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掘墓

兩個月後,已經是陽春時節,陽光溫暖得讓人想要醉掉。

江臨淵看着營帳門口一株長成了的白藓發呆,小狼則立在他身邊啃着爪子。

這小狼已經長到半大了,一身灰色雜着白色的皮毛,煞是好看。除了江臨淵之外,小狼不去跟任何人親近,和夏和瑜尤其算是冤家。這不,江臨淵出去繞了一圈兒的功夫,這一狼一人就杠上了。

江臨淵回來時,正看見夏和瑜提了一根長矛,矛尖兒正指着小狼的額頭,小狼則壓低前肩,兇狠地呲着牙,做出即将攻擊的姿态。

江臨淵長長吐了一口氣,無奈地向夏和瑜走過去,“你把矛放下。”

“你怎麽不管管它,倒是先來教訓我?”夏和瑜姿勢未動,氣鼓鼓地說道。

“你難道要跟它一般見識?它能聽懂我說話?”江臨淵皺眉道,奪過夏和瑜手中的長矛,插在一旁,朝着小狼揮了揮手。小狼見夏和瑜消了敵意,便也收了尖牙,狼眼白了夏和瑜一眼後跑走了。

夏和瑜撅嘴看着江臨淵,一臉的不悅,“它先惹我的,它敢沖我呲牙。”

“嚯,你們兩個就因為這點兒事?”江臨淵笑道。

夏和瑜點點頭,拔出一旁的長矛,扔給營門口的一個侍衛。

江臨淵笑,“你就是因為太閑了,跟頭狼都要置氣。”

夏和瑜又點了點頭。

“得了夏将軍,依我看,白藓長成了,今兒晚上就可以動手了。”江臨淵道。

夏和瑜看向帳旁的那株白藓,面色平靜。

其實這世間有兩樣東西最為無情,其一為火,其二為水。

此夜無月,只有點點幽暗的星光,本是一場寂靜,卻被幾支火箭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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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箭落到城牆的牆根兒處,遇到花果葉布滿油層的白藓,白藓便在瞬間燃燒了起來。

火勢順着牆根蔓延,不一會兒功夫就圍住了易州城,火焰越燃越大,火舌順着城牆向上舔去。

城垛也不知哪位易州兵士高喊了一聲“走水了。”這一叫喊聲瞬間撕破了寂靜的夜,整個易州城喧鬧了起來,打水的打水,撲火的撲火。

可是面對如此之大的火勢,那些救火的努力不過是杯水車薪,甚至在城牆上,時不時地會有兵士因為身上沾了火焰,慘叫着跌下了城牆,沒入火海之中。

夏和瑜等人此時卻在遠處冷冷地看着,遠望火光之下的易州城,滾滾濃煙升上天空,遮蔽了本就微弱的星光。夏和瑜就站在遠處等,等着易州州史出來請降。

只可惜一夜過去,夏和瑜也沒等到任何人,而是第二日早上,看到了一座燒得漆黑的易州城。

春日多的是生機,從太陽初升之時起,蟲鳴鳥啼就沒有停過,可易州城那裏卻是死一般的沉靜。

易州城的木頭大門早已被燒破個大洞,從洞中可以看到空曠的城內,以及飄散着的縷縷白煙。

江臨淵嘆口氣,轉頭對夏和瑜說道:“過去看看吧。”

夏和瑜猶疑了一下點頭,吩咐兵士拔營,向易州城內走去。

還未到城內,就是一陣焦枯的味道傳來,城門前是一片片的焦土,踏上去還是溫熱的。城內更是荒涼,寬長的街道上竟是沒有一個人。

夏和瑜推門進了易州州史的府邸,卻發現裏面已經空了,原來這州史見了昨晚的大火,早就收拾了財物順着密道逃走了,一點兒也沒顧自己兵士的死活。

夏和瑜在府邸中轉了一圈兒,雖然易州已經算是拿到手了,但他的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看着這易州城滿目狼藉,葬着那些早被舍棄的亡魂。

自此,青、揚、宛、易四州相連,夏和瑜算是掌握了整個東南地區。

且有消息從京城傳來,說是李素提高了賦稅的額度,舉國上下鹽鐵的價格也跟着漲了十幾倍。這下子就算是亂了套了,高額的賦稅激起了民憤,天下各地紛争四起。

不過夏和瑜倒是巴不得天下大亂的,好讓朝廷應接不暇,自己死守東南四州,坐山觀虎鬥。等到他們鬥累了,自己再出來收拾殘局。

夏和瑜現在憂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自打從宛州出來,夏和瑜就沒給兵士發過兵饷,起先的幾個月,這些兵士忙着行軍,兵饷一事就擱後了。可如今已經平平穩穩地駐守易州了,再不發兵饷,軍心大概就要亂了。

這麽多兵饷加在一起可不算個小數目,易州臨山靠水雖然富庶,但是供了這麽多人的口糧之後,也沒有剩下什麽。

這天夜裏,江臨淵卻神神秘秘地拽着夏和瑜和他出城,手裏還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把鋤頭,帶着夏和瑜來到了城外的一塊兒長滿蒿草的空地上。

“這......這是什麽地方?”夏和瑜環顧四周向江臨淵問道。

“好地方。”江臨淵在月色下笑笑,“這裏背山靠水又清淨,明堂正,水勢旺,應該算是塊兒風水寶地了。”

“那又怎樣?”夏和瑜不解。

江臨淵壓低聲音道:“既然是風水寶地,就應該有深墓,既然有深墓,就會有墓寶。”

“什麽,墓寶!?”夏和瑜叫出聲來。

江臨淵連忙捂住他的嘴,責道:“你喊什麽?害怕了?”

