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卧榻說鬼
夏和瑜微眯起眼睛,冷着臉道:“要去也應該是我和你一起去。”
“你?”江臨淵輕輕搖了搖頭問道:“豐城不要了?”
“這不是還有張翎和元......這不是還有張翎嗎?”夏和瑜摸着鼻子道,目光轉向一旁。
江臨淵瞧見夏和瑜目光的變化,便知元文棟的事,夏和瑜還沒有完全釋懷,自己若是獨自行動,他必定不會放心,所以江臨淵擡手扳回夏和瑜的臉,道:“後日啓程。”
夏和瑜原本暗淡着的眉目添上幾分光彩,重重點了點頭。
當夏和瑜把這件事情告訴張翎時,張翎有些驚訝,但還是拍着胸脯保證,會将豐城守好。夏和瑜對張翎有着絕對的信任,所以在後日就和江臨淵兩人騎着馬離開了豐城。
兩人走後,豐城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張翎每日練完兵後,幾乎就沒有什麽事情做了。
這日晚,也是難得小沙有興致,和張翎面對面盤腿坐在榻上,捧着一根三指粗的蠟燭,給張翎講着一些鬼怪故事,從三頭的娃娃到人面狗尾的美人兒,每一個故事都極其引人入勝。
“那後來呢後來呢。”張翎聽得津津有味,總是迫不及待地這樣問。
“後來啊。”小沙捏了一下有些發幹喉嚨,“後來我渴了,你給我倒杯水。”
張翎撇着嘴,拿眼睨着小沙。
“喝完我再給你講好不好?你快去倒水,我要幹死了。”小沙一手捶着床榻說道。
張翎這才略微不情願地下了榻,趿拉着鞋,挪到桌上給小沙倒了一杯水遞了過去。
小沙接過水,沒有急着灌下去,而是緩緩地喝着,慢慢潤着嗓子。
張翎等在一邊,呆看着小沙手裏燭火搖搖曳曵,偶爾有兩只飛蟲飛進了火焰中,濺起了幾朵小小的火花後化作一縷青煙。
小沙好不容易喝完了水,将空了的茶杯随便往榻上一扔,舒展了一下肩膀,接着說道:“後來啊,這個女鬼入了書生的一場夢,夢裏在滿是鮮花的花園中與書生纏綿悱恻、巫山雲雨,彼此坦誠相見、卿卿我我,折騰了整整一夜,那女鬼才披上衣服戀戀不舍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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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後來呢?”張翎叫喚道。
“你是不是就會說這三個字?”小沙白了張翎一眼,本來醞釀好的情緒被張翎的一句話頂了回去,皺着鼻子道:“好好聽着,不許說話。”
“好好好,你快講快講。”張翎妥協道。
“那女鬼要走,書生自是舍不得,拉上女鬼的衣袖就是不放開。女鬼見狀,纖手覆在書生的手上,輕輕柔柔地拍,告訴書生自己與他終會再見面。書生半信半疑,良久才決定放開那女鬼的衣袖,女鬼便乘着風,飄飄然而去了。後來你猜怎麽着?”
“怎麽着?”張翎把眼睛瞪得老大。
“第二日,人們才發現書生已經死在自己家的榻上了,身下胯間是滿滿的白/濁污物,染得被褥上一片一片的,已經幹硬了,有如刷了漿子一般,那書生竟是精盡人亡了。”
“啧啧啧啧。”張翎聽後不住地咂嘴,默了一陣兒又忽然問道:“可那個女鬼說,她和書生終有一日還會再見到,這話怎麽算?”
小沙撓撓頭,這話他以前還真沒細想過,“或許......或許這話就是那女鬼編出來诓書生的,再不然就是書生後來也變成鬼了,又和那個女鬼見到了。”
“嗯......”張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若是書生也成了鬼就好了,生不同歡,死能同寝。這倒也是個很好的結局。”
“既然生不能同歡,死能同寝又有什麽意義?你還真的相信這世上有神鬼?”小沙懶懶地向後面的軟枕上靠去,嘴裏問道。
張翎聳聳肩,道:“我當然不信,我只覺得既然是個故事,就不如讓它有一個好的結局,畢竟這只是個故事,還是皆大歡喜好一點。不過這些亂起八糟的故事,你都是從哪兒聽來的。”
“揚州城的說書攤子。”小沙打了個呵欠道,“那些說書攤子淨愛講這些故事,還有一些是楊沛講的,專門用來吓唬他養的那些姑娘。對了,我忽然又想起來一個故事特別可怕,你要不要聽?”
張翎一聽還有故事,連忙扭了一下身子坐正,說道:“當然要聽,你快些講。”
小沙清了清嗓子,從軟枕上起身,挺了下有些酸痛的腰,繼續講到:“據說那是很多年以前,郊外野村,孤山老樹,某一個漆黑如墨的夜。”說到這兒,小沙轉頭向門外望了一眼。
夏夜,門沒關,有點點的晚風吹進來,門外的夜也是漆黑如墨的,只是夜色中多了兩個綠色的,跳躍着的小光點兒,甚為詭異。
小沙只看了這一眼,就瞥見了那兩個詭異的光點兒,一時沒反應過來,嗷了一嗓子就将手裏的燭火扔了出去。
張翎本來認認真真地聽着故事,忽見小沙大驚失色,自己便也吓了一跳,跟着叫了起來,兩人一高一低嗷嗷了好久,張翎才猛然拍了一下床榻,吼了一嗓子道:“怎麽了?”
