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城主駕臨!

城主府議事廳。

四壁的長明燈将大廳照耀得燈火輝煌。

目送肖蒙的背影消失在議事廳門前,顏恩伯爵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這個肖蒙,真是蠻橫無理,若不是看在他還有利用價值的份上,我怎麽會給他好臉色?!”

莫雲主祭低頭看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屍首,微微皺眉:“這個人真的是顏醉嗎?今天突然收到消息,說有人在城郊發現了此人,身上除了這身軍裝和龍鱗玉之外,沒有別的東西。”

顏恩伯爵不悅道:“什麽意思?你懷疑顏醉沒死?他臉上的咒紋做不了假。我可是親眼看見的,那時的情景,比眼下還恐怖呢。”

莫雲主祭搖搖頭:“那場戰鬥中,獸奴的祭巫當時咒傷的,未必只有城主一人。”

“可是玉呢?”顏恩伯爵從自己脖子上取出一塊一模一樣的玉墜,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玉只有兩塊,還有一塊在我這裏。中了那樣的詛咒,根本無解,拖到現在才死,已經算他厲害了!”

莫雲主祭緩緩點頭:“您說的對,但願他是真的死了,這樣我們就再無後顧之憂。”

顏恩伯爵臉色稍霁: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還活着,又如何?一會祭祀結束,把那些沒用的老東西奉獻給夜神做血食,全城的百姓都會怨恨他,臉也毀了,名聲也蕩然無存,他不出現則已,一旦出現,呵呵……”

莫雲主祭輕輕摩挲着手中法杖,面帶疑惑:“我曾用占星術占蔔夜神降臨的時間,當時得到的結果明明是下個月,卻不知為何突然提前,以至于我們的準備尚不充分。”

“還有夜神山突如其來的地震,我也占蔔不到結果。”

“總覺得其中,有什麽我們沒有注意到的變數存在,把一切都打亂了。可惜我學藝不精,無法占蔔自己身邊利害相關的人……”

顏恩伯爵對此并不在意,只在心裏暗笑對方的膽小怕事:“準備不充分?你是在暗示你的堂弟沒有獻上足夠多的鐵制裝備,是情有可原的嗎?這些年背靠着礦場,他的鐵器鋪是日進鬥金吧?”

莫雲主祭有些不滿:“他已經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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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恩從鼻子裏發出一記冷哼:“因為他的無能,導致我們的武裝力量不足,否則我們大可直接控制城主府,用得着依仗肖蒙,多費這些手腳嗎?”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在肖蒙面前失了顏面。

莫雲主祭擦了把額上的汗:“伯爵大人請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祭臺附近的衛隊都已替換成我們自己的人,不管出什麽意外,哪怕臺下的百姓暴動,也能保證安全。”

待壁爐上碩大的滴漏流盡最後一粒沙,兩人從座椅上長身而起。

“時間到了,準備開始祭祀儀式吧。”

※※※

天空像被一只黑碗倒扣在大地上,無星無月無雲彩,依然黑得看不見一絲希望。

廣場祭臺高築,四周每十步伫立一支一人高的巨大火把,熊熊燃燒的火焰,好似指引着一條通往地獄的歸途。

離祭臺最近的觀禮臺坐滿了淵流城各大貴族和官員,他們一個個面色凝重,交頭接耳,相互說着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

衛隊的士兵将沉浸在悲傷中的人群遠遠阻攔在祭臺之外,莫雲蓄養的武士穿着嶄新的銀色铠甲,手持長劍,将祭臺護衛得密不透風。

莫雲主祭換了一身莊重的白色祭袍,衣擺随着他的步伐長長拖曳在地。

有侍從牽出十數只半人高的黑鹫,乃是城內人工豢養,黑油油的羽毛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它們的腳踝上,用特質的鎖鏈綁着十餘口藤木吊籃,用來向夜神山運送祭品。

緊跟着,又有人擡着四口陶制大缸登上祭臺,沉重的腳步将木質臺階踩得嘎吱作響。

侍從将四口大缸朝祭臺上的吊籃裏傾倒,竟有數十條手臂粗的大蛇游曳而出,落入吊籃之內,睜着猩紅的蛇眼,嘶嘶吐信。

“蛇,乃是夜神的圖騰,是神明的化身。”莫雲主祭高聲道,“将由它們護送祭品,直至夜神的宮殿。”