夏和瑜拿下江臨淵的手,說道:“我不是害怕,是你這方法太缺德了些。”

“那你就等着你的那些兵造反吧。”江臨淵歪頭勸道:“普天之下沒有不亡之國,也未有不掘之墓。反正你不盜,也會有人來盜。”

夏和瑜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我可沒想到,我有一天會幹這等子事。”

“你少廢話。”江臨淵道,将手裏的鋤頭塞到了夏和瑜的手中,“大概就這塊兒地方,你挖吧。”

夏和瑜握着鋤頭愣了愣,“那你幹什麽?”

“我看着你挖。”江臨淵笑道,抱着衣袖退到了一邊。

夏和瑜瞪了他一眼,有些不情願地揮起了鋤頭。江臨淵看着夏和瑜有些笨拙地揮着鋤頭,強忍着沒有笑出聲。

大概一個時辰的功夫,夏和瑜已累得滿頭是汗,這片蒿草地已經快被他翻遍了,卻還是沒有挖到什麽墓。夏和瑜來了脾氣,扔下鋤頭就勢坐到了地上。

哪成想就是這樣一坐,夏和瑜身下的土地“轟”地一下塌了下去,若不是夏和瑜反應及時,估計就要順着這個塌口滑到地下去了。

江臨淵聞音趕緊上前,蹲在洞口旁向裏面望去,夏和瑜也湊過來,兩個人扒着黑黝黝的洞口卻什麽也瞧不見。

“下去看看。”江臨淵望了一會兒後,就要往裏鑽。

“等等等等一下。”夏和瑜趕緊抓住江臨淵的衣袖,“你不要命了?”

江臨淵抻過夏和瑜手裏的衣袖,卻笑得很輕松,道:“我下去了,你看着辦。”

夏和瑜咬牙,看着江臨淵沒入漆黑的洞口中,望了一眼天上懸着的明月,也鑽了進去。

這洞穴是一個斜坡,先前狹窄,之後卻越來越寬敞,可以容人站起來走路,穴道的四周是青磚,摸上去冰冰涼涼的。

洞穴裏很黑,充滿着春日泥土的味道,江臨淵在前面走得很慢,夏和瑜摸着洞壁跟在後面。洞室靜得可以清楚地聽到兩人的呼吸聲。

兩人摸着牆壁走了很久才走到了墓底。墓底四周的牆角上,竟然是點點的磷光,恰好可以讓人看清墓室的全貌。

這墓室的正中擺放着一只棺椁,看得出來那是品相不錯的楠木。墓頂很高,是半圓的形狀,墓底則是四四方方的,墓側有兩個耳室,裏面擺着壇子罐子,墓壁上還有幾幅已經有些模糊了的壁畫。

江臨淵擡腳向那棺椁走去,又被夏和瑜拽住了,“你要幹什麽去?”

江臨淵轉頭,看着夏和瑜映滿綠色磷光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開棺啊,你忘了咱們兩個是來幹什麽的了?”

“造孽……”夏和瑜嘆道,“我竟有一天要搶死人的錢。”

“少抱怨了,先活下去要緊。”江臨淵道,拉過夏和瑜到墓室正中的棺椁前,指了指棺椁的一角,道:“你擡那邊兒。”

夏和瑜伸手摸了一下棺椁,手上便沾滿了厚厚的灰土,那黏膩的感覺讓他皺起了眉頭,但還是聽了江臨淵的話,乖乖地和他合力擡起了緊扣的棺蓋。

棺蓋被擡起的那一刻,一股惡臭從棺中傳來,熏得兩人差點兒就暈了過去。

夏和瑜緊緊捂住口鼻向裏一望,卻是看見了一棺的黑水,不由擡眼向江臨淵問道:“這裏面,是應該有個人吧。”

江臨淵揮手扇着面前的惡臭,清醒了一下後,撸上袖子,毫不猶豫地将手伸進了一棺的黑水中,摸了摸說道:“好像是......有個人的。”

夏和瑜後退了兩步,眉毛擰成菊花,“江臨淵……你……真是不要命……”

江臨淵狠狠瞪了夏和瑜一眼,沒說話,只是很認真地在棺椁中摸索。

夏和瑜猶猶豫豫從牆邊走了過來,有幾分好奇地看着棺裏的黑水。

“這是……”江臨淵忽然皺起了眉頭,他摸到了一個圓圓硬硬的小東西,但卻好像卡到什麽上面了,他只得使勁兒向上拽。

“嘩啦”一聲,一枚鑲着血色紅玉的戒指被拽出了水面,連帶着還有一截已經發黑了手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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