“我我我,我看見門外有個東西,綠色的,發……發着亮光。”小沙一邊說着一邊雙手翻飛地比劃着。
張翎乍着膽子出門望了望,卻沒見門口有什麽,撿回砸在地上已經熄滅了的蠟燭,回屋将門掩上了,說道:“吓唬誰呢,這外面明明什麽都沒有。”說罷走回桌前,将蠟燭重新點上,塞到小沙的手裏。
“真的,我真的看到了,兩點綠光,可瘆人了,估計是什麽蛇妖蛇龜的晚上出來吃人了,你快把門關好,去啊!”小沙仰着臉對張翎說道,兩手捧着蠟燭,眼底還含着些許恐懼。
張翎把眉毛緊緊蹙在一起又徐徐展開,頗有些無奈地拍了下小沙的額頭,道了句:“你是不是看見江公子養的那只狼了。”
小沙半張着嘴,這才反應過來,轉了一下眼珠,之後把臉撇向一旁,略微尴尬地道了句:“哦。”
且說那小狼本是夜裏偶然地逛到了張翎的房門口,向裏面張望了一下,哪成想裏面就向它飛來了一支燭火。這狼本來就比較怕火,這燭火雖然觸地就滅了,可小狼還是被它弄得一溜煙兒地逃跑了。
不過他這一逃可了不得,直接就逃出了豐城,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竟是一路北上去尋江臨淵了。
豐城與京城相距并不遙遠,江臨淵兩人騎着快馬不過幾日就趕到了。為了不引人注意,兩人将馬寄在了京城外的一家小客棧中,夏和瑜則像上一次來京城一般,唇上貼了一個假胡子,扮作江臨淵侍從的樣子和他向京城城門走去。
“彎腰彎腰,目光要随和一些,我說什麽你就要做什麽知道嗎?”江臨淵一邊走一邊小聲向夏和瑜說道,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地使喚夏和瑜了,江臨淵可不想浪費這個機會。
“姓江的,你可別太過分,你想好,我可只在外面對你這樣低聲下氣的。”夏和瑜嘴唇未動,只是從嗓子裏發出聲音說道。
“你這樣叫低聲下氣?”江臨淵向夏和瑜那邊歪了一下下巴,挑着語氣問道。
“那您老想怎麽樣?”夏和瑜問道,故意把“您”這個字咬得很重。
“來來,小夏啊,叫一聲主子我聽聽。”江臨淵勾上唇角笑道。
“主子,江主子,江大少爺。”夏和瑜細着嗓子,陰陽怪氣地喚道。
而江臨淵卻跟沒聽出來一般,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真是乖,一會兒主子賞你兩根大骨頭吃。”
“江臨淵,回去看我怎麽收拾你。”夏和瑜在一旁小聲咬牙道。
江臨淵只是笑,笑得很是愉快,暖和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倒是夏和瑜一臉氣急敗壞。
兩人玩笑着就進了城,結果卻發現這京城和往日很不一樣。京城如今已經不能用繁華來形容了,往日的盛景已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沉靜的街道,門可羅雀的酒肆茶館,京城竟是此般死寂。
說來也是,本來居于京中的大臣,都在李素死後帶着全家老小歸鄉了,再加上物資阻塞、石金羽的掠奪,如今還能守在京中不走的人不多了。
夏和瑜走在街上左右看着,有幾分疑惑,江臨淵卻目不斜視,似乎這一切他都預料到了一般。
“小夏,皇宮的格局,你應該熟吧。”走了一段路後江臨淵向夏和瑜問道。
夏和瑜揉了揉胳膊,“江大少爺,你能不能別那麽叫我。”
江臨淵撇了下嘴,“老夏,皇宮的格局你到底熟不熟?”
夏和瑜重重嘆了一口氣,無奈應道:“熟”不過他立刻又覺得不對,警覺道:“你要作甚。”
“見石金羽啊。”江臨淵平靜地說道。
“現在就去?”夏和瑜問道。
“不然還等什麽?”江臨淵說罷,就不由分說地帶着夏和瑜朝宮門的方向走去了。
宮門仍是高大莊嚴,兩旁各有一隊守衛把守,江臨淵向其中的一個守衛的手中塞了一點兒碎銀子,說道:“麻煩通報你們的主人一聲,我是夏和瑜派來的使者,是來向他請降的。”
“什......”夏和瑜的一個“麽”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江臨淵踩住了腳尖兒,将那個字擋了回去。
江臨淵轉頭給了夏和瑜一個眼神,夏和瑜便低下了頭,沒有讓守衛看到他呲牙咧嘴的表情,江臨淵這一腳踩得極為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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