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難以抉擇

在讓崔勝弦心驚膽戰的樸宥拉失蹤事件，或者按照事實真相，應該叫做樸宥拉自己跑去拔草結果崔某人差點報警的事件過後……

崔勝弦進行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檢讨，以及激烈的思想掙紮。

回到首爾公寓的當晚，崔勝弦拉着樸宥拉的手，問她可不可以帶他去那所謂的店鋪裏看看。npc點點頭說好啊，然後崔勝弦眼前一花，他出現在了屬于樸宥拉的世界裏。

這是一個……幾乎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地方。

四周都是幽藍色的光線，有的地方明亮有的地方暗淡，最亮的部分細得像是根根絲線，在無邊無際的空間裏游走着，亂竄着。

上看不到天，下踩不到地，周圍沒有磚牆，也沒有人家。

什麽都沒有，除了光。

崔勝弦牽着樸宥拉的手，兩個人像是漂浮在幽藍色的大海中，全身失重。

樸宥拉站在崔勝弦的右邊，他便悄悄地把左手握成拳頭，放開，再握緊，僅僅幾個動作，手心就變得有些汗涔涔的。

作為美國科幻大片忠實愛好者，他此刻應該歡呼，應該尖叫，應該立馬掏出屁股兜裏的手機來留影紀念，并與npc合照。

可是，做不到呢。

以男子漢的姿态，堂堂正正活了二十七年的崔勝弦，知道自己一根筋，知道自己四次元，知道自己固執且專斷，知道自己一直都很缺乏安全感，但直到站到這裏來的前一刻，他都不知道，自己原來還會這樣膽怯，會這樣像個剛進到大城市的農村小孩一樣，畏手畏腳，驚慌失措。

可是這個讓他畏懼，讓他驚惶的地方，是樸宥拉的世界呢。

他的宥拉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之後，都是回來這裏休息呢。

比起外面那個世界，這裏才是樸宥拉的領地吧。

是她的家，是能夠讓她完全自由自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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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吧……

崔勝弦慢慢地松開了樸宥拉的手，他想看看，看看在他所不知道的時間裏，樸宥拉在她自己的家中，是怎樣的一番風景。

纖細的手指從指間滑過，很快地，連指尖殘餘的溫度也都沒了。

崔勝弦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他正極力控制着自己的身體，這已經是他能夠做到的最好了，緊抿着唇，調動全身的肌肉，面無表情但還算優雅地站着。

可是從他身旁飄了出去的樸宥拉，并不知道崔勝弦的這些糾結，她自如地往旁邊一倒，飛到離崔勝弦不到兩米的地方，右手随意在空中一劃，一道巨幅的光幕出現在了兩人的側上方天空。

“求紫香花中字十袋。”

“出售白金猛虎一只。”

“求買買大師親手縫制鬥篷一件，急！速來！！！”

“出售九十八星級王牌蛋撻，新鮮出爐。”

一條一條的信息從光幕中閃過，看起來有些像是網游游戲當中的交易頻道，這樣的熟悉感給崔勝弦帶來了些許安慰，讓他相信這個所謂的商鋪，所謂的交易位面，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高大上，那麽不容凡人染指。

于是他試着微笑，試着往前邁了兩步，這感覺簡直像是走在雲端，腳下軟綿綿的，讓人格外沒有安全感。

“歐巴……”

崔勝弦只是露出了一點點緊張的神色，樸宥拉便已經快速閃到了他面前，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我沒事。”

崔勝弦站直身體，把胳膊從樸宥拉的懷中抽了出來，繼續微笑道：

“你平常怎麽休息的呢，怎麽完成商鋪裏的任務，沒有任務的時候又都幹些什麽，都給我展示一遍好麽？”

“好。”

npc點了點頭，雖然還是很擔心崔勝弦的樣子，但主人第一次來到商鋪，她其實很開心也很興奮，于是又飄回剛才的位置之後，便迫不及待地介紹道：

“這是我平常用來煮東西的廚具。”

右手一揮，鍋碗瓢盆全都出現，左手一揮，幽藍色的光線簇擁到平底鍋下面蠢蠢欲動，像是火苗一般。

“只是店鋪裏如果沒有食物相關的任務，是不會給我食材的……”

npc有些沮喪，雙手一揮後所有東西全部消失，那一團的藍光也再次化為光線，重新鑽進無邊的空間裏四處游蕩。

樸宥拉曰：“除了自己做美食，我還喜歡自己設計衣服和飾品。”

纖細的手臂一揮，超大型的縫紉機臨空懸立。

樸宥拉曰：“完全沒有事情做的時候，我會直接躺下睡覺。”

套着淡藍色連衣裙的倩影往後一倒，吊床、公主床甚至是水床輪番出現，再一一消失。

樸宥拉歪着頭想了想，一拍手道：“對了！歐巴之前好像很好奇洗澡的問題！”

