算是一對兒歡喜冤家了,卻忽然在這個時候聽到了兩聲低低的嗚咽聲,這聲音極其細微卻确實存在,江臨淵不覺頓住腳步。
夏和瑜也聽見了這個聲音,放眼望去沒見到什麽人,但卻看見前方的枯草叢中缺了一塊兒,便連忙走了過去,扒開草叢一看,竟是一匹已經死去的母狼,狼腹處有一只小狼崽兒正在極力地拱着這匹母狼。
母狼的後腿上和前腿上都受着傷,估計是誤入了那個獵人的陷阱,卻又逃了出來隅隅行到了這裏,最後怕是因為失血過多,到底是死去了。
江臨淵見了這狼崽兒,起了些憐憫的心思,伸手将凍得瑟瑟發抖的它抱在了懷裏,輕輕地拍打着。
“怎麽?你想要養着?”夏和瑜問道。
“冰天雪地的,若是不管,這狼崽兒恐怕必然要死的。”江臨淵道,忽聽狼崽兒嗚咽一聲,直将毛茸茸的小腦袋向江臨淵的懷裏鑽以尋求溫暖。
“但這可是狼崽兒,養不熟的。”夏和瑜道,他雖并沒有養過狼,卻也有幾分熟悉狼的習性,這畢竟是種野獸,天生就帶着野性,人怕是難以駕馭。
“無妨。”江臨淵卻雲淡風輕地道,“多咬我幾次,它大概就會和我熟了,再冷的東西,也總有會被捂化的那一天。”
夏和瑜聽着這話卻有些愣,他沒成想江臨淵會說出這樣的話,其實仔細想一想,他也沒少去“咬”江臨淵,把他“咬”得遍體鱗傷,最後還不是将自己捂化了。
于是夏和瑜笑道:“那便養着吧,或許有一天,它還可以在戰場上幫我撕碎兩個敵人。”
江臨淵點點頭,将懷裏的小狼崽兒又抱得緊了一些。小家夥總算是感覺到了些許溫暖,不一會兒就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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