密密麻麻的蛇在吊籃內相互糾纏,時不時探出頭,朝瑟瑟發抖的老者們露出冰冷的獠牙。

別說即将面臨死亡的老弱,就是觀禮臺上的貴族官員都忍不住頭皮發麻。

李老爹顫巍巍地站在老人們中間,唯獨他沒有去關注黑鹫和毒蛇,而是沉默地望着人群的方向,既希望看見什麽,又希望自己不要看見。

顏恩伯爵和他的夫人坐在觀禮臺第一排最中心的位置,伯爵夫人展開小扇掩住嘴,一副于心不忍的慈悲模樣:“有必要用這些蛇嗎?”

顏恩伯爵淡淡道:“夜神只吃活人,這些蛇咬不死人,只有輕微麻痹的毒素,會纏住祭品,防備半途逃跑,或者有人搭救。”

祭臺上,莫雲主祭正高聲吟誦祝禱詞。

今晚所有的計劃在腦海中反複琢磨,顏恩伯爵表面上氣定神閑,左眼皮卻一直跳個不停,雙手緊緊攢在一起,掌心因緊張滲出薄薄一層汗。

“城主敕令!”莫雲主祭雙手展開一卷半米長的羊皮紙,清晰的聲音向四面八方擴散,确保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夜神降下永夜神罰,乃是我淵流城大災劫,生存的考驗事關淵流城每一位百姓……淵流城六十以上老者,作為活祭,奉于夜神,可保存子孫後代安然無恙……你們的犧牲将存于每一位民衆心間,永垂不朽!”

臺下民衆隐隐傳來壓抑的哭聲,随着莫雲主祭宣布活祭開始,哭聲如潮湧,幾乎将他的聲音淹沒。

“為什麽這樣大的事情,城主大人不在?”

“我們要見城主大人!”

“為什麽送我們的親人去死!”

人群中突然有人大聲質問,瞬間引起民衆的共鳴,連片的質疑聲沖上高臺,就連觀禮臺上的貴族和官員也開始不滿。

“莫雲主祭,為什麽城主敕令由你宣讀?顏城主到現在還不露面?”

莫雲早料到有此質疑,吩咐侍從将一副厚重的棺木擡至人前。

觀禮臺貴族們議論紛紛,莫雲掃視一周,神情沉痛無比:“顏城主,就在這裏!”

棺蓋開啓,裏面鋪滿了鮮花和陪葬禮器,一具面容猙獰的男性遺體靜卧其中,穿着華貴的黑金色城主服飾,一枚龍鱗玉挂在胸口。

貴族和官員們安靜一瞬,登時炸了鍋,甚至有人當場嘔吐出來。人們的臉上,震驚、慌亂、懷疑種種人情百态不一而足。

唯有顏恩伯爵緊繃着面頰,一言不發。

“這是顏城主?他怎麽死了?”

“城主的臉怎麽會變成這樣?”

有人沉着臉當衆質疑:“莫雲主祭,這個玩笑不好笑!你必須給大家一個解釋!”

莫雲主祭哀嘆一聲:“傳聞,夜神蘇醒,是因為被藏在人群裏的惡魔所觸怒,才降下永夜作為懲罰。不幸的是,它正潛伏在了顏城主的身上!”

“正是受到了惡魔的詛咒,城主大人才會皮膚潰爛,容貌全毀,在痛苦與折磨中去世了。他不希望大家看見他悲慘的模樣,因此,不得已,隐瞞至今。”

貴族官員們大驚失色,這樣的巧合太過匪夷所思,他們紛紛轉頭,将求助和質疑的目光投向伫立在祭臺邊緣的衛隊隊長肖蒙。

衆所周知,肖蒙家世代護衛淵流城,掌握衛隊,深得城主信賴,他站在哪邊,在這種危機動蕩的時刻,顯得尤為重要!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肖蒙身上,莫雲主祭緩步來到他身側,遞去意味深長的一瞥。

“肖蒙隊長,把昨天的事情向大家說明吧。”

兩人錯身而過時,莫雲用只他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我的武士已将祭臺包圍,顏醉已死,為了淵流城的百姓安然度過此劫,閣下可千萬不要說錯話。”

肖蒙神容平靜,朝莫雲主祭稍稍欠身,後者見他如此馴服,不由稍微松了口氣,面露微笑。

終于到了一錘定音的關鍵時刻!