舉起雙臂往上一擡，漫天的雨滴紛飛而下，時而疾時而緩，仿佛可以随着樸宥拉的動作調節雨量。

仔細展示了空間裏方方面面的樸宥拉蹦跳着走過來，滿是期待地問道：“歐巴覺得怎麽樣？”

剛被淋成落湯雞又被樸宥拉一個動作就弄幹了衣服的崔勝弦：“……”

還能怎麽樣呢……

膝蓋有些發軟，小腿有些打顫……

這是缺鈣的症狀是吧？對！待會兒出去之後得吃點藥補補鈣。

跟着樸宥拉進去那個所謂的商鋪，崔勝弦原本是想找尋一些答案，來解決萦繞在心頭已久的糾結與困惑。可是他發現，他進去一趟再出來之後，答案其實也并沒有被找到，那些糾纏不休的疑慮反而還更多了，像是纏在身上的蜘蛛網，忙碌時看不太見，等閉上眼靜下心來卻很是讓人煩躁。

不幸中的更不幸是，他最近這兩天确實沒什麽事要做，所以他可以有很多時間來煩惱……

兩天後，他決定把權小隊叫出來喝酒。

哥哥站到了事關後半生幸福的分叉口難以抉擇，作為弟弟的權至龍必須來幫，不能反抗。

只是沒想到，心情實在太糟糕。崔勝弦把洋酒和紅酒兌着喝，趕在權至龍過來之前就喝醉了，一個人趴在桌子上，把厚厚的木板桌面拍得哐當直響。

“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好不容易有喜歡的人，那個人卻不是人！

為什麽明明知道她不是人，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喜歡上了讓自己現在喝的人不像人！

為什麽突然出現在他家裏，為什麽對他那麽好，為什麽笑得那麽好看，為什麽煮的東西那麽好吃……

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樸宥拉和崔勝弦，不可以在一起？！

诶？好像也不是不能在一起哈。

崔勝弦把手肘撐在桌面上，用手掌抵着腦袋，讓自己能把頭擡起一些，來看被另一只手扔到桌面上不斷轉動的酒杯。

樸宥拉不是人類，她活在一個什麽都沒有，但只要她揮揮手什麽都可以有的世界。

對于這樣的樸宥拉，崔勝弦到底該不該不管不顧地把她困在自己身邊，把她扯到外面這個陌生的世界呢？

或者，撐着還沒有徹底沉迷，把距離拉遠一些？

讓故事就保持在樸宥拉是樸宥拉，崔勝弦是崔勝弦。

樸宥拉是npc，而崔勝弦以後會有親親女票，會有老婆，會有孩子他媽……

杯口朝右，就放手，杯口朝左，回家就把她收了。

可是咕嚕咕嚕，酒杯為什麽轉得這樣久呢。

崔勝弦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撥弄，本來杯壁就很滑的小酒杯往旁邊一閃，啪嗒一聲掉到地上，碎成渣渣。

“唔……宥拉……”

崔勝弦滿面通紅地呼出酒氣，呆呆地抱着自己的腦袋，只能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叫那個名字，反複地叫。

“宥拉……”

“宥拉……”

“宥拉……”

樸宥拉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不得不說今晚某人的意念實在是太強大，她本來在家中打掃衛生的，卻被一聲又一聲的召喚叫得魂不守舍心煩意亂。

崔勝弦打着要向權隊長坦白的心思，特意沒有帶樸宥拉出來，把npc扣押在家裏清掃家務之後，自己帶着空空的小木片項鏈出來了。

而這，給了樸宥拉機會。

讓她可以大着膽子嘗試連接衣櫃與小木片，讓她可以拼盡了全力往虛空裏跳躍，讓她可以還算及時地出現在崔勝弦面前，心疼地把桌上的酒瓶都挪去一旁，抱着崔勝弦的頭給他揉太陽穴。

“歐巴為什麽喝這麽多酒……”

npc說的是疑問句，想表達的也是疑問句，但不知道怎麽的，居然也有些埋怨的意味。

崔勝弦擡頭來看她一眼，撲過來抱着npc的脖子傻笑。

“宥拉，你來啦……”

完全接不住這位181大高個的樸宥拉直接被推倒，後腦勺撞在牆壁上，疼得她兩眼淚汪汪的。

“宥拉……宥拉……”

崔勝弦趴在自家npc的身上，忍不住貪念這樣香香軟軟的觸感，也忍不住把自己的依戀和喜歡都喊了出來，一聲又一聲。

打開包間門的權至龍：“……”

他看到了什麽？大哥趴在一個女人的身上？不會吧他不是有樸宥拉了麽，犯什麽抽？

等崔勝弦轉過頭來，一臉傻笑地對着門口喊：

“至龍~你也來啦~”

權至龍從空隙間看到衣衫淩亂淚眼婆娑的樸宥拉，于是眼神更詭異了，心情更複雜了。

“……”

嘤嘤嘤大哥好像要獸性大發的樣子，所以他到底是走人呢還是走人呢還是走人呢？

算了，還是走人吧。

權至龍幹脆利落地把門一合，原路返回了。