顏恩伯爵在觀禮臺上坐立難安,想了又想,覺得這種時候,自己這個叔叔理應上去哭一哭靈才是,他才剛要起身,卻被身側的夫人一把拉住。

伯爵夫人神色緊張,壓低了聲音道:“剛剛受到密報,說城牆附近值守的衛隊突然換防,平時不是這個時間,我擔心有變,你暫時別上臺去,讓莫雲頂在前面就好。”

顏恩伯爵臉色微變,口中連聲道:“快去,發射信號,将我們潛伏在城主府的人馬統統調過來以防萬一!”

祭臺之上——

肖蒙一手按住腰間十字劍,脊背挺直,長劍驟然出鞘,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目光下,劍尖一點寒光筆直破開夜色,直指莫雲主祭!

“此人不是城主!城主大人根本沒有死!”

他低沉的嗓音擲地有聲,震得祭臺上衆人臉色大變,顏恩伯爵騰地站起,不可置信地死死盯住他的背影。

驚變之際,臺下等死的老人們,和不明真相的民衆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見莫雲豢養的武士們當即拔劍而起,将突然反跳的肖蒙團團圍住。

隔離群衆的衛隊見自家隊長被困,又驚又怒,雙方人馬劍跋扈張,一場圍繞城主是生是死的內鬥一觸即發!

“噠噠噠——”整齊的馬蹄聲由遠而至,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兩排高高舉起的火把在黑夜裏宛如兩道游曳的金線,往祭典方向快速蔓延。

莫雲主祭臉色鐵青,又有什麽人來了!

顏恩伯爵緊張地擰起眉頭:“是不是我們的人馬來援了?”

兩列騎士越過層層人群,直奔祭臺之下,他們身後,一匹棗紅色烈馬緊随而至,于茫茫夜色之中引頸嘶鳴。

人群中有人驚叫:“那匹馬……好像是城主大人的烈火!”

馬背上一道修長的剪影,于萬千火光之下,一點點顯露在人前。

烈火奔跑至祭臺處,速度依然不減,帶着主人一齊高高躍起!

那人倒提一柄寒光四溢的長槍,鋒利的槍尖劃過高聳的火把,帶出一連串噼啪爆響的火光,四濺在周遭試圖沖上來阻止他的武士身上。

一時之間,人仰馬翻,無人是其一合之敵!

那人策馬,一步一步踏上祭臺,披在他周身的夜色緩緩褪去,露出象征着城主身份的黑金色服袍。

寬大莊重的披風下,飒爽幹練的軍裝剪裁出優雅的曲線,男人手提長槍,在馬背上俯視衆人,目光緩緩掃過或震驚、或恐懼的每一張面孔。

平靜的眼神,是最無聲的睥睨。

衆人為男人奪目的容光所攝,一時間,竟無人敢與之對視。

一抹淡漠的笑意在顏醉唇角綻開,獵獵作響的火光之中,自有一股恣意風流的味道:

“你們在這裏,急着為本城主送葬麽?”

※※※

那廂,在倒計時還剩五十幾個小時的時候,沈輕澤終于姍姍來遲。

他奮力從人群外圍往裏擠,一眼就看見臺下被衛兵圍住的老人們,李老爹就在其中!

臺下人聲鼎沸,風馬牛不相及的流言一個接一個,沈輕澤來不及分辨真相,只依稀聽見“城主”、“毒蛇”、“活祭”、“殺人”一些零碎的言語。

金大三兄弟跟在他身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連鞋子都要跑掉了,氣尚來不及喘昀,沈輕澤一把抓過他的衣領,指着祭臺上一群人,低聲喝問:“淵流城主是哪一個?”

金大好容易咽下一口氣,費力張望片刻,指着那匹格外顯眼的棗紅烈馬和馬上極富存在感的背影:

“那個!騎上紅馬上的,就是城主大人!”

沈輕澤眯了眯眼,二話不說,攀上附近一間二層樓的店鋪,将系好繩索的連弩從高而下筆直釘入祭臺一根立柱之上,順着繩索飛快滑向祭臺!

沈輕澤張開一只手臂,目光死死盯住騎在馬背上、背對他的淵流城主,在所有人措手不及的驚恐視線下,從背後攬腰抱住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顏:被這麽多人看着不好吧?

沈:我來綁架你!別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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